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妈跟老子套近乎,听说你是那群兵娃娃手下的,回?回个鸟?!”
“小的原先,原先是赵老七手下啊!”一面制止着自己冲上去把那张脸打烂的冲动,一面继续做戏——“当年我们当家的被那孙策砍了头,不得已才投了军啊!”
“赵老七……”那贼首的小眼睛又眯了起来。
“那龟孙子的刀不够快,做了冤魂也是自找。”嘟囔着,脸色倒是缓和了些。
“那孙家小儿不是爱兵嘛?怎么不在军营里留着吃香喝辣重投老子?”
狭小如鼠的眼中闪过的犹豫虽只是一瞬,却还是被吕蒙准确的捕捉到了。
很早以前周瑜就教过他,对付流氓,一定要比其更流氓才行。
这招百试不爽,当然,他又怎么会知道,周瑜是有过丰富的实战经验的。
于是当即长身而起,也学着那贼首的样子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顿时骂开了。
“扯!那都他娘的是孙权小儿找了写酸酸唧唧的老夫子给自己美言的!个鸟军营,毛都没有,吃也吃不饱,还得给他卖命!怎如在寨子里喝酒杀人,上那些抢来的娘儿们来的痛快!”
正当吕蒙在谈吐问题上又一次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之时,那贼首却哈哈大笑起来。
“说的是说的是!!!那便跟着老子混也无妨!你……听说你带了东西?”
吕蒙忙将手中的地图递了上去。
“这是那周瑜小儿的辎重补给走的小道,小的早就安排了人,在晚食里下了毒,将那护送的兵士全做干净了。”顿了顿,见那贼首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复又接道——
“如今孙瑜那厮重伤,营里防卫稀松,辎重里有的是兵革衣甲,咱兄弟们换上那些愣头兵的行头,佯做补给所部直接入营,定能杀那周瑜一个措手不及啊!”
那贼首沉默了一时,合上图,却转过脸来,小眼睛里爆发出了一阵精光——
“你他娘的说的有理,可咱怎知……你不是那周瑜小儿,派来的细作呢?”
吕蒙没来的及收手,就已经被那贼首粗壮的手臂钳住了。
“这地方山道窄的很,你若是想诱老子去,在此设伏,又如何?”说话间,手上加了把力,周身已经散发出了杀意。
吕蒙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扭断了,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早该想到,这么多年都剿不灭的贼寇,怎的,也应是有两下子的。
还是勉强笑了笑,直视那双小眼睛——
“这好办,小的孤身一人,到地方派小的与几个兄弟先行,若未发现那辎重……剐了小的便是。”
此时,另一边的军营里,却不复这般紧张的气氛。
甚至有几分“旖旎”。
自然,这只是在旁人眼里。
周瑜依然“温顺的”坐于塌旁,盯着那人一滴不漏的将药汁全喝进去了。
孙瑜却觉得阴恻恻的。
周瑜已经盯着他起床,盯着他服了药。可是……
他还在盯着他。
就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个八阵图的图谱来。
实是太过尴尬,便只能干咳几声,扯个话题。
“中护军……这是叫子明做什么去了?”
那人果然不再死看着他,转过了脸,直视着帐门处的缝隙,夜风阵阵,吹的那布帘一动一动。
动的就像此刻的心。
“无他,不过是去那贼首处骗骗人。”
又是……孙瑜的眉眼不自觉的纠在了一起。
“又是……假死之计?”
周瑜却忽的回过头来,眸子晶亮——
“将军所指“又”,此言何意?”
孙瑜已经敏锐的觉察出了,他话里有话。
却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也不知怎么了,之前那股子嚣张劲儿,这一受伤,去了大半,许是也因那人,很久没这般望着他了吧。
“公瑾之前与伯符讨笮融之时……不是用过么。”
却不想周瑜斜斜挑起一边的眉,嘴角弯出一个轻佻的弧度——
“假死?那计可并非我的,全是那孙伯符一人做主,瑜之才德,怎会想出那般短智粗浅的计策,也就能骗过笮融那般莽汉。”
孙瑜忽然低了头,红了脸猛咳。
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人,是越笑越开心了。
只得咬牙切齿续问道——
“那……那公瑾此番吩咐下去的,多谋万全之策,在下可否有幸一听啊?”
