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复又摇头,决定跳过他的问题,以问代答“所以,爱上一个人以后,就会疯疯癫癫,被对方左右我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别想那么长远的事儿。”韩太师伸出手臂环过我的肩背,唇抵在我的额侧轻吻我的发梢,“你还太小,容易将友谊,或是依恋,同真正的情与爱相混淆。再等等吧,你长大后会碰到这样一个人的。”
我皱眉,抬头反驳道“我已经不小了,分得清喜欢和爱。”
“是吗”他轻笑。
韩嫣突然摆出过来人的姿态,这种语气令我本能地感到不悦。我不想告诉他,其实我已经碰见了这么一个人,我会因为这个人的喜乐而开怀,因为他的伤心而悲哀,因为他的远离而忧愁,因为随时可能失去他的恐惧而挣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连日来的毫无音讯,令我如此牵肠挂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马邑。当初果真应该听天子的话,选择搬到未央宫里去住吗那样或许每日里能时不时地探听点前线传回的消息,不至于如今这般手足无措,焦急地等待。
思绪开始变得纷乱,犹如一池宁静的水忽然掀起滔天巨浪,漩涡拖曳着我不断下沉,令我无法喘息。
“我要回家了。”我推开韩嫣,站起身来,同时将心中的后悔与郁结尽数洒在脚边人身上,“刚才的吻,是你起的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撑起上身仰望我,笑容消失,一向高傲的眉宇现出愕然与慌乱。
“对不起。”他轻声说。
我收起紫杉弓,将它挂在火云身侧。回头望去,韩太师依然怔怔地坐在原地。走出一段,轻轻的哼曲声自背后传来,曲词我恰好知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踏过铺满苜蓿的青草地,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烦躁地向着家的方向蹓跶,不知不觉一抬头,已行至长乐宫北门。高高的宫阙居高临下,森严地俯瞰着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试图避开这带给我奇怪感觉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又走到了这里。
夏夜的虫鸣发出单调诡异的声音,我不禁牵拽紧火云,加快了脚步。
一名执剑侍卫手执火把,迎面走来。见到我,停下脚步问道“是霍公子吗”
“我是。”我点点头。
伸手入怀掏取宫禁门符时,我抬头仰望,月色已经消失,黑色的云挟裹着黯淡的星光。果然天已太晚,长安城已经宵禁,出入行走需要验查身份了吧
这样想着,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袭来,散发着异香的帕巾蒙住了我的口鼻。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我隐隐听到几句对话。
“君侯嘱咐了,放马回去,给那人报信。”
“这弓不错,咱们自个儿留下吧。”
“糟了。”我心下一沉,手却已捏不住门符,由着它掉落下来,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上,很快陷入了沉睡。
鸣钟之声震耳聋,将我从无尽的黑暗中拉扯出来。揉揉有些眩晕的眼睛,我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我从未到达过的宫殿内。房梁很高很高,斑驳的漆面上布着蛛丝,四周是空空的白墙,没有任何壁画或是壁挂。角落里的灯台燃着昏暗暧昧的烛火,将这座近乎毫无装饰,被我误以为已废弃的殿宇照得烛影重重,格外诡异。
不远处的高台上,吊着一口近三人高的红锈铜钟。身着宦服之人正一声声敲响定昏之时的钟鸣,“当当”巨响回荡在长安城内。
已经这么晚了呵,大衿娘应该等急了。
轰鸣一般的钟声终于沉寂,冷风从敞开的高台灌入,雨水击打在地面的淅沥之声自殿外传来。
青石地砖有些硬,膈着我的肋骨,地面上布满被不断冲刷洗涤的痕迹,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令我汗毛倒竖。我试着用小臂撑地,然而整个身体无力地跌下去,半边脸贴在冰凉的地上。迷药的药效显然未过,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火把突然亮起来,四名身穿甲胄的侍卫鱼贯而入,每人携带的武器竟是一把。看来今晚要想脱身得费上一番功夫。
不过,是谁如此大胆,敢命侍卫潜伏宫禁之中,手持只有武库才有的利器他们用这些弩,到底要伤害谁
第19章欧刀
当幕后之人终于踱进殿内,我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人身着玄色常服,身材依旧略显短小,一绺山羊胡微微掺白,额上几根抬头纹,黑豆般的目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宦者在上座铺了三席,田丞相选了右席坐下,一挥手,手们悄悄地匿了。
“去病外孙,别来无恙啊。”田蚡踱到我面前,“京城住了这么些年,怎的也不到你舅公府上坐坐”
若要套近乎,何必摆鸿门宴。
“舅公,咱们哪里像是在丞相府,依外孙看,恐怕是在长乐宫的钟室殿吧”
“竖子果然聪敏过人,一眼便瞧出此地非本相府邸。”田丞相发出被识破后的哈哈笑声,再开口连自称都改了。
“君侯过奖,臣蝼蚁之身,微不足道,怎竟劳烦君侯惦记。”我暗笑,简直废话,你丞相府据说可是金山银山,雕梁画栋,怎能比这没吃没喝的 yin 森之地。
“莫谦虚,”田蚡伸出一指摇了摇,“外孙对舅公来说,可是重要得紧呐。”
重要心下一沉,难道他要对卫家人不利我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我们卫家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要趁我舅父们出征在外,加害于我,以我为要挟”
田蚡抚掌大笑“卫家那几个娃娃,还轮不到本相如此兴师动众,劳心费神。”
不是卫家“那你为何要绑架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咱们暂且翘首以待。”
“你要给谁报信你的目标到底是谁为何要陷我于不义”
“这诱饵,聒噪得很,把他的嘴堵了。”
远处雨点打在树叶和屋顶上发出哗哗声,近处沙漏里落下的金沙发出飒飒声,和着烛火晃动的噼啪声,令我再度昏昏睡。我趴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嘴里塞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布条,努力想摆脱四肢的麻木感。
谁值得以我为饵谁是那会上钩的愿者
当一袭红衣牵着白马踹开钟室的殿门时,我的心重重地坠入谷底。
yin 影里传来田丞相飘忽的声音“大鱼上钩了。”
“你果然在这里。”韩太师无视上座的田蚡,径直奔至我眼前,“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不要过来你不该来的”我声嘶力竭,却只发出呜咽声回响在空荡的室内。
“快随我走,这是长乐宫禁地,不宜久留。”韩嫣抽了我嘴里的布条,扛起我大踏步向殿外奔去。
冷气灌进嗓子眼,我一阵猛咳。
“有埋伏”
可是已经太迟了。
手齐刷刷地从 yin 暗处冒出来。
“王孙阁下,本相已在此恭候多时,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走” yin 影里,田丞相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你快逃,不要管我。”我低吼。
一方赤手空拳,拖着毫无行动力的我;另一方四人均手持夺人 xing 命的利器。今晚大家不能都死在这里,能逃一个是一个。
凤眼微眯,似有火光攒动。
“田蚡,你赢了。”冷冽的声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