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
秋锒终于搞定了小瓶子挤出来一滴水,毕夏不小心眨了眨眼,一滴液体落在眼皮上,凉凉的。
他再睁眼就看到秋锒在看他,无声责备,毕夏茫然眨眼,看上去有点无辜。
今天英语听写有点难,不少同学需要重新听写。刘家豪在英语办公室呆了大半结课才回来。
刚推开门就看到毕夏仰面靠在秋锒怀里,秋锒凑近了在看他。是真的有点近,近到让人想按头的那种。
刘家豪向自己座位走去,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没注意撞上了一个同学的桌子。桌子被撞得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刘家豪疼得蹲在地上吸气。
桌子被撞的同学原本一脸不高兴,她在写字,课桌突然挪动,那一笔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但是见人疼成这养她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了。
“你没事吧?”
周围人只听见了声音,抬头看去时刘家豪已经蹲在地上了,大家都以为他撞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伸长了脖子观望。
刘家豪蹲了一会站起来,揉着还有些疼的胯骨,给被他撞到的女同学道歉。
“没事没事。”
原来不是啊,大家又都收回视线。
刘家豪回到自己座位,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下课。原本安静的教室就像是平静的湖水,忽然有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即便很快沉入水底也会带起一圈圈涟漪。
教室里多了些窃窃私语。
窗外走廊上飘过一个身影,霎时间教室里又鸦雀无声。
教室里闹也好静也好都影响不了最后排的两个人。
毕夏闭着眼仰在秋锒手上,他们同桌两个配合得一点都不好,他努力睁眼的时候秋锒就是不滴,一到他忍不住眨眼,就会有液体滴落。
几次下来他有些疲惫,干脆闭着眼让眼睛休息一会。
好在刚刚多少有些药液顺着顺着眼睑的缝隙进入眼睛,聊胜于无。
毕夏摆摆手,不想再折腾:“可以了,谢谢。”
但他依旧枕着秋锒的手,他没想到这个问题,秋锒也没说,就这么伸手托着他。
眼药水滴在眼皮上,大半顺着脸颊往下滑,留下一道道水痕,看起来倒真的像是哭过。
毕夏仰着头,隔着眼皮依旧能感受到日光灯,即便闭着眼也不大舒服,秋锒可以看到他眼皮下眼球轻轻转动,睫毛一颤一颤的,上面还挂着小水滴。
秋锒莫名地在这张脸上觉出几分脆弱精致来。
这感觉有点奇怪,怀里这个明明是个跟他一样的男孩子,但莫名又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他太好看了。
一中除了每周一次的电视总结,偶尔还会有值每日一结,日结没那么麻烦,不用开电视听训。
由值周组的老师根据昨日检查情况反馈,整理汇集之后打印出来,由各班值日生在晚自习正式开始前读。
大概老师每天转悠检查也有几分无聊,不知道谁先开的头,在日结上玩梗,偶尔用些网络用语,其他老师也积极参与,以至于小结上金句频出。
每天时间一到,各班就会传出些笑声,今天也是。听着一阵一阵或远或近的笑声,八班的同学就知道今天日结有情况。
一个个都端坐着等待,偏偏他们班今天的值日生是个慢姓子,无视了同学们期待的表情,慢悠悠地一条一条往下读。
读到最后一条,他顿了顿,往教室后面看了一眼才继续念,依旧语调平缓,没有丝毫起伏。
“周四晚自习第二节 21:01高一八班教室内吵闹,中间最后一排两男生搂搂抱抱举止怪异。”
一瞬间,教室里大家都把视线放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个目光复杂欲说还休。
毕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直到秋锒喊了一句:“什么叫搂搂抱抱?谁搂搂抱抱了,不要污蔑我的清白。”
毕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上日结了?他回想了一下昨晚他们的动作,上得不冤。这小结不白上,上一次都是要扣考核分的,他还是第一次扣。
并且这样一来,全校都会知道,高一八班有两个男生,晚自习不学习,还搂搂抱抱。
难怪秋锒要纠结一下自己的清白问题,他该庆幸老师没进来看他俩名字,不然真要火了。
秋锒不说话还好,原本有几分意思的话被值日生慢腾腾的调子读得十分无趣,他们也没什么感觉,秋锒一喊大家反而都笑了。
前面还有男生接了一句:“就是,胡说什么呢?我亲眼看到的,秋哥只是搂了一下,没抱!再说同桌之间,这能叫举止怪异吗?”
