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季向来都是女孩们的婚姻市场,佩斯庄园的希亚小姐已经十五岁了,人们都在传佩斯夫人已经开始为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做准备。
但就主人翠花而言,她实在不想再次体验上课一般的感觉。
“抬头,挺胸。希亚小姐。”
索芙特女士就是佩斯夫人为翠花请来的礼仪老师,高高盘起的卷发,习惯性上挑的眼角,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高高在上,穿着一身拘谨而又不出格的衣裙。
在翠花眼里,这位礼仪老师甚至比黑嬷嬷更加死板和严肃。
又一次被索芙特女士喝令,翠花苦兮兮露出一个笑容之后,还是得按照索芙特女士的要求,在房间里标准姿态站上整个下午。
一个春天就在此间被消磨开去。
翠花打开白色天鹅绒遮掩的窗户,一眼望去,佩斯庄园那精心培育的花卉精灵早已不是春日那懒洋洋的含苞待放,一朵朵蜂拥出自己最大的热情,迎接夏日。
迎接那久违的社交季。
夏至初始,希亚佩斯这个名字终于在小镇的名媛中展露头角,人们能看见那个记忆中微微腼腆和胆怯的少女扬起天鹅般美丽的脖颈,在舞会上尽情伸展自己纤细的手臂,优美的舞姿。
佩斯庄园真正热闹起来了。
只是这一年的夏天却不那么平静。
预料之中的热闹未到,倒是天灾到了。
这夏初始,天地被烤的越发炙热,就算是呆在阴凉之地,心底也会生出不同寻常的热,这就像是一个预兆。
果然,几天之后。
一阵恶劣而又顽强,覆盖了整个新奥尔良的西班牙流感席卷而来,彻底阻断了名媛们期待已久的社交季。
小镇人们陷入一阵恐慌。
纷纷门窗紧闭,各种预防措施层出不穷,最怕这种可怕的病症传到自己及亲人身上。
而前一个冬天最受到小镇人们诟病的佩斯庄园,因为之前对于希亚小姐的错误传言,对于瘟疫的预防治疗倒是皆为完备。
所以,在小镇上一个又一个人陷入病魔的手掌时,佩斯庄园一如往常的平静。
可佩斯庄园的主人却仍旧担心。
“夫人,卡伦医生已经到了门外。”
在客厅沙发上坐立不安的佩斯夫人一听这消息,焦急的脸色立马浮现一丝笑意。
“快,请卡伦医生进来。”
卡伦医生有一双温柔的眸子,深邃的眼眶常会在不自觉当做让人深陷其中。金发闪亮,五官俊逸,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衣着简约,举手投足却自有一番吸引力。
他提着医药箱,大步走进庄园。
“夫人,您好”
翠花待在自己的房间,静静坐着。
天灾永远不是人希望看到的东西,翠花想。
就跟上辈子的丧尸一样,疫病永远是无情,残酷,碾压人命的存在。
这时,楼下隐隐约约有话声传来,倒是暂时打断了翠花的思路。
好奇的盯了盯门,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人来佩斯庄园拜访
翠花眉眼一转,不然下去看看
越靠近楼梯口,话语正越发清晰。
听声音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浑厚中年男子的声音。
“卡伦医生,你不再考虑考虑”
“您也知道流感太过于猛烈,希望您能够留下来以防万一。”
佩斯夫人的面色苍白,话语里满满的请求。
翠花看不到,只不过她现在的脸色比起佩斯夫人也不逞多让,手指忍不住紧紧抓住扶梯,心脏哐哐快速跳动,七上八下。
为什么这位卡伦医生给她的感觉和莱斯特那么像。
虽然他气质和莱斯特迥异,语气听上去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她却陡然寒毛炸立,近乎于本能地防卫警惕。
即使未曾面见,翠花也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这该不会又是一只吸血鬼吧。
如果真的是。
那真是,太刺激了。
她只能佩服佩斯夫人挑人的眼光。
她都躲在佩斯庄园不出去了,佩斯夫人还能够把吸血鬼往家里领,或许佩斯夫人能够让路易迷上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这眼光,莫名吸引吸血鬼的能力
“夫人,很抱歉,我必须得辞绝您。比起成为佩斯的家庭医生,小镇上还有更多人需要我。”
卡伦医生言辞拒绝令佩斯夫人很是伤心,但无法为难。
只有好好招待一番送出了庄园。
翠花擦着脸上的虚汗,拖着沉重的双脚荡回了房间。
不管卡伦医生是不是。
幸好拒绝了。
疫情就好像这夏日的太阳,愈演愈烈,犹如一方闸门开启,倾泄下那万顷重量,冲垮了一家又一家,离散了一国又一国。
小镇上又有一家人倒在了这万顷重量之下。
爱德华梅森先生倒下了。
这个消息一出,梅森家的佣人都慌忙逃离。
灰色的大床上,爱德华先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干涸的嘴角,发白的唇色,却又大汗淋漓的额角,以及那陷入昏迷,微微颤抖的双手。
