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回北京了,让他来看看你吧?”九郎把桌子上的水杯挪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让云雷刚好能够得到,又不至于太近而容易被碰倒。
张云雷默默看着他挪好了杯子,又把等一会儿要吃的药从抽屉里拿出来。秋日里的阳光更澄澈,照在九郎身上。这次住院以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九郎。这样可靠,这般细致。
今天又有粉丝送礼物到门口,九郎去取,见到是一个小熊。原本也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小熊,没什么稀奇。但小熊的脖子上挂着一张卡片,就看出来这个粉丝有心了。卡片上面的字迹娟秀,写着几行字:“这个小熊其实是一对儿,我现在送你一只,等到你康复的时候,我去演出现场再送你另一只。我们和小熊都在等你!”
九郎在病房里,假装成女粉丝的腔调给张云雷读了卡片。尤其是读到“我和小熊都在等你”的时候,九郎的眼睛都已经笑成了一条缝。为了逗张云雷开心,九郎真是使尽了这一身的相声功底……
张云雷还是很虚弱,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着:“九郎,我以前我还猜你可能——多少有些嫌弃我。”
“我之前都干了什么啊,你这样想?”九郎还在笑着,并不知道张云雷这句不是笑谈。
“每次你都偷偷推开我啊。”张云雷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个语气……
却没想到,九郎一本正经地回答:“行,以后我主动拉你,主动搂你,但你可不许躲。”说完,九郎自己也一愣,又补了一句:“不过以你这小身板儿,今后想躲你九郎哥,怕是难了。”
说话间郭麒麟就到了病房,一进门,这嘴就不消停:“老舅,今天九郎才让我来,我可想死你了,你怎么样,好点儿没有?张鹤伦让我给你带的,你最爱吃的点心。我娘要给你炖骨头汤来着,但是来前儿没买上飞机票,就没让她炖。但是我爹说了,他下礼拜来的时候要教你唱《乾坤带》……”
九郎知道,郭麒麟是强颜欢笑,说这么多北京那边的事情,就是为了让张云雷能放心。事实上,德云社里这一个月从来都没消停过。郭德纲去电视台参加采访以后,也没有太平几天。先是大师哥退社,后是传出来班主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已经闹到了□□满天飞的地步——甚至有传闻说“下一个退出德云社的人会是于谦”
张云雷平日里嫌弃这个大侄子嘴碎,但他这一病,长时间听不到他的啰嗦,还有点想念。
张云雷一边听郭麒麟说着,一边看九郎出去了,就悄悄问他:“师父有没有给九郎张罗搭档的事情?”
郭麒麟早就料到了他老舅肯定还在CAO心九郎的事,来之前就想好说法了:“九郎不是说了,等你恢复了跟你一起上台吗?你别一天天净想着把人家往外推,你好好养着,快点好起来。这么好的搭档你要把握住了!”
可是,这谈何容易?
☆、霜雪催
所谓君王舅子三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
电视台里的来来往往,并不拿正眼瞧这个坐在沙发上后场的中年男人。
采访的主持人似乎才从另一个录播室回来,匆匆坐下,开始采访:“您怎么看待您的搭档郭德纲这个人呢?”
“台上的表演,台下的品行,都没得挑。侯老师给他的评价是,坎坷中走过来的,势必嫉恶如仇。”于谦答
“网上还有传闻说是,下一个离开德云社的人会是您?”
“本来那几年,相声不景气,我也就不说相声了。和郭德纲搭档以后,才又说的相声。我曾经也说过,郭老师要是不说相声了,我也就不说了。”
离开电视台,于谦接到郭德纲打来的电话:“谦儿哥,没想到这些事,竟然闹到了要你亲自出马的地步。”
“德纲啊,咱俩之间不说这些。你晚上来家里吃饭。别开车,我下厨,咱们好好唠唠。”
于谦挂断电话,便看见微博里,郭德纲终于正面回应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他发了长文《天涯犹在,不诉凉薄》。
白慧明知道晚上老郭要来家里,便问:“我让保姆先杀只鸡给你老哥俩预备着?”
却还没等到于谦回到,坐在车后排的于小宝突然小声插话:“爸爸,为什么网上的人都说郭叔叔的坏话?郭叔叔是坏人吗?”