一句话,变相承认了他俩搂搂抱抱,大家笑得更欢了。秋锒觉得说话这人简直坏透了,正要开口就听到老班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了。
“秋锒,毕夏,跟我出来。”
第16章
两个人跟着老班出教室,教室里重归宁静。
毕夏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秋锒一脸的无所谓,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
他们在连廊站定,老班还没开口,秋锒先说话了。
他一脸冤枉,控诉值周老师故意曲解他们的动作,污他清白。
“行了行了,别贫了。怎么回事儿?”
搂搂抱抱这种话他当然是当笑话听的,但这两个人没好好坐着是一定的。
他问的是秋锒,秋锒比毕夏外向很多,如果两个同学同时犯事,老师们一般会选择教育开朗外向的同学,照顾学生心理。
老班倒没有多少兴师问罪的意思,但总得了解情况。
毕夏赶在秋锒前面开口:“我眼睛进虫子了,我自己滴不进眼药水,秋锒帮我。”
“眼睛怎么样,严重吗?”
“已经好了。”
老班想起昨天的事,随口说道:“我想起来了,昨晚你前半节课不在教室,去医务室看眼睛了?”
秋锒昨晚说的是肚子疼,他有点担心穿帮,不过也没事,他可以说他自己瞎猜的。
谁知道毕夏没有顺着老班的话说:“胃不舒服出去的,路上虫子掉进眼睛了。”
秋锒有点佩服他同桌了,说谎说得面不改色,重点是居然没有说漏。
毕夏余光可及之处,秋锒悄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看来是没穿帮。
了解完他们的事老班又问起来昨天教室里吵是怎么回事。
毕夏不说话了,算算时间,那个时候他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
秋锒说:“刘家豪走路看书撞桌上了,撞得有点狠。”
老班有点头疼,这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眼前这两个昨晚多半有其他事,但他顾忌着毕夏不好说太多。
他挥挥手:“回去吧,以后注意课堂纪律,把刘家豪喊出来。”
他们回了教室,毕夏和秋锒对视一眼,秋锒认命道:“我去喊。”
秋锒过去给老班传话,顺便说了一句:“看书撞桌子。”
刘家豪莫名其妙,走到教室门口才想通,觉得这个比看热闹走神好一些。
回来路过秋锒座位还跟他说了一句:“秋哥,谢了啊。”
秋锒随意地点点头,忽然意识到,现在班上其他同学都喊他一声秋哥,只有毕夏,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秋锒对称呼没什么执念,只要知道是喊他,他就应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听毕夏喊他一声哥。
一样让人费解的还有他对毕夏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他忍不住旁边看了一眼,好像都是那天看到他哭开始的。
眼泪有那么大魔力?