那人却还是噙着一抹笑,似乎看自己这般样子甚为宽怀。
“倒是也得多谢将军,这群贼寇,瑜以前未曾讨过,难以做到知己知彼,此回你这一伤,竟让我看出些端倪来了。”
心下不禁暗暗赞叹。
这周郎,果然是心细胆大,早知如此,倒不如首次平此处时,便带着他才是。
当即敛了玩闹之心,正色问:
“是何端倪?”
那人却在锦被上比划了几下,似乎是现下与那山贼对峙的安营之势。
“此前瑜总是以为,这带各处山贼,要么自立为王,要么有个总的渠帅;”抬了抬头,又说了下去。
“可此番他们聚起来被我们削了大半,欲扎营与我们决一死战,却分两处而立之,是为何?”
孙瑜的眸子也瞬间一亮。
“说明他们分为两派,实际上彼此不睦?”
周瑜只微微颔首,表示赞赏。“分而击之,从中挑拨,必破之。而且尚可做到不损己之力却屈人之兵。”
虽然对这人本事早就了然于心,却还是暗暗纳罕了。
“中护军意思是,凭着子明一张口,便可兵不血刃,拿下此地?”干笑两声——
“末将实是,想不通。”
那人却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将军可知山贼有一大特点,使此事必成?”
见孙瑜愈加疑惑的表情,狡黠一笑——
“那就是——他们跟将军一样,也是什么,都想不通。”
第13章 吻
入了夜的山中,黑峻峻的,吕蒙领着一众山贼跨马其间,静的只闻马蹄之声。那些山贼看来无甚规矩,此时列了队,在错综山路上蜿蜒行进,竟也井然有序,毫无散乱之虞。
不禁在心里暗想,人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看来此言不虚,就凭他们对这复杂地貌的熟悉程度,山岳丘陵都是如履自家院舍,若非中护军出此计,只怕更是难以破之。
那贼首与他并辔而行,见吕蒙望着自己部众暗暗钦羡的表情,暗知他也是服了自己御下有方,心下窃喜,不禁一巴掌便拍在了他背上,拍的吕蒙又是两眼一黑。
表面上笑的更加谄谀——
“大王有何吩咐?”
暗地里却骂了数遍。这群草寇,还真是只有一身蛮力,打招呼也不能温柔些。
那贼首嘿嘿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
“老子带兵这本事,可比你跟那周瑜……强多了吧?”
心中霎时闪过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回答,却立时反应过来,随即勒了勒马,做出一副惶惑茫然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惊恐。
“大王……说笑了,小的是赵老七手下啊。”
说是故作畏惧,倒也有几分是真的。毕竟这贼首盘踞多年,滑的就像那江中的泥鳅,若是露出了几分马脚,便必是功亏一篑。
那贼首手却未曾拿下去,依旧是眯起了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刺探。
“兄弟莫急……是敌是友,稍后便知。”
吕蒙抬头,便见图上所指那处地貌,便在眼前了。
“中护军意思是——让他们自己咬起来?”难得周瑜不再调侃自己愿吐些实言,孙瑜此刻真是大大“感激”,神态都恭敬了许多。
“正是。”那人说着,眸子愈加亮了。
“我吩咐子明,骗那西寨贼首葛戎的部曲换上咱们军士的衣甲,又派另一个细作佯装送信,故意被捕,传了封假的密信给东寨头领。”语气随意的很,说话间,便离了塌边,径走向旁的什架,取下盔甲穿戴起来。
孙瑜抿紧了唇,两道纠结的浓眉使整张脸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现出了几分特殊的魅力。
“所以……”似乎想通了什么,本来沉思的表情忽的舒展开来,那一抹曾经只是孙策专属的坏笑就这样浮现在他唇边——
“那封信的内容,便是这一山难容二虎,那葛戎做贼做久了自觉无趣,暗地勾结你要投军不成?”
