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三日月宗近答应将名字还给她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根本不可能办到吧。
阿定的眉宇间流露出忧色来, 颇为使人怜惜。压切长谷部见状,说道“主君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为您分忧。不如说能帮上您的话, 是我的荣幸。”
“可以吗”她略带惊喜地抬起头。
“我是永远不会背叛主君的人, 请相信我吧。”长谷部的面容透着微微的自负,话语中满是一口咬定的绝对, “对于那种伤害了主君的无耻之徒, 我向来是想要除之而后快的。”
阿定前倾身体, 轻声恳求地问道“请帮助我吧。您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
“契约有一种负面效果不一定会出现, 但一旦出现了, 后果就很糟糕。”长谷部微扬嘴角,眸中有着深意,“想要欺骗过三日月宗近,还需要主君自己多付出一些心力。”
“要怎样做呢”
“和付丧神定下契约的人,将自己的名字交了出去,把己身的存在与付丧神捆绑在了一起。偶尔,定下契约的人会逐渐地遗忘自己的真名。失去名字的下场,就是消失类似神隐这样的玩意儿吧。”压切长谷部说, “只要主君表现出遗忘了名字的模样, 三日月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了。”
阿定的呼吸略略急促起来。
“可是, 三日月殿如果不信的话, 又该怎么办呢”她有些为难地望向自己的衣领白天状况的她,身上只有三日月与长谷部的刀纹,“他会不会说去找压切长谷部吧, 让他还你名字这样的话呢”
压切长谷部的眉心微皱。
“这倒是一个问题我是不可能解除契约的。”压切长谷部说,“该如何说服他呢让我再想想。”
阿定的心跳了一下,像是漏了一拍。
机会来了
她的内心在这样嘶吼着。
她阖上眼眸,默默回想起一期一振对待她的温柔。大阪的烟火与白色的铃兰,河川里的游鱼与山原上的风。渐渐地,她察觉到了心底的悸动。
我喜欢的人是压切长谷部。
是压切长谷部君。
是长谷部大人
这样的念头压倒了一切,像是在脑海中重筑了一堵虚伪的墙壁,名为“欺骗”的颜料将整面墙都刷成了鲜艳的血色。
小臂上烫了起来,她睁开眼眸,撩起袖子,便看到那里浮现出了三日月的刀纹。
只有三日月宗近的刀纹,没有压切长谷部的刀纹。
阿定的心微微一滞。
她知道,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欺骗了。
压切长谷部听到衣料摩挲的声响,垂头疑惑地望向她。入目的一幕,却令他的血液瞬时沸腾鼓噪起来
主君的小臂上,出现了惩罚心动的三日月刀纹。
这意味着什么,无需言说。
压切长谷部扣住了她的手腕,呼吸悄然粗重了起来。他像是发现了猎物的苍鹰一般,视线紧紧锁着她小臂上泛红的肌肤。
“主君,不解释一下吗”他的声音满是兴奋与愉悦,手扣得极紧,抓的女子肌肤生疼。
阿定却陡然别过头去,身体微颤着,像是一株渺小的菟丝草。她不肯回答,只是拼命摇了摇头,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她又如何敌得过压切长谷部的力气。
长谷部用双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扭过头来。主君的双眼泛着泪意,面庞上满溢着羞耻,像是被人发现了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对我心动了是吗”压切长谷部说着。
虽然是反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阿定的眼泪滚落下来,却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声狠狠地摇了头。
好半晌,她才带着哭腔开口“我不敢对您这样的人生出非分的念头”
压切长谷部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
禁锢的力度,几乎要令她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透着极端的愉悦,“您对我的信赖,真是一件最好的礼物。我会暂时地解除与你的契约,这样,三日月宗近就会更信服您。不过在一切都结束后,您要和我重新结下契约。”
疯狂的愉快感涌上了他的心间。
他不在乎主君是什么时候心动的,也不在乎心动的契机是什么。
刀纹是不会欺骗他的,总之,主君对他心动了。
“真的可以吗”她询问。
“嗯。”压切长谷部从唇间逸出满意的叹息,“可以。”
于是,阿定从压切长谷部那里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数日后。
“三日月。最近有些不好的事情啊。”
正在翻阅着卷宗的三日月宗近,被压切长谷部如是唤住了。
