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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潮藓 字数:5090 更新:2022-01-08 05:51:19

时遇到的长得很像,他莫名觉得并不害怕或愧疚,反而有些熟络,宛如两个在战场上无数次交锋的死对头重逢了。他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地看着熊,熊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熊灰溜溜地摆头走了,漠然的王耀连枪都没举起来。从那天起,王耀开始给伊利亚写信,一封又一封,在白天在晚上,在桌前在床上在战壕,用墨水用石灰用血水,身边或吵吵嚷嚷或战火纷飞,身上或脏兮兮臭烘烘或伤痕累累,心情或平静或暴怒或极度思念。他将不停地写,直到拿不动笔了、失去战斗能力了。

  在他写下给伊利亚的第一封信的不久后一天,他把这第一封信交给了奶奶。他不可阻挡地告别了奶奶,告别了这虚幻的理想国,背着猎.枪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曾经用来杀人的狙.击.枪在伊利亚手里,那么他灵魂的一部分也在伊利亚手里,他必须去取回自己半.身。

  1945年4月,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里,曾是奴.隶后是战士的中.国少年王耀在德.国“沼泽营”中受尽命运的戏弄和凌辱、最终失去了一切以后,将自己卑微无助的童年后狼狈不堪的回忆丢在了深山老林里,他面朝未来,势不可挡地背着枪独自返回了伟大的抗争征程,投入这狂热的时代氵朝流。他不知道自己还将战斗多少年,但只要他身上还有一滴血,他就绝不屈服——除非命运也谦卑地向他低头,他如此起誓。

  今年的第一朵野花盛开了,在斑斓离奇的世界之路上,少年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

  至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我第一次正式写信。在展开叙述之前我必须说明,这封信以及今后写给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每一封信都独属于他一个人,倘若他已不在人世,那么它们都应该被烧掉,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的故事的开头我已经忘记了,存在于我的脑海中的,仅仅是你和8队永远无畏的笑容。我感到这一切都像一场梦,因为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把你们全部弄丢了,等梦醒了,我就回到你们身边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要替你们看看这个世界的面目,看它究竟是美丽的还是丑恶的,是有希望的还是无药可救的。你们曾留恋的这个世界,是否有资格承载你们的生死。

  伊留沙,我曾经是一个软弱的小孩,对于活着时必经的灾难感到无可奈何,我很想抛下一切不管,最后却发现被抛下的其实是我。什么都不面对,什么都不付出,最后遭受损失的人仍然自己。我决定了,一定不要使自己后悔地生活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因为你已经给予了我最重要的勇气。不管是你还是8队其他人,你们大家都教会了我许多,我彻底被改变了,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难以想象没有遇到你们的我会是什么样,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能够振作起来。不论我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一定有你们留给我的东西无法被剥夺。

  但是,伊留沙,我杀过人了,我将要上战场了。你一定要原谅这一点,因为这是我保护过你的证明,然后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我还要这么做。我现在明白了,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战争,只要有生命,斗争就不会停止,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将它抑制在死亡线外。以暴制暴是愚.蠢的,可我们别无选择,直到人们都疲倦了、宽恕了,身为战争工具的我们才被允许休息。

  我想我能忍受的,毕竟在我前方奔跑的人是你,看着你的背影我就愿意追赶你,一向如此。我从来都为结识你感到荣幸,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救赎,而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他能让我每天早上有勇气睁开眼睛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让我有毅力背着负重包在泥泞和炮火声中匍匐前进两个小时,让我有胆量在充满轰炸和枪炮的睡梦中畅想未来。伊留沙,是你给了我勇气和尊严,让我变得无所不能,也是你让我变得即使不与你肩并肩前进也能独自生活下去,你已不在我身边,但你并没有离开我,我只要想起你就能继续忍受任何苦难。

  请你也一定要满怀着勇气活下去,伊留沙,那样的话我们意志总能抵达同一个地方。我将来或许会被敌人打倒打死,但我绝不会被他们打败。伊留沙,我知道你也必然如此。

  抗争还没有结束,伊留沙,然而春天来了。我将要启程去最后的战场——我的故乡中.国。我不是为了逃离哪个地方,而是为了奔向你。只要你存留在我心中,我就不会停止我的脚步,直至死亡降临,把我送回你们身边。我出发了,伊留沙。

