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愁思,被风吹散,跑进每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都会担心,副官和张启山的状态不对,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什么,说不上来,却又哽在心口,只觉得憋屈堵胀。
到底是少了什么?少了爱意,明明副官的眼里就该含情脉脉,就该温柔得能出水,就该……就该满眼都是相爱的味道。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齐铁嘴再见到张启山时都是满眼不自信,就这样坐在满地的碎玻璃片里,不觉着扎着腿脚疼,不怕碎砾扎破皮肉,刺得血肉模糊。
张启山还抓着头发自责,齐铁嘴看过副官的房里,房门紧锁,但是有哭声入耳,在看看张启山的状态,心里已经大致了然。
北风呼啸过房门,撞进骨髓,冷得让人战栗。
“佛爷,我说过,该抓住的,不能放。”
又拾过地上的碎片,
“其实不晚,佛爷,抓住总比到时候埋头伤神,悔恨不已的好。”
张启山呼啦地一下站起来,跑到副官的门前站定,伸出手又放下,如此往来多次,才抱着头蹲在副官的门口。
里面呜咽声还不断,张启山一夜未眠,抱着双肩在副官门口守了整个夜晚。
后来就是潜心对付裘德考,副官再不肯近张启山的身半步,离得永远是最远,张启山也开始常常见不着他。
明日下矿山,副官想去为孩子的坟上供奉,戳着碗里的饭粒心不在焉,连张启山摸他的头都没有发觉。
很晚的时候张启山带着副官翻墙回了张家内院,最近张家眼线众多,不得不出此下策。
副官躲过张启山想要揽住他肩头的手,闷头为孩子摆上水果,倒上酒水,一脸虔诚忧伤。
有人来了,张启山抱着副官翻出去,等人走远笑嘻嘻地转过头来看副官,副官只是呆呆地看一眼,站起来往回走。
张启山低头,小心谨慎跟在他身后。
不知何时,他们变得如此陌生谨慎。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他们被心魔控制了,见过张启山与尹新月完婚,又见过丫头的死而复生,等到幡然醒悟之时,二月红已经不见踪影,张启山独自追寻也迷失了方向。
张启山忽然晕过去,梦境里的东西近乎完美,张启山沉醉其中,不知所归。
还穿着一身军装的副官,远远地对着张启山挥手,
“喂,张启山,沉下心来。”
张启山睁开双眼,忽然握紧了副官的手,副官不敢赌,这儿太蹊跷,他把握不住,也就由着张启山握住不放。
后来副官就记不清了,像是还在梦里,连带着整个人都软绵无力,闹得昏昏沉沉。
不要拼尽全力去维系一段感情。
这句话会成为永远的真谛。
尹新月和张启山下个月大婚。
当初说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张启山。
当初那个抱着自己哭得惊天动地的人仿佛也不是张启山。
副官是真的觉得很累了,他强打起精神,整日里忙里忙外地布置婚礼,安排流程,比自己结婚都要上心。
副官的房间也都搬走,搬去张启山看不见的地方,隐蔽到让人忽视。
张启山永远没能找到那个自己唯一想要认真解释的人,每天都蹲守在他的门口,永远不见踪影,张启山也是后来才听说,自从副官搬走以后,就再没回来住过,都是白天东奔西跑,晚上就见不着人影。
这天大婚,消息传遍整个长沙城,张启山说要宴请三天,以示庆贺之意。
张启山被四方人马灌得头晕脑胀,走起路来也是步履蹒跚,走得摇摇晃晃,需人搀扶。
九门众人心照不宣,无人上前,副官扶着张启山走到二楼拐角,张启山忽然大力,将副官压在墙上,
“我找你好久了,为什么要躲着我?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得不行!你回来,回来我就都听你的了。好不好?嗯?好不好?”
副官没有作答,张启山无意瞥见副官的扣子开了,外面的军装敞开,就连衬衫,都开了两粒扣子。
张启山把持不住,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下头去,副官伸手去拦他,
“佛爷,夫人在等了。”
张启山带着酒气抱着副官,趴在他的肩头用鼻尖嘴唇轻蹭,
“他们说的耳鬓厮磨是不是就是这样?嗯?”
“佛爷,夫人在等了。”
张启山啧一声,松开副官,又转过头来抓住副官的手,
“在这儿等我回来,行吗?”
副官偏过头,张启山不耐烦地拽过来副官,
“在这儿等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对你说。听见了吗?”