满是藏书的矮柜,散发着青墨与脆弱纸张陈旧的气息。圆窗被遮上了,确保阳光分毫不能漏入,室内的光源只有跳跃的烛火。
三日月将书籍放回柜上,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压切长谷部将身前的主君,往前又推了一步,声音之中有着一分凝重“刚才,主君忽然问我,我叫做什么呢”
噼啪一声响,是烛火轻轻一跳。
三日月宗近的面色,在烛火显出了几分冷凝。
继而,他蹙低眉心,问道“真的吗”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拿来玩笑。”压切长谷部却嗤笑了一声,“三日月,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吧”
三日月宗近垂下了手,神色微滞。
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作为交出名字的、可能的副作用,主君很有可能开始遗忘自己的存在了。长此以往,她最终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剩下。
他可不想见到这种事情。
但是,他却不会轻易地相信心思叵测的压切长谷部。
这种事情太少见了,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主君只是在闹着玩儿呢”三日月重新淡淡地笑了起来,“还是让我来照料主君一段时间吧。兴许过一两日,主君就会重新记起她叫做什么了。”
压切长谷部微怒,道“这可不是玩笑我已经解除了主君的契约了你也快一点吧,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怔了一下。
压切长谷部对主君有多大的执念和贪心,他从来都是知道的。连压切长谷部都解除了契约,可见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谎,主君的状况是真的很糟糕。
但是,三日月只是侧过身去,这样说道“先让我来观察一阵子吧。”
压切长谷部无法,只能交出了阿定。
年轻的主君畏惧而惶恐地走到了三日月的面前,抬头仰视这完美的付丧神。
“请务必记得,您是我们的主君。”三日月低下头来,用面颊磨蹭了一下她的耳畔,声音温柔无比,“也是,属于我这个老头子的小姑娘。”
生活照旧。
三日月宗近体贴细心地照料着阿定的起居,日子竟然平静温和地不可思议,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一般。晨间的她会赖床,三日月便去三番两次地催促她起身;上午学习,午后则捧着茶点坐在走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着。
这段时间里,阿定只见到了三日月。
这里,似乎真的变成了只属于她和三日月的本丸。
但是,阿定偶尔会吐出的、奇怪的话,终究还是昭示了轨迹的改变。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握着她的手,在纸上用笔写下了名字。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掸去她发顶的落叶,将她的发丝撩至耳后。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在黑夜里亲吻她的耳垂,强势地侵入了她。
然而,三番五次地告知姓名,并没有减缓主君遗忘的速度。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好的、三日月所不想见到的终点发展着。
这一日的傍晚,霞光巍巍在天际铺开。年轻的主君蹲在庭院的池塘边,撩起袖口,将指尖探入水面,追逐着胆怯惊逃的游鱼。
她穿着木屐,脚跟轻轻踮起,和服边缘露出的一截小腿和脚踝,白的不可思议。因为染上了澄澈的夕阳,便如镀上了一层金色似的。
手指在水池中一遍遍转着,荡起无数圈涟漪。鱼已经逃的很远了,躲在池塘的另一个角落里,她垂着头,望着池塘里属于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晕得支离破碎。
“主君,您在做什么呢”
三日月问她。
面前的这副画面,可真是安静美好极了。
“啊我在想一个问题。”主君的手指依旧垂在水中。
“”
三日月的心微微一沉。
又要询问自己的名字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可年轻的主君却歪过头,纯真而疑惑地问道“我在想您是谁呢”
您是谁呢
三日月宗近的面具瞬间破碎了。
手中的茶盏倏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觉得秋日的风似乎带了铁锈似的血味,让他的呼吸也带着刀刮一般的痛苦。
“啊”
“我是”
“我是”
他温柔的嗓音,已然无法维持住了。
不等吐出姓名,他的双膝一曲,竟让他无力地跪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