白慧明忙制止:“你郭叔叔怎么能是坏人呢?是别人在伤害他,小孩子不要胡说。”
于谦却缓缓道:“他心不狠,就养不活德云社里跟着他的这好几百口人。他要是心狠,除了这样就没有别的办法。人生在世,无非是对别人狠和对自己狠这两种,别无他选。”
于小宝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并不在乎。因为他只是想向父母确认一下这个看起来和善可亲的郭叔叔,是个好人,就行了。他已经有了答案,别的并不在乎。
于谦看着后视镜里,专心致志游戏的于小宝,幽幽说道:“孩子,这种道理,但愿你一生都不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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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推门进来,正瞧见九郎正给张云雷剥桔子。
九郎见来人是师父,连忙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开。
“九郎,你师娘给你买新衣服了,去看看吧。”郭德纲说道。
九郎还以为这是师父要单独给云雷教《乾坤带》,便快步退出病房外,轻轻带上门。
郭德纲见门合上,才慢慢开了口:“辫儿,你还想继续说相声吗?”
云雷被问得一惊,不明白这话中深意,但仍旧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孩子,你先别急着回答师父。现在医生的意思是,保守治疗,最多走路的样子不好看。如果动手术,风险——非常大。”
“师父,我想上台,我还想穿大褂——”
郭德纲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张云雷的选择?他是从小看着张云雷长大的啊!这个打也挨得,骂也挨得,为了说相声吃了不知多少苦的张云雷,怎么能甘心把他心爱的大褂脱了呢?
可正因是“儿徒”,便更加舍不得他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孩子,师父知道你爱相声。但师父还是希望你想一想再定。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专家,下个礼拜回话给我。其实坐着一样能上台,师父教你唱大鼓。”
张云雷正想道谢,却听郭德纲又说一句:“你若非要做手术,也行,即便是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师父也养你一辈子。按你的想法做决定吧。”
说罢,便走了。
世间很多感情,真挚之处就在于,只要在这个决定是你亲口所说,我便同你一起承担对错。
正所谓师徒父子,感人至深之处,也就在于此。
九郎见郭德纲这么快就出来了,正纳闷。就听郭德纲对他说:“自打辫儿出了事,你跑前跑后就没休息过,这个礼拜也回北京休息休息,这边交给你师娘。”九郎虽然答应说今晚就走,但为什么要把自己支开,他并不明白。
师父走后,张云雷独自躺在病床上。痴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今夕往事皆浮现,泪水便不由得又掉了下来。
才知道哪里有天生的眼窝子浅,都是因为感受过爱、同时又经历了太多痛——
他是七尺男儿汉,又何惧死?
只是舍不得今生所遇到的这些人——九郎、师父、姐姐、大林——相聚太匆匆。
☆、归来日
“话说当日,张二爷自高台坠落,一只脚就踏进了鬼门关。世人常说大起大落见真情,换了旁人,早就另谋高就去了。而忠义如九郎!他苦苦等了我们二爷五个月。到今日,春光暗度黄金柳,雪意冲开了白玉梅……”
台上,张鹤伦正把云雷在南京的事情说给在场的观众们听。因为下一个节目即将上场的,就是他们——携手劈开生死路的两个人。
后台里,张云雷低着头,左手紧紧地攥着右手。
九郎似乎早都猜到了云雷会紧张,悄悄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你擦擦手。”
“你怎么知道在手心里全是汗的?”
“我还不知道你?复出第一场就非要打花点儿,这会儿知道怕了?”九郎的语气总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媳妇儿。
“我这不是怕观众们不爱听吗,多卖卖力气。”
九郎正想说观众们爱不爱听,其实多半和你卖不卖力气没多大关系,说相声又不是扛大包出苦力。可又想到张云雷为了上台已经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了……这话就硬生生咽了回去。
云雷看着岳云鹏受到的礼物,被工作人员一箱一箱地搬去后台,悠悠问道:“九郎,你害怕吗?万一观众一见到咱们,就呼啦呼啦往外走?”
九郎笑道:“咱们这一场,本身就是让师父和师哥他们饮场的,走几个怕什么?”
