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疲惫,因为久经战事、失去补给。内心疲惫,因为他们在等待死亡。
北线的战争推进地十分艰苦,每拿下一个城市都需要付出很长的时间和巨大的伤亡。与此同时南线的危机不等人,第十师团重重包围台儿庄,从上海南京增调过来的援军还在北上,加固包围圈的同时分出兵力阻击南下的国军,企图将国军的势力分割,步步蚕食。别说救援台儿庄,庞炳勋将军自己的部队还处于日军的围困之中。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这是他们的战场或者家园,他们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离开,但是死守这里一步一步向死亡靠近,这个过程着实太残忍。在此之前孙翔一直都是不知道退缩的猛将,敌人强,他就更强,再危险的战场也会冲上去,再艰难的任务,拼到最后也要完成。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你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愿意上去拼命,牺牲了就青山埋骨,没有什么牵挂和顾及。可是跟随你的士兵呢城里的男女老幼呢他们跟着你拼命,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是为了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可是这么拼下去,援兵没到,城里的人就拼光了。
何人无父母,何人无兄弟。
他不怕牺牲,可是他不希望带着身后的人送死。他不想在结束之后,身后只剩下累累坟墓,让这场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于是在可以撤退的最后时刻,孙翔发出了请求撤退的电报。他放下了与生俱来的骄傲,放下了只知向前不知退后的光荣,不为贪生,只为保留这些人的生命。
黄少天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忙了一晚上给他处理伤口的蓝河顶着黑眼圈准备去上班。
“黄少你醒了”伤这么重还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蓝河真是又惊又喜。
“抱歉没打招呼直接来找你了我伤得太重,不敢去交通站,害怕暴露电台。更不敢去找文州,我这个样子万一倒他家门口了那就太可怕了”
蓝河心说真不愧是话痨,一醒来就断断续续这么多话。
“幸亏你来找我了,伤得这么严重,再拖我也治不好你了。我这里安全,你先休息,我会派一帆来我们两个轮着照顾你。”
“帮我联系文州吧,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别担心。”
“我明白。”
蓝河出门上班,在门口留下请勿打扰的门牌。到了医院找到乔一帆,后者借故身体不舒服,马上赶回蓝河家,好给黄少天带午饭和换药。回到办公室,蓝河打电话给喻文州的机要秘书,让他过来取一下几天前喻文州在医院体检的报告,此人是军统安排在他身边的保卫人员,黄少天回城的消息,就这样传递了出去。
傍晚蓝河回了家,乔一帆回到医院补夜班。
潦草吃了一点清淡无味的白粥,黄少天继续躺下。本来这样的晚饭对于一个吃货就是莫大的伤害,结果到了晚上,麻药失效了,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向他发难,尤其是后背和腰间两处深至一寸的刀伤,更是钻心地疼,他躺在床上不翻身会疼,翻身一下更疼,每动一下都是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看得蓝河都觉得心惊胆战。
不过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黄少天的注意力就被强势转移了。
本以为喻文州会等黄少天去找他,或者让蓝河传递黄少天带回来的情报,可是出人意料,当天夜里十二点半,蓝河窗口的风铃响了,喻文州一袭黑衣,乘夜而来。
“文州”
喻文州看到躺在床上的黄少天,这几天所有的担心都被证实了。其实得知他身处何处的时候喻文州就心如刀绞,因为他知道,黄少天不直接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不造成意外连累自己,那么就说明黄少天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控制。
但实实在在看到的时候,这些感觉才瞬间加倍。好像上次在东北,黄少天倒在自己怀里,昏迷几天才醒过来,也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总是见到自己就很高兴,露出一副小孩子闯祸以后的歉意的笑。
喻文州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侦察命令是他下的,失而复得的结果是好的,可是过程却备受煎熬,可怕的是这样的“失”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次,这样的“得”也不确定能否走到最后。躺在床上的人永远都带着笑脸,永远都是这么在乎他喻文州的安危,以至于自己遍体鳞伤九死一生。
“少天”
他拒绝让黄少天起身,自己走过来,轻柔地握着爱人的手坐在床边。
“文州我跟你说我发现了”
好看的手指在这一刻贴在了黄少天的唇上,用噤声的手势让声音停止。
然后,他们接吻,于夏鸣月色之中。
助手出去安排后面的病人做检查,蓝河压低了声音开口说话。
“你来干什么病了脑袋坏了”
“别啊不带你这么诅咒人的啊许医生。”
“那你快有事说事,我这儿还这么多病人呢”
“咳咳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跟你说,我接到一个任务,你可能感兴趣。”
“你走吧我不感兴趣,我还有自己的任务呢。”
“欸那正好啊你把你的任务告诉我,我把我的告诉你呗,多公平。”
“去去去说了多少遍了别妄想没病赶紧走后面还有病人呢。”
“别这么凶啊这样,我给你画个东西,你要是看懂了,咱们就继续说,要是看不懂,哥就不耽误你了,马上消失。”
蓝河一脸看精神病人的表情看着叶修,对方顺手拿过来蓝河桌上的空白处方单,撕下一页纸,在桌子上寥寥几笔完成了他的任务目标。
只扫了一眼,蓝河就长叹一口气,心里暗骂,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国共两边接到了同样的任务,因为这个任务就是同一个人下达的,这是喻文州的双保险。
黄少天在安庆发现的,是日军的一个化学实验基地,其作用在于研制加工化学武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细菌弹和毒气,成品将用于对武汉的进攻,以及在那之后的华北、华东战场。他们将安庆县城基本封锁,利用县城边废弃的工厂进行改装,城内的平民,说得直接一点,随时都可以变成他们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