但明楼应该是不能泄露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的。便只能背负起这些。
明诚知道明楼说这些,是在他跟前打感情牌。明楼跟谁说话都是有目的的,绝不会无的放矢,提这个,无非是扮可怜软化人心的意思。
但他的这份无奈是真的。
明诚低声说“然而她终究是要知道的。”
“是啊,总有那么一天。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点。”
明楼看向窗外夜景。即使夜已深,夜上海仍是亮丽繁华的。他说“我喜欢这座城市。希望以后能埋骨这里。”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说“您不会死。”
“怎么不会死呢你可知道,在这大上海,有多少人整天想着要我的命”明楼低声喟叹,将自己说得无限可怜。
明诚再说一遍“您不会死。”
明诚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会保护你。”
但明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他跟明诚说这些,便不算白费。
到了地方,明诚下车去,开了车门,让明楼出来。
明楼忽然用双手扶住他的腰。
虽然他已经长大,再不是年幼时的样子,但他的腰仍然十分细,依旧适宜让人用手圈住。
以立场而言,明诚并不能拒绝。刚睡过长官,理应缱绻。
明楼说“不上去坐坐”语声十分暧昧温柔。
明诚微笑“夜深露重,明先生还是早点休息。”
他将措辞从长官换成了先生,多了一重亲密意味。且最后又多加一句“来日方长。”
他的声音在夜晚里如同春风柔柔拂过,虽然是回绝,却绝不会叫人生气,措辞双关,反而有些暧昧的引诱意味。
明楼松开手,说“也是。”
他走向酒店大门,确定刚才的停留已足够让暗中盯梢的人留下证据。
正要如此,虚虚实实,让背后的人费心思量。
明诚回到车里,驱车离开。
他知道明楼只是骗他。刚温存过,不至于贪求。多半就是逗弄一下,多加些感情牌,或者纯粹是做戏。
明楼待人有几分真实,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汪曼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他的戏又何曾停过呢
就算看得出,也一样要陪着演。总不能把这场戏戳破。
他将车开向法租界的振隆赌场。今天的戏还没有演完。
前面渐渐喧哗起来。
那是很繁盛的风光,那些灯火辉煌几乎有一种波涛汹涌的感觉。
法租界是个名利场,多少显贵都在这里。愿意一掷千金的也很不少。
振隆赌场就在这片绚烂的光色里。
明诚停了车下来,向门口走去。
进门后,立刻有人过来,附耳低声道“沙门会的人在1号贵宾室里候着,都等您好久了。”
在这大上海,有那么一些人,平日里未见得显山露水,其实暗地里搅弄风云。任你政局乾坤怎样颠倒,他们都可岿然不动。他们就是黑帮。
每一家赌场的后面,基本都有黑帮的身影。
振隆赌场的实际把持者,是荣帮。而明诚在荣帮是有位份的。
帮派与帮派之间当然有利益冲突和相互攻歼,现在这档子事就是帮派间的互斗。
他要继续混在里面,有些麻烦自然是不能不去解决的。
明诚脱了大衣交到人手里,走到贵宾室,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微笑道“劳你久候,辛苦了。”
“也没什么辛苦的,又不是没人解闷。”面相富态的中年人抬起头,也笑了笑。
他桌上的筹码高高堆起,而坐在他对面的人面色惨白。
中年人拿了枚筹码在掌心把玩,说“你的人赌输了一只手,却不敢自己剁下来,你说,这事要怎么收场”
明诚看桌上的人一眼,说“他赌艺不精,劳你费心教育了。”
“呵,虽说是教他,这账可不能这样赖了去吧”
“当然。”明诚语气诚恳“既然他是我的人,他的债自然由我来偿。”
明诚拉起赌输的人,自己坐到赌桌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
脱去外套之后,他身上便只剩下白衬衫搭棕色马甲。他将手搁在桌上,轻轻解开了袖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像瓷,洁净清白。
中年人故意表情夸张地看过来“你替他”他将视线移到明诚手上,神情转为暧昧“这只手若是剁了,岂不可惜”
“他的帐记在我头上。我再跟你赌一把,若我输了,连我的手一起给你。”明诚微笑道“这笔帐你应该不难算。你该知道,很多人想要我这只手。”
“这只手的确很贵,所以,若是没了,太过可惜。”中年人看向他的脸,刻意带上狎昵神色“不如我们换个赌注,若是你输了,就陪我一晚。”
虽然明诚一手赌技出神入化,但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江湖中自然不是没人议论的。他跟少主亲厚,便有许多人私下传言他是靠身体才爬上去的。
明诚并不生气,他很清楚对方这么说并不是真心想要,而是存心羞辱,扰乱对手心境。
所谓赌术,其实无非是运气技术加诈术。若是心不定,已然输了大半。
明诚将身体靠向椅子后背,摆成一个更加闲适慵懒的姿态,勾了勾唇角,不无嘲讽“你觉得,这点筹码够了”
他冷然道“若我赢了,筹码我可以不要,你留一只手下来。”
赌至最后一轮,两人都是散牌,中年人点数占优。
明诚轻抚扣在桌面上的底牌,这是一开始就扣下的,双方都知道自己底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