今天作业有点多,即便是毕夏此时也在奋笔疾书,秋锒看他几次他都没什么反应,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理解秋锒百转千回的思绪。
作业多,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各科作业都收不齐,毕夏跟课代表沟通了一下,让他们第二节课再收一次,不然进出教室去办公室补交作业的人太多影响纪律。
于是第二节 课大家依旧埋头专心写作业,想要尽快写完交上去,但偏偏天不遂人愿,门口来了一群老师。
为首的大家都眼熟,是学校政教处副主任,胡老师,这是真·灭绝师太。
胡老师将手上的本子放到讲台上:“检查仪容仪表,请同学们放下手上的笔,将手平放在桌上,抬头目视前方,方便老师们检查。”
一时间同学们脸上愁云密布,极不情愿地放下手上的笔。
老师们一个个检查过去时不时看校徽报个名字,讲台上记录名字的生活委员手没停过。
指甲还好说,长了当场剪就好,麻烦的是头发,军训时检查过规范过,现在正好过去一个半月,刘海该遮眉毛的都遮了眉毛。
学校也是选的这个时间来来查,只要上周没理发的多半都不达标。
秋锒和毕夏都没达标,秋锒相对好一些,他好歹开学的时候是规范的,毕夏军训的时候没来,躲过了第一次检查,现在刘海都快到眼睛了。
他不喜欢被人在头上动刀,初中开始就是自己剪头发,一开始剪得跟狗啃似的,吓得老师以为他遭受了校园暴力。
这段时间事多,确实挺久没有修理。注定要被报到名字,毕夏心里没什么忐忑反而想起了别的事。
一个名字0.5分,他们班那么多名字,这周的班级考核不可能拿优,班主任这个月的奖金要受影响了。
毕夏想着想着,手上又拿起了笔,拔开笔盖又扣上,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响声。
这么做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在发呆。他当初买这支笔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声音,就像他喜欢台球碰撞的声音。
老师检查速度不慢,几个人一起从前往后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排。
秋锒心情不太美妙,自从胡老师进来说了那句话他就不大高兴的样子。在她敲着桌面要毕夏抬头的时候,毕夏还没什么反应,他已经沉了脸。
胡老师一看秋锒表情就狠狠皱了眉头,这学生一脸刺头样,本来秋锒这个头发长度就在是在边界线徘徊,松一松手可以过的那种。
但胡老师平生最恨不服管教的学生,当下就看了他的校徽报了名字,但不知道是口误还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字,喊了一声“秋良”。
秋锒笑了一声,拖着调子道:“老师虽然秋天挺凉的,但我叫秋锒。”
周围同学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检查的其他老师也弯了嘴角。毕夏也把视线转到他身上,眼中带了几分笑意。
胡老师就有些尴尬了,但她是谁,几届学生口中的灭绝师太,当下面不改色道:“秋锒,好好说话。”
“老师,我怎么了?从小到大我都是那么说话的,要不您教教我怎么说?”
“说话不要拖腔拖调,家长没教过你吗?语文老师没教过你吗?要等我来教?”
“还真没有,语文老师倒是上周教了我个词,叫锒铛入狱。”
秋锒一直跟胡老师呛声,教室里的笑声已经不见了,氛围有些沉寂。
胡老师声音低了许多,很生气的样子,嘴角向下,脸颊上的法令纹十分明显。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这句话秋锒倒是不拖腔了,甚至很轻,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轻蔑。
秋锒看上去和平时有些不同,他平时总是笑嘻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和现在相比,那天在停车场,秋锒那天在停车场生气的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毕夏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秋锒,一点都不肯压抑自己,不管是面对谁,谁让他不舒服他就让谁不舒服,半步不退,很硬。
“我还要去其他班检查,没空在这里和你多说,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明天可以来行政楼找我。”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明天放学前来我办公室!”
她说完走了。
其他几个老师也在她身后走出教室,最后一位女老师倒是回头对他们说了一句:“大家继续学习吧。”
说完还给他们带上了后门。
秋锒脸色依旧不好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打岔,胡老师居然忘了报毕夏的名字。
右边毕夏已经重新拿起笔,刚刚的事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昨晚老班难得提前回家,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学生和胡主任对着刚的消息。
班长早自习一下课就来说了这事,这不是打小报告,学生和老师闹这么大矛盾显然是要告诉班主任的。
老班眉头紧锁,他知道秋锒不是安分的姓子。这个不安分不是说他会主动惹事,而是说一旦有人招惹他他一定不会忍。
但这段时间除了上次考场上直接说话,平时都挺收敛,没想到在这等他呢。他只能庆幸,秋锒不是跟某个任课老师闹矛盾。
胡老师虽然是政教处副主任,管着学生生活方面的事,但平时接触不多,其实影响也不大。
一吃完午饭,老班就把人喊到了办公室,趁着还没到午休时间,聊聊天。
老班一如既往地先问他怎么回事,秋锒对老班没有意见,如实说了。
“她太不尊重人了。”
班长早上为秋锒说了几句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委婉许多。
“本来作业就多,还突然检查耽误时间,这也就算了,她以为她是什么,东厂特务吗?这次检查到底是为了督促我们回家理发还是为了多抓几个人?”
老班也觉得这次检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越说越离谱……她是老师,你有什么不满不是不能说,但要讲究方法,这么直接跟她在教室里吵起来,影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