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主君似乎变得活泼了一些。
不再是始终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又倍加恭敬地对待旁人,而是会笑盈盈地又温柔地向人打招呼。加诸于诸位付丧神名字之后的敬称, 也悄然去掉了, 她开始以昵称喊人的名字。
此外,她好像也不再惧怕三日月宗近, 常常违背三日月的意愿, 干一些很容易惹怒老人的事情譬如和鹤丸国永待在一块儿, 又比如和烛台切一起在厨房研究烹饪。
每一回三日月得知这些事, 表情都会变得很微妙。对于本丸的付丧神来说, 这种微妙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作是“精彩”了。
与此同时,本丸之中还隐隐有着奇怪的传闻
“主君身上,有很多刀纹。”
“主君和很多付丧神定下了契约,要和他们永生永世地捆绑在一起。”
“主君的名字是什么”
阿定可不管这些闲言碎语,只顾自己。她被人阻止了复仇,心底的不甘正无处发泄,也只能在本丸四处游乐一下,来气一气那二位始作俑者。
一期一振是她的近侍, 负责照料她的日常起居。他也听闻了关于主君的种种传言, 心思日益复杂起来。
他总是忍不住偷偷窥伺主君的身躯, 试图找到刀纹的痕迹。他会用目光仔细搜寻主君暴露在外的肌肤,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反复的打量,终于让阿定发现了。
这一天,阿定问他“一期, 你到底在看些什么呢”
水蓝色短发的付丧神微怔,匆匆别开探寻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说“并没有在看什么。”
他端正地跪坐在外,身姿沉稳优雅。庭院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穿过绿萝落在他面颊上,投下一圈游移光影。
“没有吗”阿定挑唇一笑,朝一期微微勾了勾手指,“过来。”
“是。”一期一振起了身,靠近了阿定的身旁。
她仰起头,双手交叠托着下巴,语气轻快地询问“一期想要我的名字吗”
神情很是天真无觉的样子,眼眸泛着秋水似的温柔。
一期一振僵了一下身体。
他有些无所适从,继而,艰难地回答“那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阿定好奇地询问,“你是我亲手锻出的刀,一期才是最应该拿走我名字的付丧神才对。”
“那不可以。”一期一振从唇齿间挤出这些词,俊秀的五官上泛开了一阵复杂的情绪,“名字是主君的东西,我不应该拿走。”
如果定下契约的话,主君的全部生命就会和付丧神捆绑在一起了,她没有反悔和离开的机会。
“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阿定询问。
“是。”一期一振回答。
他的声音,短促却坚定。
阿定凝视着他面容的轮廓,不知为何,心脏忽而砰砰跳起来。身上四处的肌肤都泛起了火烧一般的疼痒是那些刀纹们开始叫嚣了,开始惩罚她的心动和背叛了。
不可以
如果长出一大片刀纹的话,会很难看的吧
“一期,你先出去吧。”她艰难地说着,捂住了面颊,不去看一期一振的神情,“将、将门合上请不要进来。”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啊是不想要见到他的意思吗
他掩下心底的情绪,温柔如常地回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门外。
压切长谷部一直跪坐在旁,他将这一幕从头到尾收入了眼中。听到门扇合上的响声,长谷部说“主君对一期一振果然很关心呢。”
阿定松了手,懒洋洋地说“毕竟是自己亲手锻造的刀。”
看她这么爽快地承认了,长谷部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主君对一期一振如此信赖,会让我觉得很失落。我才是对主君最忠心的那一个”
“压切长谷部大人。”她忽然用了敬称,很认真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只信赖你一个。”
听见这句话,长谷部略有不甘。但因为这是自己答应的事,所以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回答道“不必生气,我只是偶尔说一说自己的感受罢了。”
“我可没有生气呀”她轻飘飘地回答了,然后起身收整了衣衫,说道,“我要出去了喔。约了鹤丸殿一起玩耍呢,你要来吗长谷部。”
