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样在思念二舅呢。
大人之间的感情太复杂,我一届小童插不上话,但若有人胆敢在外面说二舅的闲话,我第一个不饶他。
“从前那个小车夫怎么好久不见,是不是死了。”前段时间仆人院两个丫头如此这般窃窃私语,我狠狠地踹了她们每人一个脚印,看着她们惊叫地跑开。
丫头们向长公主告状说我踢她们,公主问我可有此事,我恶狠狠地回答,她们咒我二舅要不是后来公主找借口把两个丫头先后辞退,我可要逮着机会好好捉弄她们一番。这些新来的丫头可不知道二舅之前有多可怜,小时候被外祖母送到北面很远很远的,比陈掌家还远的北山里去牧羊,因为二舅爹郑季住在那里。他给郑家那群懒人做放羊娃好几年,直到为外祖母吊丧时才偷偷返回平阳府。二舅曾表示,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生父郑家。
再接下来的事就是我不久前听说的,二舅被一个叫窦太主的恶女人抓走,差点儿 xing 命不保。我们卫家要钱钱没有,要穷光蛋一箩筐,居然绑架我二舅,这女人脑子一定进水了。不过后来我听人私下议论,窦太主和平阳长公主貌似有些过节,可能她绑架二舅不是为了钱财啰
还好二舅吉人自有天相,他几个京城的朋友把他救了下来。据说这事还惊动了陛下,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陛下就给二舅赏了官职,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前几日大舅也离开平阳府去了京城,因为陛下也赏了大舅一个同样的官职,这样我们卫家一下就有两个官,大舅和二舅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别人也不好再欺负他们。
陛下好厉害。小姨真是我们卫家的福星。
第3章赐婚
正当我的思绪如野马一般万里狂奔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住,我一个没坐稳就飞了出去。总算明白为什么公主不喜欢这个车夫了
话说我要拜的这个夫子,是河东郡最博学多识的儒学大家,在平阳府的学堂教课,平民没有资格拜他为师,因此劳烦长公主亲自送我前来。听曹襄描述,常夫子很严很凶,只要不顺他的意就会被打手心,基于心里小小的恐慌,我决定拽着公主的衣裾亦步亦趋。
常夫子自高堂之上踱下,与公主客套寒暄一番之乎者也,这老先生笑眯眯的,并没有曹襄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我不禁想拽拽他一抖一抖的山羊胡子,可惜够不着。
“去病,不得对夫子无礼。”长公主拍去我伸在半空的手。
“不碍事,”常夫子乐呵呵地说,颇为自豪地捻捻胡须,“想当年小世子也爱揪老夫这一把胡子。”
此言一出,长公主面色黑一阵青一阵。我连忙拱手朝夫子打招呼“夫子好”
“好好好,”夫子埝着胡子点点头,问我,“贤侄如何称呼”
“我叫去病。”
“这孩子,本宫方才叮嘱过你,回答问题时要加上敬语回夫子的话。”公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转身对常夫子道,“不错,这是陛下身边卫夫人的外甥,姓霍,全名霍去病。”
霍去病是在说我吗我不解地仰视着公主我爹不是姓去么
不过既然公主如此回答夫子,必然有她的道理。我向夫子拱手,恭敬道“回夫子的话,学生霍去病,见过夫子。”
“老夫起初担忧贤侄年少,今日一见,方觉贤侄颇具灵 xing ,日后定成人中龙凤。”夫子捋捋胡须,似乎对我很满意,“贤侄乃卫夫人之亲,承蒙公主之托,老夫今日便收为学徒。”
公主一双柳叶眉弯弯“去病,快跪下。三拜之礼后,常夫子便是你的师傅,日后教习礼乐书数,你可要认真刻苦,莫辜负夫子的一片心意。”
我最近比较烦。
每周一日在平阳府上和师哥们一起学习孔孟之道,二四日陪曹世子练习骑马 she 箭,我年龄太小, she 御基本只有看的份,顺便帮帮清扫场地。周六得着一天休沐,便带着人上房揭瓦,做公子哥儿的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快活。根据我亲身体会,那位知识渊博的常夫子的确不是一位凶神恶煞的老师,甚至可以说是和蔼可亲,打手心也不是很疼,为什么其他学生每次被打手心都鬼哭狼嚎的