“而且瑜信里还说了……”周瑜紧了紧披风护臂——
“阁下若助瑜平了那东寨贼寇,定保阁下官运亨通。”说罢浅浅一笑,穿戴已毕,正了正头上银冠,又慢慢走回塌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孙瑜。
其实孙瑜不大喜欢这样的。
站起来的时候,他总是比周瑜高一点点,不得不承认,这许多年,自己还是挺享受那种俯视的感觉;如此总觉有些不惯。更何况这家伙如今将威大张,目光凛冽的令人有种压迫之感。
当然……还有更严重的生理问题——
这般仰头久了,还真是脖子酸。
孙瑜费力的睁着眼,整张脸都笼罩来那人身体俯射下的阴影里。
“此刻他们怕是打起来了吧……”又静默了半晌,实是有些忍不住了,思量此人也太不善解人意,自己此刻可是重伤,连说个话也不愿将就。
“你……你就不能坐下?”孙瑜无奈道,连表情都有些扭曲。
“我……去把这战事收个尾。”那人却低垂着眼睑,似有些所问非答。“你……那人不在了,到哪儿打仗都是一个人。这一披甲,便急着想要走了,倒没多顾虑你,莫怪我啊。”说道后来,语气竟似有些期艾。
周瑜清楚,他,是不是“他”,没有确凿证据前,还是个渺茫的未知。
可他已经失控。
就算是上天要耍耍他,送个一模一样的人给他又怎样?
他认了。
认了。
这十数年来,又不是没被老天爷耍过。结交他,爱上他,又失去他。
他愿意赌。
他依然相信,这颗只认他的心,做不得假。
孙瑜却还是仰着头,瞪着眼望着他。
脖子的酸痛,早已被抛诸脑后。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分离。
自下而上直视那人的目光,隐隐看到的东西,是以前的自己从未见到过的。
一次漫长的分离,竟能将那曾经漂亮的眸子伤成这般么?
于是,在那人转身离去的片刻,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本欲倏忽而去的身影生生顿住。
用那没有受伤的臂膀,使力一带,便不期然的看到那因重心不稳而半倒在塌上的人,皱着眉的样子。
“公瑾。”
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吻上那一直刻薄的唇。
浅浅一啄,见他颤抖的睫毛,微闭的双眼。
太久了,久的都快忘了,他究竟有多温暖。
“万事小心。”
松手,刻意避开目光相触,却还是能感觉到,那人复杂却透露出温柔的眼神。
“公瑾明白。”
接着,便听得那人急切的脚步,撩动帐帘的声响。直至一切重归寂静。
重重躺回塌上。
捂着脸,紧闭了眼,也没有制止住腮边有什么滑落。
公瑾。除了伯符,他从不对任何人自称公瑾。
揉了揉眉心,任那泪水浸入身下床帛。
不禁自嘲的笑笑。
是不是真的老了……变得这么爱哭,真是……丢死人了。
事情还是按照计划中发展了。
那贼首葛戎,见了一车车的粮草辎重都与那山道旁的密林里整整齐排开,便立刻长伸一臂,挂住吕蒙脖子,将他勾了过来,开怀大笑。
这一番施为,又勒的吕蒙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你小子……好!”说话间,总算是放开了他——
“本以为你是那周瑜小儿派来的女干细,要将我们诱入这谷中设伏,没想到原真他娘的是自己人啊!”
吕蒙自然也跟着笑,笑得很开心。
看着那些贼兵都争先恐后,急不可耐的穿上辎重里的衣甲,这笑容,便更是发自内心了。
设伏?
哼哼,这木头,倒也不知道中护军是何等人才,怎可能与他一个程度?
当那葛戎宣布伪装运送辎重护队,向军寨大营进发的号令一响,吕蒙就似乎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声。
后面的事情就如计算好了那般,在某个狭隘的谷道上遇到东寨头领,接着便是一场恶战。天黑的很,那贼首想要隔着黑压压的大军与同伴解释,却又哪有机会?更何况身上便是吴军铠甲,纵使长了一百张嘴也也说不清了。想要回身杀了那“赵老七”手下报仇,却见他早已不知所踪了。
静谧的夜便这样被杀伐声打破,一时间便是血流成河。
当周瑜赶来时,那东寨西寨里的两边贼首,早已缠斗的不可开交。
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坐收了渔翁之利,收缴了了两边剩下的部曲,仅俘虏,便已到了万余之数。
恐怕直到掉了脑袋,这群贼兵也想不通吧。
与那人一般而已。
这样想着,周瑜不禁摸了摸唇上被他吻过的地方,撇了撇嘴,偷偷的笑了。
第14章 计
建安十一年,麻,保二屯已平。
捷报自是早就差人送给了吴候,待大军还得朝来,都城内早便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艳阳高照,孙瑜与周瑜并辔而骑,红袍银甲,气宇轩昂,引得周围无数少女清丽的眼波,都投注在了他们身上。
心没来由的一阵颤动。此情此景,怕是多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