  王耀

  1945年4月1日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番外。

  ☆、番外:回家

  1960年,十五年后,伦敦。

  天色渐晚,伦敦街头的路灯照耀空荡荡的马路,广阔的草坪上已空无一人,人行道上尽是匆匆赶回家吃晚饭的行人和骑行者,公园的椅子躺了一些衣衫不整的流浪汉,他们缩在报纸下,脚边是一堆空酒瓶。在他们的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大本钟,不论世人遭遇怎样的悲欢离合,伟大的建筑物总是站在那里袖手旁观,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和礼帽的青年人抬头望着大本钟的时针,深深吐了一口气,他的气息化作白雾。

  ——八点了。

  青年人一手压低礼帽,一手抱着一只纸箱径直走向广场。广场上有好几排长椅,其中一排位于路灯下的,正好坐了另一个穿风衣的绅士,青年人熟稔地都他旁边落座,抬抬帽子:“晚上好,今天天气怎样?”

  绅士双腿交叠,从容地点起一根烟:“还不错。”

  “也给我来根。”青年人接过绅士递来的香烟叼在嘴里,并摘下了帽子,盖住他膝盖上的纸箱,“十五年,终于——我终于找完那家伙的信了,从1945年到1952年,从柏林到黑龙江再到开城,该.死,王耀也太能到处乱跑了。”

  “这证明他去过多少战场。”那名绅士——亚瑟挑了挑眉毛,对身旁的阿尔弗雷德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阿尔弗雷德将纸箱呈给亚瑟看,里面排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正经的信封,有单片的纸张,有破碎的书页,有照片,有烟盒纸,有口香糖纸,有瓶盖……总之一切能记录文字的东西。亚瑟“啧”了一声,皱紧眉头,阿尔弗雷德于是说:“收集这些太不容易了,就因为我是美.国人,王耀那些战友全都不信任我,死活不肯把信给我,王耀在上海那边的家人又全都去世了,还是查不清楚他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该庆幸你当初没有被派去打朝.鲜战争,不然中.国人早就把你当特务抓起来了。至于王耀的过去么,总会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现在的局势真是太糟糕了……”阿尔弗雷德无奈地靠在椅子上,吐出烟雾,“幸好我及时把那些家伙都找了回来。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本田菊、王耀、那个坏.蛋还有……弗朗西斯,亚瑟,我们居然在和他们分离的十五年后才真正认识他们,真是荒唐啊。”

  “这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亚瑟的烟雾迷住了他的眉眼,他垂下眼睑,“费里西安诺的出生地……我记得是在威尼斯吧。双亲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儿子也是好人,可惜被军队盯上了,当时他才六岁啊。现在想来,费里西安诺并不一定比我们单纯,他太体贴了,善待别人到了一种自我毁灭的地步,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的吧?即便如此他也什么都没说,他不想让任何人担心他,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我们的队长。”

  “他是个蛮好的家伙,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差都被他轻易地解决了。也许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结果路德维希那家伙也跟他走了。”阿尔弗雷德推了推眼镜。

  “嗯,路德维希,他以前好像是在乡下长大的,有一个糟糕的家庭和一个对他好的哥哥,那个哥哥死在沼泽营里了,他完全没跟我们说过——大概对于他来说,当时没有人比费里西安诺更重要,因为他只剩下费里西安诺了。费里西安诺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他自然也会跟上去。”亚瑟往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把手揣进兜里,“虽然他那时侥幸逃出去了,但没有α剂他活不长久,应该是在某个角落里悄悄走了。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帮家伙就知道自己扛事,都把同伴当什么了?”阿尔弗雷德不满地喃喃自语道。亚瑟沉默良久,说实话,他很后悔当初在“沼泽营”没有多管点闲事,如果他有所动作,会不会8队就不必凄惨而终?从小到大,这个问题折磨了亚瑟十几年。

  阿尔弗雷德仿佛是察觉到了亚瑟的低气压,自然而然道:“不过,这些事情不说清楚来谁会知道他们需不需要帮忙,他们什么都不说,想帮他们也帮不上。”

  “上帝只救自救者……吗?”亚瑟叹道,“真有你的风格啊,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个笨.蛋一样豁达呀。”

  “笨.蛋是什么意思你才是笨.蛋呢,”阿尔弗雷德用胳膊肘撞了亚瑟一下,扬起眉梢以示抗议,“你不也是我刚才说的那种人吗?明明有我在你旁边还天天苦大仇深的,真是太笨了。”

