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贺玄低沉声音一句一句的传来,好像都听得懂,又好像都与他无关,直到“水横天”三个字,眼睛里终于聚了一点光。
他想到白话真仙的目标明明是他,结果死的不是他,化鬼的也不是他,他被哥哥保护了几百年,临死前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他却只能自暴自弃,如果死了能见到哥哥,哪怕是被哥哥痛骂一顿也是好的,只是哥哥的尸体不完整,怕只怕死了也不能相见。既然贺玄暂时不要他的命,那就他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好了。
师青玄扶着供台站起身子,取出早已冷掉的饭菜,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桌上还有一件旧的道袍,他换下了身上染血的白衣,轻轻抚过上面的血迹,抱在怀里半晌,然后万分小心珍重地将其收好了。
只是到了夜晚,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依然叫不出贺玄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里很难受,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堵在 xiong 口,让他说不出来。他一想便头痛的不行,索 xing 放弃了。
天亮之后,师青玄打开了窗子和门,让阳光照进屋子,许多未见阳光,令他感到有些刺眼,适应片刻,他才看到了这间道观的全貌。虽然又小又破但该有的还是有,比起危房菩荠观还算是一间像样的房子,神像、供桌都有,很久以前应是有人住过的,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荒废了
他站在门前,感觉秋风吹过面庞,不由生出亲切之感,那些纸扇轻摇,乘风而起的日子,终究是随风四散杳无踪迹了,不知现在还有谁来为人间驱恶风、起好风
屋里的尘土呛得他咳嗽,师青玄只得简单地打扫了屋子,他自小养尊处优,之后又做了神官,几百年没干过体力活,不过一个时辰,便是满头薄汗,手上还磨出了几个水泡,但是他倒不在意,至少忙起来可以让他不必去想那些纠结的事。有时他想起谢怜,不由十分佩服那位太子殿下,几百年如同凡人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距离那天贺玄走了之后,师青玄两三天没见过他了,他不禁想:“贺玄在做什么呢他为了向我和哥哥复仇,独自一人忍耐了数百年,终于成为绝境鬼王。如今哥哥已死,他的仇人只剩下我了,如果贺玄某天真的想杀了我我也无力反抗,只愿在那之前能安葬了哥哥。”
他抬起头,看着观里那尊神像,做工粗糙,同贺玄一点都不像,毕竟他是鬼王黑水沉舟而不是地师“明仪”,真的明仪早已化作一具白骨。
那么明仪真的是贺玄杀的吗也许他并不了解贺玄,但当贺玄还是“明仪”的时候,确实是一位非常好的神官,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明仪”要做他最好的朋友,喜欢拉着明仪化了女相到人间去行侠仗义。对方虽然总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每每也还是会跟他同去,遇到危险还会挡在他前面。如果只是为了做戏,上天庭浑水 o 鱼的神官何其多,何必做到如此地步。还是他从来就没了解过真正的贺玄
这些天,偶尔也会有一些好奇的乡民来到观里,问东问西,也有个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悄悄说“丑”之类的话,但他已然不在乎了。他说不出话,只能写字,告诉乡民地师可以帮助他们修桥、铺路、盖房子,镇上的人似乎并不怎么相信神,但是看他身有残疾,孤苦无依,倒也送他一些吃食,他心中不由微微感动,心道博古镇确实是民风淳朴,若非贺玄替他承受了白话真仙诅咒,即使不飞升,也会平安顺遂一世吧。
仙京之上,琼楼玉宇,师青玄远远看见师无渡一身白衣,轻摇折扇,立于云雾缭绕之间。
他笑着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哥”
师无渡笑着点点头,道“是不是又化女相去凡间玩了,说了多少次,少管闲事,一天不好好修炼,尽给我惹麻烦。”
师青玄也笑了,道“你也知道我化女相法力比较强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有分寸的,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不让你操心”
他正如同平常一样期待得到夸讲,然而突然听得一声东西撕裂的声音,一直握在师无渡手里的水师扇竟然裂开了,他赶忙看向师无渡,却发现师无渡的五官竟不断流出鲜血。
他怕极了抬手去擦,一边擦一边喊着“哥,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但是师无渡的血越流越多,根本止不住,他四处张望,想寻求帮助,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急忙跑到那人面前,道“明兄明兄,你在真是太好了,我哥他流了好多血,你快”
然而话没说完,便被那人一只手扼住了咽喉,提到了半空中,那人说“你叫错人了。”
“明仪”的手越收越紧,勒得师青玄几乎喘不过气,眨眼间四周已不是云雾缥缈的仙京,而是昏暗的幽冥水府,空气中充满了血腥气,他望着眼前人苍白而 yin 鸷的面容,从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三个字“贺公子”
对方松了手,他从高空直直摔下,还未着地,便从梦中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然后看到了立在一旁的贺玄,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他衣摆上的水纹泛着淡淡银光。
贺玄点亮了灯,打量了一番被师青玄收拾整齐的地师观,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师青玄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噩梦中未回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看着贺玄不说话。
见他不回答, 贺玄的表情又冷了几分,道“说话,当了几天哑巴不会说话了是吗”
师青玄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以前就是说的太多了,安静了几天,觉得也挺好的。既然你不让我死,那这些偷来的日子,我总得做些事。”他小心地观察贺玄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贺玄道“问。”
“你既然已经不做神官了,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地师观”
“不然你想去哪儿,风水庙吗已经差不多被砸完了吧。”
“是你做的吗”
贺玄冷笑"师无渡仇家遍地,砸个庙还需要我出手吗"
师青玄喟叹一声,心道也是,难怪兄长宁死也不选做个没用的凡人,既无法力,也不能保护变成烂命的弟弟,对他而言真是比死还难过。师青玄又问道“那真明仪是你杀的吗”
“你觉得是吗”
“我不知道,如果你说不是我就信。”
贺玄大笑“师青玄,我为了复仇,以一个假身份在你身边骗了你几百年,还杀了你哥哥,你居然还敢相信我,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天真”
师青玄还想在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贺玄似乎不对劲。贺玄一只手捂着 xiong 口,一手扶墙,身形不稳,大口喘着气,好像非常难受,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师青玄小心翼翼靠近他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贺玄却一把推开他,喊道“滚开不要让我看见你”
师青玄看着贺玄十分痛苦的样子,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见我,但你好像真的不太好,不然你先休息一下,我,我不在你眼前晃”
然而大约是以前和“明仪”亲近惯了,他不由自主地想扶贺玄一把,只是还未碰到,手腕便被贺玄一把握住了。师青玄看着他的眼睛,贺玄一贯漆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