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出息。”陈怀远心情不好,对着陈怀秋就一通狂损,“至于嘛你,像媳妇跟人跑了似的。当兵的三年五载见不着媳妇的人多了去了,谁都跟你这样,那还打什么仗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嫂子有跟没有一个样。”陈怀秋反驳道,“再说了,让你离了梁副官试试”
“那是我侍从副官、机要秘书,跟你嫂子比”陈怀远伸手往陈怀秋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媳妇可以在家呆着,侍从副官就得天天陪着,机要秘书就得天天看着,你懂不”
陈怀秋捂着脑袋“不懂,那不比媳妇还媳妇了嘛。”
“不懂就对了,就是比媳妇都媳妇”陈怀远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再说啥,说到一半发现不对赶紧给自己找场子,“嘿,你这小兔崽子,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我离不离得了冬哥管你啥事儿放了一个月大假皮痒了是吧赶紧给我滚回去,回头要翻山头别说你跑不动”
陈怀秋心中暗暗给陈怀远贴了一个“冬哥不在,小心暴躁”的标签,郁闷的回部队去了。
梁冬哥与沈辞峰接完话,挥手告别,心中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周廉那帮人的事情捅给陈怀远。
回去路上陈怀远也没做车,反倒是拉着梁冬哥说要散步去。路边林木繁茂姹紫嫣红,乾定西郊直至叙节,有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古杜鹃林,红黄粉白尽态极妍,号称有百里杜鹃1。陈怀远见这里的杜鹃枝头团簇,艳烈浓郁,暗觉这花开得比家乡的杜鹃早,也不似家乡的杜鹃俏。心中想起两年前二人还在湖北咸宁,四月末的时候杜鹃漫山,他带着梁冬哥躲人上山看花,还逗着梁冬哥吃了两朵。自己的心思,似乎是在那时候开始变的吧想到此处,转头见梁冬哥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吊着。两年过去,人长高了,脸上的稚气也淡褪了几分,眉目间多了分从容刚毅的气质,手脚舒长有力,身姿挺拔矫健,不若先前那副人见人爱的乖巧少年模样,倒是十足的英姿勃发的青年人了。
陈怀远正想叫梁冬哥看不远处一朵白底粉边绿蕊的奇花,但见梁冬哥心不在焉的样子,料想定是先前去送行,跟他的“这个同学”和“那个朋友”讲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心中莫名的烦躁,又舍不得对冬哥发脾气,不得不扯了笑脸去问“在想什么呢”
梁冬哥虽然心里惦记着他事,可陈怀远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哪里还看不出来心中好笑,也没恼他,回声应道“沈同学方才与我告别,说起他们去叙节考察的时候,在白石坳那边见到一伙军人,从山洞进出,把他们吓了一跳,也不知共有多少人。沈同学刚还同我打听来着,他见过咱师的样子,觉得那些虽人穿的是军装,可又不伦不类的。”西南联大的人已经走了,梁冬哥自然把这些都推到沈辞峰,反正是查无对症。
陈怀远本还想发酸,一听是部队的事,便端正态度,听完后奇道“叙节那是子明的驻地,可子明没说他有在白石坳放部队啊。”子明是刘封晔的字。
梁冬哥趁机道“第二十八团的报告里前不久不还说过么,说部队跟乡民在白石坳差点打起来。还说那里民风彪悍,极类军士,连借个路他们都不让。师座当时看了报告,还开玩笑说既然这么勇武彪悍,不如去开个征兵处。”乡民和军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刘封晔一开始就觉出事情不对,但当时刚刚拆了三○七师的部队,第二十八团始建,实在无暇分心。等过了好些日子,刘才想起来去查看。而梁冬哥当初收到信息后就把这个疑点告诉了尚际方,查出了周廉的那伙人马。然后尚际方设计,伪托自己是周廉的人,掌握住了这堆人,这才在尚际方的安排下没让刘封晔发现不对。
周廉明明调任了,为什么还把人留在这里因为周廉虽然跟当地势力不是一伙,但也是贵州人,在黔西四县混的如鱼得水。沈立兴当初跟他说好了,只是调任一两个月,找个机会还让他回贵州,所以他才大意地把人都留在了白石坳。
陈怀远他就是头猪也该听出梁冬哥话里的意思了“你是说,那里囤聚着数量不明的匪类”
梁冬哥摇摇头。虽然陈怀远不忌讳他说这些,甚至还有意培养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但不管陈怀远如何,梁冬哥本身得有自知之明,或者说,得懂得谦虚避嫌“这我哪里知道总得查了才明白。我只是觉得奇怪,就向师座说说。至于查不查,不该我拿主意。”
“查,当然要查”陈怀远停住脚步,大声道,“我接管贵西防地,发流通券,禁赌禁毒,植树修路,为的是什么因为我明知此处无仗可打,但我不甘心,就是不打仗,我也要留下成绩给人看看,我陈怀远不讲主义不等于是无脑莽夫,也不是像姜定文告的那样脑满肠肥贪饷吃缺,以我的能力,进可杀敌退可安民。他们说我在这里搞出这么多事,是想出挑,是想在老头子面前搞表现拍马屁,我也认了”
梁冬哥知道陈怀远眼里容不得沙子,倒没想到会引出他这么一大堆的话,知是他心中郁结已久,停了半晌,半是安慰半是感叹道“师座可是觉得,委员长对不住你”
“你说呢”陈怀远仍是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爽快。也就是两人如今亲密无比,才会提及这种话题。
梁冬哥知道陈怀远心中有怨,但也知道他的忠心,开口道“战事纷乱,诸事繁杂,委员长一个人也顾不了全,你跟姜陈二人闹得这么疆,他们有意排挤,委员长也未必全然知情。”
梁冬哥虽然心里早把腐败堕落拉帮结派相互倾轧的国军高层鄙视了个遍,但嘴里说的却是另一番道理。他现在越来越能站在陈怀远的角度想问题,这番话其实也差不多是陈怀远的心里话了。但还没完。梁冬哥继续安慰道“虽然往上看,胡长官最拔尖,后有李军长、宋军长、黄军长他们,一期的官长之中,师座如今比不得十几年前受人瞩目,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况贺陈抗衡,谁也不敢对有功劳的人排挤得太过公开。师座有了成绩,委员长会看到的。”
陈怀远虽然当年差点当了共产党,可加入了国民党以后就一心为党国效力了。蒋又对他有恩,陈怀远感念在心,加上是黄埔一期,师生关系本身就好。民国十六年蒋介石受到党内压力下台2,他还跟着蒋跑去浙江听蒋的训导,东征北伐期间不只给蒋介石救过场,还救过命。就冲这些,蒋介石从来不怀疑陈怀远对他的忠,也正因如此,不管陈怀远如今牢骚发多大,都不能算他有异心。这是田愈忠为什么劝梁冬哥不要对陈怀远心怀幻想的原因,也是梁冬哥解开心结愿意接受陈怀远后,对陈怀远又爱有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