长谷部知道,如果跟着去的话,一定是在旁眼睁睁看着她和鹤丸共处。但是,他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和一期一振四目相对。
于是,长谷部回答“好的。只要是您的命令。”
鹤丸国永看到阿定的时候,从很远的距离就开始招手打招呼。当看到阿定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谷部的时候,他挥舞的双手就僵了一下。
“主君,长谷部也一起吗”鹤丸凑近阿定身旁,小声地询问,“这家伙会不会忽然拔刀而起啊”
“啊,应该不会的,安心吧。”阿定笑吟吟地回答。
她取出一本书,哗啦啦翻开,递到鹤丸的面前,问道,“上次还没讲完的故事,请吧,从这里开始。”
“又是奥平家督的故事啊”鹤丸有些无趣地托着下巴,“总是反复读一个人的故事,不会很无聊吗我啊,是一个没有惊喜就会无聊到死去的人啊”
“不可以吗”阿定询问着。
“可以是可以啦”鹤丸可不忍心拒绝她。
年轻的主君笑起来,飞快地亲了一下鹤丸国永的面颊。随即,她悄悄地说“那送给鹤丸殿一点小礼物的话,鹤丸殿就愿意了吧”
“唔。”鹤丸国永摸了摸面颊,说,“这倒是个不错的惊喜。”
于是,他很顺从地接过了书本。
两人的身后,倏忽传来武器出鞘的声音。鹤丸纳闷地回过了头,恰好看到长谷部将手搭在刀柄上的样子。于是,鹤丸笑了起来,灿金的眸里满是促狭之意。
“这样可不好啊不能因为主君不宠爱你,就动了杀意。”鹤丸说。
压切长谷部死死盯着二人,好半晌后,终于将刀给收了回去。
阿定朝他软软地笑了笑,眸子弯起,旋即,便靠回了鹤丸的身旁。她纤细的指尖,掠过书页上的文字,声音亦是绵软的“我还是想听这个呀昌诚殿杀鬼的故事。”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阿定离开鹤丸的时候,长谷部压着声音,沉沉地问道“主君就那么喜爱鹤丸国永吗”
阿定的脚步定住了。
她瞥一眼长谷部,神情里竟然有了一丝挑衅之意。
“是啊,我很喜欢鹤丸殿。”她回答。进而,她踮起脚来,用手拍了拍长谷部的面颊,温柔地说,“这可是长谷部大人答应我的事情啊我可以信赖其他人,但是长谷部不可以生气。”
她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拍弄着长谷部的面颊。
终于,压切长谷部握住她的手腕,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她笑眼弯弯,唇边笑意甘美而妩媚,“现在,去找谁玩好呢就是接下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吧”
接下来遇见的是源氏兄弟。
髭切看到阿定,便轻快地朝她打了招呼“呀,是主君。有一天没见了喔。”他琥珀色的眼里盛着笑意,是很能让人信赖的眼神。
阿定眨了眨眼,忽然问道“髭切与膝丸,想要我的名字吗”
“主君”压切长谷部忍不住了,低声喝道。
“做什么”阿定瞥他一眼,友善提醒道,“长谷部不可以生气哦。忘记了吗”
“”压切长谷部咬咬牙,退到了一旁。
髭切微歪头,打量着阿定与长谷部。继而,他笑道“我当然想要主君的名字啊。膝丸应该也是想要的吧”
膝丸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兄长记得了啊”
髭切拢了下肩上外套,说“只是碰巧念对了而已,足丸。”
膝丸“”
阿定看到两兄弟这副模样,便掩着唇悄悄笑起来。随即,她凑至髭切耳旁,轻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是个很有趣的名字啊。”髭切点头,很温柔地低头吻了她,“滋味还是一样好呢。”
“还有我。”膝丸盯着自己的兄长,“兄长倒是快一点啊”
“这么急可不好啊”髭切有些恋恋不舍地放手了。
两兄弟都拿到了主君的名字。
髭切忽然说“主君饿吗”
“诶”阿定摇摇头,“暂时是不饿的”
“不,主君应该很饿吧。”膝丸却很执着地说,“我和兄长,都愿意帮忙。”
“等等”阿定有些惊诧。
可是两兄弟却没有理会她的挣扎,而是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了。
压切长谷部盯着几个人的背影,面色微沉。
他慢慢将手放到了刀柄上,眸色泛着一丝凶戾。
啊,自己果然已经变了。无论再怎么假装,也不可能保持绝对的服从了。
铿的一声响,他将刀拔出了鞘。继而,一步步朝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