知了在枝头上不厌其烦地叫着,偶尔一点点热风都仿似是老天的恩赐。常夫子在堂上兀自摇头晃脑,底下学生却在各自分神。
我觉得烦躁,不是因为被夫子逼着读那些之乎者也,也不是上学太辛苦,实在是最近发生了一连串事情。
二舅差点遇害的消息传回平阳府后,舆论哗然。某日早晨曹襄来学堂时眼圈红红的,原来当日晨膳时,长公主同平阳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曹时拂袖而去,公主摔碎了好几个碗碟。曹襄透露他父母最近经常吵架,曹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亦是雪上加霜。而长公主似乎并不很在乎夫君的病情,近一年来得着机会便回京城公主府小住,只可怜了曹世子,每天生活在惊惧之中。
公主从京城带回来一则喜讯小姨有了身孕,也就是说,我要有表弟了。陛下全家人都很高兴,非常豪迈的给了我们卫家大把的赏赐,据小舅说,估计超过一千金。
好戏还在后头。
陛下亲赐了大姨与公孙贺的婚事。公孙家是世家,有军功,公孙贺从前是太子舍人,如今为太仆,位列九卿。此人不仅身份显贵,而且动作神速,前脚遣媒人来走了个过场,后脚送至平阳府的聘礼便堆砌如小山,毫不吝啬,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大姨羞红了脸。此次联姻在平阳府内传为佳话。
一夜暴富的我依旧很烦。
前面提到的那些个事儿统统无关痛痒,有一件事却令我心神不宁。陈掌虽为布衣佃户,出生倒也不简单,经查户籍,祖上居然是开国功勋陈平。于是陛下大喜,擢升他为太原太守,秩比千石,置新宅,赐婚,御赐聘礼,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娘亲可以风风光光嫁到陈家。
我望着房梁上的一张蜘蛛网发呆。卫家一夜之间鸡犬升天,喜事连连,最不开心的当属我这个小毛孩。
陈掌要成为我的继父了,他会对娘亲好吗
应该会吧,娘亲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样子。
陈老妪还会欺负娘亲吗
应该不会吧,人只是仗势才会欺人。
小姨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很快就会忘了我吧
应该,不会吧
我带着满腔对未来的不确定 xing ,在学子的朗朗颂声中,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又是向阳花盛开的季节。迎亲队伍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的红衣男子,便是新县令陈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两年前他曾是满脸愁容的一届乡野之民,以为一生只能在田间碌碌,与大小琐事纠葛。如今天降鸿福,做了父母官,一夜间飞黄腾达,其精气神竟令人认不出来了。夫子说,芝兰修芳,君子修德,我才不要和陈掌一样有点钱有个官就嘚瑟。虽然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库,我还是坚定不移地要做大侠客。
娘亲身着鲜红的嫁衣,披着大红的盖头,被搀扶着缓步走上辇轿。我钻进车里,娘亲偷偷把喜帕掀开,我们四目相对。我永远也忘不了此时娘亲脸上绽放的,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满溢笑意和幸福泪光。
太守娶妻,炮竹声声,锣鼓喧天,歌舞升平,三教九流,面子光彩。娘亲已经被迎进了洞房,等待属于自己的幸福,继父不断应酬着来敬酒的宾客,唯一能和我说说话的小舅,见着好酒喝了个烂醉,冲天酒气令我食不下咽。我在陈家根本是个多余的人,陈家那些亲戚恨我姓霍不姓陈,巴不得我被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