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连家至高无上的门风,她说她也是人,而不是连家的一件摆设。
这些话曾令连城璧觉得痛苦和耻辱,因为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哪里比不上萧十一郎,无论是在世人眼中,还是在沈璧君心中。因此,他用尽了一切手段,甚至舍弃了万贯家财,想要重新夺回沈璧君的心,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反倒将她推得更远。
成为阮珏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唯有这一件事,他始终不知该如何解决。好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懂得了对某些东西无需执着的道理,因此,他决定索 xing 割舍掉那部分感情,然后继续活下去。
可他偏偏又重新遇到了萧十一郎,两人甚至一同相互扶持来到了蜀地。自从连城璧得知萧十一郎即便明了他的身份却依然愿意舍命救他后,他竟忽然明白了沈璧君所说的话。
的确,萧十一郎也许什么地方都不如连城璧,可是他却能为了喜欢的人牺牲一切,甚至不惜为那人去死。那个人,曾经是沈璧君,现在,或许萧十一郎还没有意识到,可连城璧已经察觉到了,那人在萧十一郎心中已换做了他自己。
想到此处,连城璧微微苦笑了一下,爱对他来说似乎永远是一个抽象的、理论化的符号,而非什么具体的、有温度的东西。他向来习惯和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也许会令人觉得孤独,但对他来说,却能让他保持最起码的自尊和冷静。
一直以来,理 xing 似乎是最令连城璧引以为傲的秉 xing ,但当他真正直面萧十一郎直率赤诚的感情表达后,才蓦地明白过来,也许他根本是对和旁人维持长久的亲密关系这件事情没有信心。在他的内心底里,对于自己的这份无能,始终怀抱着深刻的恐惧,并习惯 xing 地试图掩饰这一恐惧。
因此,他逃走了,趁着萧十一郎还未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说起来好笑,当别人对他满怀恶意的时候,他从未感到畏惧过,可当面对别人满腔真挚情怀的时候,他却觉得十分棘手,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心虚和愧疚,因为,这些东西似乎原本就是不该属于他的。
连城璧把玩着手中的兔子,他本不应当收下它的,可当他瞧见萧十一郎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的时候,竟忍不住心软了。
连城璧将竹兔扣在指尖,想要将它弹入江中,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正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立刻将竹兔攥在手心,回头问道“谁”
“连庄主好雅兴,”何嫣然从船的 yin 影处走了出来,“这般晚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连城璧不动声色地将竹兔放回了怀中,面露微笑道“连某素闻长江行船之疾险,忍不住心痒前来看看,何夫人又如何不回房休息难不成是担心某跳船逃了”
何嫣然也笑了,“那倒是不会,这长江水流湍急,兼有暗流漩涡,连庄主身中唐门的逍遥散,内力尽失,跳下船去,只怕不是逃命,反是送死。”
连城璧面露赞同,“何夫人说的是,其实连某正有事想问夫人。”
“哦”何嫣然向连城璧走近几步,像是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却忽然猛地回身,左手轻抖,立刻有二十七道银光从她袖中激 she 而出,与此同时,船舱的 yin 影处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冲天而起。
这一变故实在来得突然,那些银光去得极快,几乎无法用人眼看清,而那黑色人影的反应也称得上是不相上下,可即便如此,连城璧还是看出有两三道银光没入了那人的双腿。
果然,那人影一飞冲天后,便直直落在船舱的顶上,双腿一软,站立不稳坐倒在屋顶上。
一时之间,连城璧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轻声道“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何嫣然双掌一击,笑道“连庄主好眼光”
连城璧能感到自己笼在袖中的双手正在隐隐发抖,他几乎要忍不住想要向着那坐倒在地的人影赶过去,可他终究还是稳稳地将自己钉在原地。
那人影“哈哈”大笑道“看来所谓的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钉也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它是不是当真能要了我的 xing 命”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可连城璧却仍旧从中听出了气力衰竭的征兆,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昔日的武林前辈楚留香楚大侠曾道这暴雨梨花钉发 she 后,天下无一人能闪得开,你又在这里逞什么强”
何嫣然神色冰冷,却依旧赞道“暴雨梨花钉乃唐门旧物,制作精巧,比之江湖中的其他暗器,最起码要快上两成,一经发出,眨眼便至,你竟能生生避开全身要害,只着在腿上,也确实算得上厉害了,不愧是横行武林多年的大盗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笑道“不敢当,夫人的夸奖在下听来,可实在是浑身都痒。”
何嫣然只是连连冷笑。
连城璧却忽然提气一纵,跃到了萧十一郎身边,蹲下身去撕开了萧十一郎的裤腿,只见他的左腿小腿上有两个流着黑血的小孔,伤口周围已变成了漆黑一团,是剧毒
萧十一郎见连城璧的脸色苍白,还想说些什么安他,可连城璧却根本不肯瞧他,只是立刻伸手点住了萧十一郎腿上的几处大穴,防止毒气上行。
何嫣然冷哼了一声道“连庄主,你可真是骗的我好苦啊,我差点要当真以为你是被唐门下药消去内力了。”说着双掌连击几下,立刻从各个船舱中窜出一群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手持长剑将萧、连二人围住。
连城璧神色不变,动也不动,只寒声道“何夫人,暴雨梨花钉原本从来不需喂毒的,你竟在上面下毒”
何嫣然面上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不错,暴雨梨花钉不用喂毒原本也已足够要了人家的命,可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变故,所以就在上面涂了一点点我独门的子午透骨香,这毒极难炼成,因此十分珍贵的,只消一个子午,保管你变成个香喷喷的死人,萧大侠感觉如何”
萧十一郎轻轻一抽鼻子,果然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其实他此刻已觉得双腿麻痒难当,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可依旧强笑道“多谢夫人厚赐,只怕萧某此生,还未如同此刻一般香气扑鼻、讨人喜欢过。”
连城璧心中发涩,其实他也早就察觉到有人躲在暗处偷听他和何嫣然的对话,却实在没想到那人竟是被他丢在唐家堡的萧十一郎,否则若是他当时出手阻拦,便能躲过此噩也说不定。
何嫣然向前走了一步,淡淡道“连庄主,瞧在你对我儿还有用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杀了萧十一郎,等我们回了姑苏,我此前说过的条件,依然作数。”
连城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竟是挡在了萧十一郎前面,如此一来,他的立场便很明确了。
何嫣然微微一怔,似是觉得连城璧实在是做出了一个令她不可思议的举动,“你要和他一起死吗”
连城璧看着甲板上黑压压的一众女子,他身上的伤原本并未好利索,要杀尽这船上的人,实在是力有不逮,何况,该拿的东西,他也还未拿到。
连城璧摇摇头,“我可以束手就擒,但萧十一郎于我有恩,我不能杀他。他既已中了夫人的毒,夫人何不放他自生自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