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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需要言语,这一刻,剑子懂得龙宿,龙宿也懂得剑子。
因为骄傲,选择隐瞒。
也因为骄傲,容不得欺瞒。
优秀自矜的人们,总会因固守自我原则而发生碰撞,坚持着做自己,就免不了让别人受伤。
“龙宿,骗你非我所愿,抱歉了。”剑子说完,就垂下眼,一百零式若有所思又怎么都能让你感觉出其中的不甘不愿。
好个盖弥彰,龙宿忍不住想笑,却不知是笑谁,笑什么,只好边笑边摇头“汝啊既然如此,是否该对吾做一点补偿”
剑子一脸的大义凛然“那为了赔罪今晚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喜欢的粤菜餐厅,环境优雅味道绝佳价位华丽,保证不掉价。”
“听来仿佛很有诚意,只是汝似乎忘记说,这顿工作餐乃是吾来买单。”
为什么又有怨念在升腾了,剑子假装没听见“偶尔与民同乐,别有一番滋味啊。”
龙宿有些牙痒“只怕见到吾,许多人便乐不起来了。汝还真是拖入落水一把好手,竟连手下也不放过。剑子,你这道歉真是”
那边剑子在心里默默地算了时间好久,早就等不及跟龙宿继续磨牙。要磨也得挑时候啊,公款吃喝怎能落于人后呢上前去一把拖了龙宿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门口带“下属就是用来压榨的,你不是一天到晚这样对我别啰嗦了,有话路上说。”
被他一拉,龙宿的讨价还价只得中断“吾还没说要去”
“走啦走啦。”
拉拉扯扯来到门口,龙宿又想起一事停步“剑子。”
“嗯”
“汝究竟与佛剑怎样认识的”
“”剑子抚额,无语问苍天,他当初究竟是哪根弦搭错,才跟如此人物厮混到如今。所谓人不己知患不知,剑子心中感慨万千,倒全然忘记了在朋友间自己也是个会走路的麻烦精。“龙老板龙大爷,订位还差半小时,再不出发就迟了,有话去车上说。”
似乎没注意到在莫名地参与了项目组ter后,更莫名地变成了司机,龙宿满脸不情愿地被剑子拉着手臂,唇角却有一丝笑“走就走,麦拉扯嘛”
那天,剑子还是没能如愿吃成公款大餐。
看着下属们面对在座的龙大老板不说不笑,一个个就跟屁股下扎了钉子似的坐立不安,饶是剑子心再黑,也感到良心小小抽搐。最后他把付账的卡交给了一个组员,拖着龙宿落荒而逃。最后两人兜兜转转去了龙宿家,继续下午的棋局,兼品尝龙宿亲手所作的华丽无双蛋炒饭。
蛋炒饭这样的厨房入门菜,在龙宿手里也硬是炒出了水平米饭颗颗晶莹,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蛋衣,又香又软。剑子捧着碗,深刻感受到先人所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有多么正确若非下午果断道歉,今天的晚餐说不定就一零一款杯面了
吃人嘴软,饭落下肚,自然就要交代点什么出来,剑子喝了口茶,心满意足地和龙宿聊起了佛剑。
说起龙宿和佛剑的关系,十六个字就能说完父辈为友,子辈幼识,虽不投缘,倒也欣赏。两人不投缘的理由很好猜,龙宿从儒,佛剑信佛,本就理念相左。加上 xing 格迥异,佛剑话少得出奇,龙宿又是个寻常不肯放下身段的在他看来,陪楚君仪聊天还能说是青梅竹马,跟闷葫芦佛剑硬撑着说话想一想都觉得劳心劳力。他从小就被人惯懒了,怎么肯花这等功夫。
而对于剑子来说,这件事正好相反。他会和佛剑变成朋友,是在大学某次课堂上遇见那个剃着光头,酷得堪比道上兄弟的沉默青年。因为好奇而去搭话,又因为“想逗笑佛剑”的恶作剧心理而越来越深交,最后因为志趣相投而成为知己好友。佛剑平时话少,剑子就替他多说些,两人交谈倒也默契愉快,感情越来越好。虽然剑子偶尔也感叹,佛剑分说这个人,实在闷得不止是那么一点点
剑子读完计算机博士后,再没学位可读,没法继续读书,就没法领着补贴混假期。值此存亡危急之秋,剑子正在揣摩着是不是双学位也博士后的时候,导师终于对爱徒忍无可忍,放下通牒要么做留校讲师,要么出去工作,不许再混下去。彷徨的当口,剑子跟远去尼泊尔学习梵语的佛剑通了个电话提起这事,那边佛剑沉默了好久,想起了在本市小有名气的ui公司
龙宿优雅地拈着子,十分惬意地欣赏对面的剑子苦苦思索的模样“佛剑分说此人难得开一次金口,开口必与吾话不投机,他之推荐,实在令吾好奇不已。”
剑子听这话眼睫一阖“你真想知道”
一瞬间龙宿滑过种不太好的预感,立刻说“还是不了”
可惜出口太晚,剑子已经径自说“佛剑讲,他有个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开了家公司,公司做的好不好且不论,这人是个喜欢乱花钱又讨厌加班的大爷脾气,我如果去,一定能混日子混得很愉快。”
剑子仙迹从来就对让疏楼龙宿不爽这件事天分一流。龙宿默默吐出一口血,顺带记下佛剑这一笔,想了想,抬起头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剑子汝日子混得愉快否”
“”剑子登时哑口无言。
最初只是想找个地方混日子,却最终变成了一个247的模范员工如此经历,不管放在哪里也可称为求职失败的典范。剑子每每加班到深夜一个回首,总会涌起想痛骂始作俑者的冲动。还好,高额的越洋电话费拯救了他和佛剑这段岌岌可危的朋友情。
剑子一脸内伤地瞪着龙宿,龙宿一脸无辜地回望剑子,目光交汇中,半年来种种相处流过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和温暖一涌而上。
“龙宿。”
“剑子。”
不约而同地开口,对视一眼,又都把话咽下去了。这一咽,又都不想说了。龙宿等剑子先说,一瞧剑子,已然垂眼合眸,老神在在地喝起茶来好一副“有话我就是不明说憋死你”的流氓模样。
龙宿顿时气结。
他最讨厌剑子这副盖弥彰的模样,又最喜欢剑子的这副模样。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内中仿佛蠢动着些自己也无法掌握的心思,龙宿并不喜欢这种心态,但他喜欢看这样的剑子
敛起的睫毛覆盖住眸子,像枝头的春雪颤动着;从鼻翼到下颚的线条,弥漫过一种圆润柔软的颜色;抿紧的嘴唇线条倔强,堵住了语还休的思绪每当这种时候,每当剑子变得若有所思般沉静着,只凝视一秒,就能让龙宿不自觉地忘记一些事,又不自觉地想到一些事。
气氛的改变只在瞬间,剑子就已觉察。
那是当他们都不再交谈的时候发生的事,空气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沉淀,凝固成形,变得窒碍起来。皮肤能感应压力一点点加重,然后脉搏加快,手微凉,心却跳得很大声。想说话冲破这叫人窒息的时间,却预感到出口的话一定会让自己后悔莫及。
当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一种无由的恐惧也开始弥漫剑子心头
仿佛,有什么关于他的改变发生了,自己却一无所知着。
沉默了几秒,龙宿忽然叹了口气,说“时间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