  “你……为什么总是能这么平常地说出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笨.蛋。”亚瑟抓起阿尔弗雷德的帽子往自己脸上一扣。阿尔弗雷德于是感到好像胜利了一样,轻轻松松原谅了亚瑟:“是你太不坦率了。”

  “啧,说到那两人,不得不提一下本田菊,这个人也隐藏很深。完全没想过,他竟然是间谍。”亚瑟仓皇地转换话题。阿尔弗雷德点头:“虽然以前就觉得他挺有两下子,但是间谍什么的……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去自杀,就算是上司的命令也太过分了,是我的话绝对会拒绝。”

  “就是因为我们无法理解他才自杀了。我们解救不了他的内心。”亚瑟摇摇头,“他的身心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属于他的国家的。”

  “我不理解啊,我怎么可能会理解同伴自杀的理由……”阿尔弗雷德托着下巴,“本田……应该很想回家吧。他有父母,他信里面都写了他老家什么什么的,但是广岛已经不复存在了呀,那里现在是一片炼狱——幸好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他的母亲受到了辐射污染,临终前躺在病床上一直抱着他小时候的竹刀,嘴里喊着‘阿菊阿菊’的……”

  “既然如此,”亚瑟打断阿尔弗雷德,“他就已经回家了。”

  阿尔弗雷德勾起嘴角:“说的也是。”

  “‘回家’——我想起弗朗西斯那家伙了。”亚瑟抬头,出神地望着辉煌的大本钟,“是那家伙救了我们。我们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他要把自作主张我们送出‘沼泽营’?谁拜托他干这种事了。”亚瑟的鞋跟一下一下地踢着地面。

  弗朗西斯,这个名字大约是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心里最难跨过去的坎。阿尔弗雷德是在被爱德华将军收养以后的一年才知道,自己和亚瑟得以逃出生天是因为弗朗西斯的自我牺牲,亚瑟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恨不得冲到弗朗西斯面前质问他,而阿尔弗雷德当时就做了个决定,一定要把弗朗西斯找回来,不止是他,8队其他人也一样。

  1945年5月,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但战争并没有停止,欧洲一片狼藉,亚洲依然风云涌动,残留的纳.粹党流窜于世界各地,伺机而动。当时阿尔弗雷德在加.拿.大花了三年时间完成了特工训练,又在墨.西.哥服了两年军役,年仅十五就开始执行海外任务,他因为稚嫩的年龄得以混淆敌人视听,最终竟在瑞.士发现了纳.粹残党的首领之一——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弗朗西斯当时也才十九岁,却已经变得胡子拉碴、阴冷瘦削、满身戾气,他身边那些士兵对他言听计从,把他奉若神明。阿尔弗雷德第一眼看见他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紧接着阿尔弗雷德差点疯了,他不知道弗朗西斯到底经历了什么,本来他可以干净利落地狙杀纳.粹头领,可是他居然堂堂正正地缴械走到了弗朗西斯面前。他相信弗朗西斯不会伤害他。

  弗朗西斯错愕地看着这个手无寸铁的美.国少年走到他面前,阿尔弗雷德用同样惊愕但纯净的眼睛看着他,他一接触到那眼神整个人就出现了巨大的动摇,仿佛突然被人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推醒,阿尔弗雷德叫他的名字“弗朗西斯”,他立马对阿尔弗雷德举起了枪:“别——这么叫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血腥味。

  “弗朗西斯,我是阿尔弗雷德。亚瑟还活着。”阿尔弗雷德无所畏惧地注视着弗朗西斯浑浊的双目。

  “是吗……”弗朗西斯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并驱散了其他士兵,“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在干什么……”

  “弗朗西斯,跟我走吧,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阿尔弗雷德急切地走向弗朗西斯却被弗朗西斯用眼神制止了。弗朗西斯双手握枪,死死地盯着阿尔弗雷德:“不,阿尔弗,我已经没救了。阿尔弗雷德,你能带着我回你和亚瑟的家吗?我真的累了……”

  阿尔弗雷德不假思索:“那是当然的,我们一直在找你——”

  然而,阿尔弗雷德刚说出那句话弗朗西斯就开枪了。他射穿了自己的大脑。

  “弗朗西斯,他也是一个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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