浓重的窗帘遮掩了窗外的全部色彩,鲜艳的,五彩的都在进入房间的一瞬成了那黑白之间,浓浓雾霭。
“卡伦医生呢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
伊丽莎白梅森心疼的看着床上男人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平日里那优雅大度雅致的面孔只留下一丝狰狞和疲乏。
“妈妈。”
少年湖蓝色瞳孔泛起了痛苦的红,从眼见泛到瞳孔,从心脏泛起四肢各处,他好痛啊。
爱德华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摇头不敢置信,那个永远都存在于他记忆中顶天立地的身影倒下了。
“咳咳咳咳。”
“艾德”
听到少年撕心裂肺的咳嗽,伊丽莎白焦急的望向他。
少年皱起好看的双眉,紧绷着嘴唇,已有了清晰可见的苍白。
伊丽莎白绝望了。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梅森一家已经沦陷在流感的沼泽,无人敢在靠近。
那鸢尾花盛开的庄园变得寂静,鸟儿仿佛也知道厄运的降临,凄切婉转的歌声在高空散去。
翠花从睡梦中惊醒,望着头顶那璀璨的吊灯发呆。
她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现在想来却一片茫然,情节故事一个都想不起来,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已经快到夕阳落山时刻,今天的晚霞也格外的红,好像鲜艳欲滴的玫瑰。
“希亚”
“妈妈,进来吧。”
佩斯夫人推开门,望向少女,神色有点凄哀。
“怎么了妈妈。咱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翠花垂了垂眼帘,从床上半躺开来。
“梅森一家,染病了。”
佩斯夫人眼角晕染开点点哀伤,梅森家与佩斯庄园,本就是近邻,更是在佩斯庄园深陷囫囵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才让佩斯庄园不得已被整个小镇的人孤立。
可是上天怎么这么不开眼,这样的家庭怎么能够说倒下就倒下呢。
翠花愣了半晌。
梅森家
希亚佩斯暗恋的艾德小哥也染病了
眼眶中霎时布满了不敢置信,翠花支起身子。
“妈妈,你没有开玩笑吧。梅森庄园”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妈妈会骗你吗”
佩斯夫人如何不知道女儿的焦急为谁,只是这就是事实,谁能给改变呢。
“哎,先是爱德华先生染上,梅森家的仆人逃离了之后,留下的梅森女士和艾德也染上了。”
“我要去看艾德。妈妈”
希亚佩斯紧紧抿着唇,坚定的望着佩斯夫人。
她必须要去看看爱德华小哥到底怎么了。
“不行。”
佩斯夫人脸色一变,眼神少有的冷酷,严肃着一张脸。原本的妩媚柔和再此刻通通化成了拒绝与坚定。
不管如何,她是不会允许希亚在这种危险时刻还要冒险。现在还有什么比得上她自己的姓名呢。
“希亚,你要知道,你现在对于妈妈的重要性,艾德已经染病了,妈妈不希望你再出事,你知道吗,宝贝。”
希亚佩斯的眼前浮现的是那拿着鸢尾花浅浅笑着的少年,那个优雅端正,与她共同漫舞在通片花海的少年。
他会死吗
“妈妈,我知道,可是我很担心艾德啊,您让我去见一见好不好。我保证就远远的看一面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别说了希亚。你知道不可能的。”
佩斯夫人站起身来,面容冷峻,手掌却还是异常温柔。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希亚的面颊上。
女孩只是垂下头,没了言语。
佩斯夫人看到这番场景,只以为希亚妥协了。
便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头顶,当做安慰。
“好好休息吧,我的女儿,说不定明天就传来好消息,艾德能够从医院中回来了呢。”
希亚佩斯眨了眨眼。
医院
小镇地方不大,医院屈指可数。要说这么能够应付大事件的医院,那只有
卡伦医生的医院
希亚佩斯躺下去,翻了个身,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掩映着点点光芒的窗户。
听着身后佩斯夫人叹了一声,越走越远的脚步。
她怎么不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这囫囵的夜色,不知道是向着佩斯夫人还是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