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身体挣扎扭动起来,努力去拉原随云。
“别不要义父孩儿会听话的不要”
大约那梦境十分可怕,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原随云险些被拉得扑倒,只能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试图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往外拔。
“方思明方思明你冷静一点方思”
原随云忽然住了口。他闻到一丝细微的血腥气。他这样的瞎子,嗅觉向来很灵敏,能轻易地判断出这气味来自何处。
方思明。
方思明的十根手指上,全是血。
先前自然有好好地包扎过,但经过这样一番挣扎,绷带全都扯开了。
原随云再不敢动,只能小心翼翼顺着对方的动作,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方思明本来十分不安,被这样一抱,却忽然安静下来,甚至还乖巧地将脑袋往他颈窝里埋了埋。
原随云呆了好一会儿,压住纷乱的心绪,这才想起本该做些什么。他找到放在床边暗格里的药箱,拉过方思明的手, o 索着帮他重新包扎。
他做这件事情并不熟练。偶尔碰到伤口,怀中人痛哼一声,便半天不敢再动。
他从未这样软弱过。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磕磕绊绊地终于包完,原随云轻舒口气,刚要站起,便觉得怀中的身体微微绷紧,像是又要来拽。他生怕刚刚缠好的绷带重又弄开,连忙拉住方思明手腕,同时小心地回到了刚才的姿势。
“好,我不动”原随云叹了口气,“你好好睡吧。”
这半躺半卧的难受姿势,硬是保持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方思明发现自己在对方怀中醒来时,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两人谁都没动,在黑暗中互相对望着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原随云先反应过来,用他向来悠然的语气打破了这阵尴尬“醒了”
“嗯”
“醒了便起来罢。”
方思明连忙直起身子。原随云从他身边挪开,忍不住悄悄揉搓着早已僵硬的臂膀。
方思明听见动静,忽然笑了,一面笑一面摇头道“你怎么跟义父一样,之前对我那样狠,现在却又对我这样好。”
原随云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却有些不是滋味“我和你义父是不一样的。”
方思明仍在笑,没搭他的话。
原随云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开始羡慕他了。”
方思明道“你只不过是希望有个人能像我对待义父那样对待你。”
原随云道“或许吧。”
他本想再补充一句,倘若那个人不是你,便没有任何意义。但这样的话太像是表露心声,不是他该说的。便只得放在舌尖转了转,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方思明却不知他的想法,叹息道“可惜,毕竟不会总是有我这种蠢货的。”
原随云心中忽地一痛,像是有根针扎了一下“别这么说。你这样的人,本该是被好好珍惜的。”
方思明怔了怔,又一次笑了“这些时日,多谢你的照顾,原随云。”
原随云微微一震“你认得出是我”
方思明道“这江湖虽然大,但琴弹得那么好的瞎子,我只知道你一个。”
这次原随云听到“瞎子”二字,一点没生气,反而自己也笑了“是啊。”
方思明想起什么,朝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链,问道“这个我还要一直戴着吗”
挂在他腕上的早不是当初那副沉实厚重得仿佛要将人压垮似的铁枷。如今这一副轻巧玲珑,稍微一动便激起一串叮铃脆响,与其说是束具,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玩具。
原随云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你可还是我砸在手里的货物,记得吗”
方思明便不再与他争,转了话题道“我听说,为了款待前来销金的客人,你在这岛上珍藏了无数美酒佳酿,可是真的”
原随云道“自然是真的想喝”
方思明道“可以吗”
原随云硬邦邦道“不可以。”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好了再说。”
方思明放软了声音“就一点点,也不可以”
原随云第一次听他用这种接近撒娇的口吻说话,只觉得心底像是被小动物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他只能强调“就一点点。”
方思明认真保证道“就一点点。”
原随云便去给他拿酒。
岛上存储的酒大多是醇厚的烈酒。原随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壶极淡的葡萄酒,是专门备给女客的。
方思明接过酒壶,对着壶嘴尝了一口,似乎不大满意。
原随云守在旁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对方肯定是瞪了自己一眼。
方思明将那壶酒慢慢喝下去,一面喝,一面吟诗。
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是李白的将进酒。
方思明低声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过了一会儿,又重复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当晚,他真的没有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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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总在作死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回。
方思明做梦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这是他亲手织造的梦境。
云梦门派的引梦术精妙无比,即便学到的只算是皮毛,却也足够让他将梦境造得精美绝伦、以假乱真。
不,他宁愿梦里的那些才是真实的。
没有沾染满身的鲜血与命债,也没有被当做可随时抛弃的棋子。
有归家时举灯相待的亲人,有行路时共赴恩仇的好友。
一切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他愿意一辈子沉溺其中。
洛镇的阳光永远都是明亮的、跃动的。薄薄的金色洒落在屋顶的青瓦上,路中央的石板上,还有街边过往行人的脸上,映得一切都那么明媚与灿烂。
这真是个美丽的镇子。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因这美丽而露出半点笑意。他们的身体削瘦,面目枯黄,眼睛里也充满了空洞与茫然,像一头头绝望待死的野兽。
百年不遇的大旱摧毁了这里的居民生而为人的一半,激发出了为兽的另一半。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这样的行为频频发生,他们却只是心照不宣,视而不见。
姓吴的夫妇俩领着自己刚学会走路的幼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急切地寻觅着。将那孩子卖出去,或许就能换得足够一家人填饱肚子的银钱。
有人指责道“你真是疯了亲生的孩子,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舍得哟”
那男人脸色突变,怒道“你胡说八道这个怪物可不是我亲生的”
呵,怪物。
真的是怪物。
他身边的孩子脸色苍白,孱弱瘦小,一岁多点儿看起来还不如别人家七八个月的孩子大。他拽着母亲的袖子,安安静静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