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头”
“世子,你发髻散了。”我指了指他头顶。
“哪有啊”曹襄“呼噜噜”摇了摇脑袋,顿时脑袋一边的头发扑扑梭梭全落了下来,十分狼狈。我一边哈哈直乐,一边帮他解了发绳,揪出一个新发髻。
“本世子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曹襄顶着俩歪斜的发髻,恼怒地嘀咕。
人群动了动。
大堂后面冒出来一个中年人,灰色布衣,脑瓜上顶一块灰色方巾。我发现我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不看不注意,一看吓一跳,大堂里居然还挂有一块薄薄的白色帷幔,那个人居然直接藏没进帷幔里面坐着
“好大的架势,竟不肯以真面目见人”我皱眉道。
“肯定是因为长得丑。”曹襄笃定地说。
“倒不是长得丑,此人讲究与天通气,感应 yin 阳,自是不能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之气场影响。说白了,就是洁癖。”一个打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同曹襄齐齐回头。
来人一弱冠青年,手执一把小蒲扇,面上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言语一跳一跳,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却不是东方朔又是谁
东方朔今年和我的两位舅父走得颇近,我在卫府见他过几回,亦听说过关于他的不少趣闻,而按照此人出没长乐宫的活跃程度,曹襄起码每月能碰到他一回。
“东方大夫,你怎么在这里你没去甘泉宫”我问。
“霍公子这话不对了,”东方朔双手隔空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未央宫里这位,可是巴不得臣消失在他眼前哪。”
“哈,陛下为了躲你,都躲到甘泉宫去了”曹襄揶揄他。
东方朔用蒲扇遮了口,悄声道“世子,妄议天子可是重罪。”
“那也是东方大夫起的头。”我笑道。
东方朔摇摇扇子“不妨告诉你,如今去了甘泉宫要躲我的人并不是西宫之主。”
“那是谁”我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
“是东宫”东方朔眼珠子一转,将我们往前轻轻一推,“开场啦,两位快认真听课吧。”
故意吊人胃口是东方朔最擅长的,不过东宫同东方朔往来颇多的,除了窦太皇太后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上次老夫与诸位讲到道之大源出于天,今日就接着讲何为出于天。”那厢董夫子起身道,“为人者,天也。天两有 yin 、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 xing 。人之五脏之于五行,人之四肢之于四时,一一对应,皆由天定”
董夫子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众学子听得如痴如醉。
我回头望向东方朔,居然捻了小胡子也跟着摇头晃脑,颇为入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东方大夫,你不是最擅长黄老之言吗,今日怎地忽然关心起孔孟之道来”
东方朔“嘿嘿”讪笑,眼珠转了转“霍公子有所不知,臣东方朔活在这世间,最大的乐趣便是广闻外家之言,博观百家之书。现在朝中各位都躲着臣,臣闲来无事,与其走鸡斗狗,不如做一做广博之士,学一学先秦文士,研究研究诸子百家。”
“没想到,东方大夫博学多识,才情怡然,晚生一直以为您只会讲解黄老之术。”曹襄赞道。
“世子过奖,过奖。”东方朔哼哼,“咱们听课,接着听课。”
我白了他一眼,吹牛不打草稿,“嘴上功夫,绣花枕头”这句话,若不送给东方朔也没谁能担得起。读书人都说自己有骨气,其实最像墙头草,明面上说得好听要“研究诸子百家”,还不是为了投上所好。
“所以人以 xing 分,便有三品上品为圣人,生来 xing 善;下品为小人,生来 xing 恶。中品,即中人之 xing ,则可善可恶,倘若教化良好,知书达理,则可往上为圣人,为天所重;倘若教化无方,屡教不改,则泯然为斗筲之 xing ,不可救药。”身影自帷幔中消失前,董夫子补道,“请诸位学子回家去,将这天人三品细细思索考量。”
人群挟裹着阵阵赞叹声散去。
“两位可是要回宫”东方朔问。
“是要回宫。”曹襄道。
“天色晚了,我直接回卫府就好。”我回答。
东方朔一副很期待的样子“那可巧,臣同两位刚好顺路,不如让臣送你们回家。”
“可以,不过我饿了。”我揉揉肚子。
“我也饿了。”曹襄道。
“想吃点什么臣来结账。”东方朔说着掏出了钱袋子。
“那儿有家卖小食的铺子,”我用手指了对曹襄道“不若我们去吃煎饼包子。”
“好啊。”曹襄携了我一路跑向煎饼铺,留下东方朔提着衣襟在后面边追边大呼“两位等一等臣”
第10章逼婚
“这钱用不了。”煎饼师傅将一把铜子儿抛回东方朔的手里。
“不可能,”东方朔瞪圆了眼睛,“这钱我上个月还用过一回,还好好的呢”
煎饼师傅抄个锅铲子在手中“朝廷新出的规定,三铢铜板作废,全部兑作半两铜板,旧币不能使啦。”
东方朔眼珠子转转。
“不如我按兑价给你,你再拿去兑作半两钱便是。”
“我这做的是小本生意,整日忙碌停歇不了,哪里有你们这些书生的闲工夫,跑去衙门兑钱”煎饼师傅一套说辞说得这么溜,想必最近经常碰到持有旧币的顾客。
“算了好吧。”东方朔一低头,看见我和曹襄两张期待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再开口连称呼都改了,“师傅您看我这还有两张嘴饿着肚子呢。”
煎饼师傅柄挠挠脑袋道“看你们也是富贵人家,没有小的,碎银子也成,今日生意好,我找得开。”
东方朔将钱袋子举了个底朝天,叮叮当当掉出来一堆铜板。
“没银子,就只有铜板。”东方朔捧了钱在手中翻了又翻,铜板上无一例外,全都工整地印着“三株”二字。
曹襄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东方大夫的家底恐怕都拿去当新夫人的聘礼了罢。”
“世子莫取笑。”东方朔懊恼皱眉。
“还是我来付吧。”我伸了手进怀中抽钱袋子,却被曹襄按住了胳膊。
“去病,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让弟弟付钱,让我来付。”
他刚拆了钱袋,背后奔来一人,自南朝北匆匆行来,见我们竟刹不住脚,直撞过来。我俩被撞得一个踉跄,三人同时扑在地上。
我还好,只是被他们俩的胳膊带了一下,很快便拍拍衣服爬了起来,曹襄倒是被摁个正着,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啃泥,不禁咆哮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世子”
抬眼便见这“不长眼”之人,亦是个总角少年,约么十来岁的模样,待他立起来,个头比曹襄要高,瘦弱身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其人身着原色粗布深衣,下摆在那副瘦长的身板上显得宽大冗长,想是穿了亲戚给的二手衣服,面上倒是白净,眉清目秀,举手投足书生气十足,必然也是来此听课的学童。
少年随身背了一个大号书箱,原木纹路,未着漆色,乃穷人家孩子的标准读书装备。此刻书箱被他自己撞翻在地,散了满地的竹简,连带着几只或圆形、或八角形的小木片也随着书简一同跌了出来。我拣了一片,好奇地两面翻了看看,像是个星盘,上面写着五行卦象和密密麻麻的文字,读起来像是各种星宿的名字,不禁多看了几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肇事之人忙不迭地摆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