“那我也不怕。”云雷笑答。
张鹤伦暖场结束,张云雷杨九郎踏着掌声,从后台中上前来。
张云雷事后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坐在轮椅上,被人缓缓推到了镁光灯下。那一刻,是否高朋满座,又是否掌声雷动,都已无妨——他的余光始终注视着九郎的身影。只要那个人在,这个舞台,就有意义。
台下有很多粉丝送礼物上来,张云雷没有办法弯下腰去收。只是站在后面,看九郎把粉丝们的心意一件一件收到台上来。不多一会儿,泪光点点又在眼窝里打转。
“二爷又哭了!”
张云雷听到台下面有个粉丝在喊。他对自己眼窝子太浅这件事,也很无奈——别人上台来说相声都是给大家带来欢乐,只有自己上台来,先哭一鼻子。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脸又红了——
“我的二爷怎么这么可爱啊!”还好这句淹没在声浪里,不然二爷的脸啊,怕是要红透。
不过这次,还真不怪二爷的眼窝浅,在座的很多粉丝也都红了眼眶。尤其是再次听到这两个人,久违的开场,都是泪光点点似杨花。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叫张云雷,这是我的搭档——”
“大家好,我叫杨九郎。”
这两句话,没有多少字,却不知说哭了在场多少人。
新裁的大褂真真是挂在张云雷身上。他大病初愈,面庞清瘦,棱角分明。瘦削的双肩,单薄的背脊。柳叶般的身子,柳叶般的腰。瘦得让人心疼……又美得让女生都嫉妒。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可能这辈子没见过真爱。”台下的一个粉丝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二爷交给九郎,我才放心!”另一个粉丝搭话。
“咱们都是远隔着茫茫人海仰望着他的人,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守护着他了吧!”一个刚从舞台边回到座位上的粉丝,暗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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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箱的演出和往常一样,说到了很晚才散场。九郎不放心,便坐上了张云雷的车。让司机先送他俩回张云雷家,然后再送自己回去。
月明星稀,路上灯光寥落。深秋里的北京,冷得让人时刻清醒。地上的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时而刮在人身上,几乎无处可躲。
张云雷已经很久没有回北京的家了,从剧场到家里——是以往最熟悉的路,今晚却有些陌生。
可正当司机快把车开到张云雷家的小区门口的时候,张云雷的手机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阎鹤翔。
电话才接起,就听见阎鹤翔又着急却又压着嗓子小声地在话筒边说着:“二爷,我把大林先送到你那里住一宿吧?”
“大林怎么了?”
“二爷您先别问那么多了,到地方我再跟您解释,您给我留个门儿!”说罢,阎鹤翔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挂了。
郭麒麟和张云雷还睡一张床的时候,有点儿什么错,郭麒麟怕挨打挨骂的时候,就会求着张云雷,让他帮忙瞒着郭德纲。一次,打碎了郭德纲心爱的花瓶,张云雷还替他背了黑锅。以后两人虽然都长大了,郭麒麟这一有事儿就往他老舅这里钻的习惯却还没改。
张云雷低声问九郎:“但以往都是他自己打电话来,这次怎么是阎鹤翔?不会出什么大事情了吧。”
九郎说:“不管是怎么回事,你这身体也应付不过来啊。我上去跟你一起等他吧。”
九郎呀九郎,还帮忙?想借机会到人家家里去就是说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评论和收藏!!
☆、美人醉
九郎与云雷两人刚到家不久,就听门铃声响起。
来人正是阎鹤祥,只是怀里还抱着一个——郭麒麟。阎鹤祥人高马大,更显得被抱着的大林“娇小”。俩人刚一进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酒味。张云雷这就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九郎和阎鹤祥两人搭手,把已经醉成一滩的大林往卧室里抬。
虽说张云雷是没少见过大林出丑,但被横抱着的架势,这还是头一回。云雷知道,自己作为他的老舅,现在应该像九郎那样赶紧倒热水,问他想不想吐什么的。
经过简单的自责以后,张云雷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把大林这一副醉得五迷三道的样子拍了下来。还专门给他的“迷蒙睡眼”一个特写。
快门的喀嚓声,竟然让迷迷糊糊的大林听到了。他嘴里胡乱说着:“谁?谁找我合照?”
正给他脱鞋的壮壮凶道:“别吵吵了,再叫唤鞋塞你嘴里。”张云雷每次见这俩人在一块儿,都觉得大林根本不是少爷,而是郭家的大小姐。壮壮就像个——教养嬷嬷?
九郎问:“刚散场没多一会儿,大林怎么就喝成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