张启山说完就后悔了,副官从小就讨厌命令式的嘱托,正欲开口温柔些的时候,看见副官微笑,轻点着头,立在墙角,张启山松一口气,转过身去,大跨步回房。
副官抱着期待等他一会儿,张启山他没有来,副官揉着眼角笑出泪花,摇摇头笑自己痴傻,过长廊,入内院,点灯祭拜。
副官脱了那只二响环放在信件上,已经起了灰,蒙在信封,副官叹一口气,脱了军装,将衣物随意打包,翻身出了张府。
副官回首望一眼,前尘过往好似过往云烟,一切都只是像一个梦,已经束缚了他太久,让他沉醉其中,让他遍体鳞伤的梦。
斟一杯烈酒,敬他青春年少最爱的人。
再见了,他的温柔,他所说的不真切的爱。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副官走得突然,在张启山看来没有半点预兆。
听人说副官回了房,张启山今日终于大胆,开了副官的房门,可是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只二响环压着一封信。
张启山忽然猛地抓起二响环,心脏像是被人攥住,呼吸不过来。
张启山又急急忙忙地撕开信封,打开信纸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句勿念,张启山终于像是失了魂魄,猛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不敢明目张胆,他派出去的人找了三个月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此后张启山开始一蹶不振,他找来找去,副官连一张多余的照片都没有,只有一张还在东北,副官17岁的时候自己硬逼着副官去照的那张,还是少年,不好意思靠在自己的肩头,只能偷偷摸摸地抓着自己的衣袖那张。
张启山到现在回味起来,副官和自己以后,都只有辛酸。
张启山没想过副官为什么会突然走,找不出原因,也没有理由。
他还在找,齐铁嘴问他是否真的不知道副官的异样。
他一想才觉得清楚,仔细一想,在当初孩子没有的时候副官就已经很不对劲。
忽然觉得副官并不是没有给过自己机会,从宣布结婚开始,副官的自尊心就不可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那日哭着求自己娶他的时候,就是副官做出的最大让步。
再到生病,副官的那句重新开始,张启山是听得真真切切,他突然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和尹新月结婚?
明明那一天是该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张启山与其守那么久,为什么不大胆一点推开他的房门看看?
有太多东西,其实说开了,就不好了。
副官一路上走走停停,身后连个出来找的人都没有。
他觉得这儿山清水秀,景色很美,圈地筑房,买上几块地,晨起赶趟集市,再钓几尾鱼,副官只觉得过得比以往舒适。
浑然不觉,有一个叫做张启山的人找他找得焦头烂额,找得好幸苦。
“哎!后生,你知不知道长沙九门之首张启山?”
副官愣一下,笑笑,
“愿闻其详。”
“前几日佛爷大婚,听说宴请三天,是何等风光啊!”
老人砸吧砸吧嘴,
“后生,听说你是从长沙城来的?”
副官笑着点头说是,老人听着来了兴致,
“那你可见过九门众人是什么样子?”
“见过,男的个个英俊,处事干练。女人如传闻中说的一样,美得不可方物,是好看的美人蛇。”
“可见过张家佛爷?”
副官叹一口气,心里还是觉得割舍不下,
“见过。”
“是何模样?人品如何?处事又如何?”
副官浅笑,
“生得高大伟岸,相貌是极英俊的。人品极佳。处事果断干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人捻捻胡子,
“这样啊!”
副官觉得再不想聊下去,借口夜里露水太重,匆匆回去。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副官还守在鱼缸边拿着树枝画着一圈圈的涟漪。
张启山举着杯盏醉倒在副官房里。
他们觉得心口空着一块儿,还似乎留有慢慢剜去心脏的难熬痛感。
他忘不掉,不论是张启山忘不掉副官,还是副官忘不掉张启山,都一样,他忘不掉。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副官的行踪被张启山知晓,秘密地将副官带回去。
张启山欣喜若狂,一见到副官就高兴得哭出来,扑过去死死地抱住,还有满身的酒气,熏得副官皱起眉头。
副官推开他,
“你喝酒了?”
张启山四下里闻闻,神色有些紧张,
“你不喜欢?不喜欢我现在就换洗。”
副官没有吭声,靠着桌子一言不发,张启山呆愣一阵儿,低着头抱着衣服走进厕所。
张启山很快,听见动静就浑身湿漉漉地跑出来,看见副官只是打碎了杯子,像个孩子,垂着头站在一旁。
副官叹一口气,递给他一杯热茶,
“喝点儿暖暖身子。”
却在张启山伸手的时候手腕一转,放在桌子上,张启山一阵发愣,
“你还在生气?”
副官绕过张启山,伸手开门的时候被张启山突然按在墙上,
“你又要去哪儿?呆在我身边不好吗?”
副官只觉得后背发疼,伸手推他也没有反应,
“我回自己房里,这儿不是我该来的。”
张启山不依他,反而抱得更紧,
“还是为尹新月的事儿?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副官闭上眼睛干脆不动,
“能放我走吗?”
“我说了我可以解释,你先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副官难得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张启山的眼睛,
“张启山,你觉得一个借口可以用多久?”
张启山抓起来副官的手,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
“这不是借口……”
“不是借口是什么?”
副官深吸一口气,哑了嗓音,
“你说你不在我身侧,相托尹小姐保全我,可以,这个借口说得过去。可是,张启山,你回来了,现在是你回来了,和尹小姐结婚又是为什么?还是为我?你大婚宴请全长沙城的百姓三天,张大佛爷您可真阔气啊!”
张启山握着副官的手越发地紧,
“你和她结婚,那你当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副官发现张启山的状态不对,一直抓着他的手低头一言不发,他忽然就担心起来,
“张启山?”
他没有反应,副官有些慌,
“佛爷,佛爷,你怎么了?”
张启山猛吐出一口血,沾了副官一身,
副官赶忙抱住他,慌神得不知所措,门外的亲兵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帮着副官将张启山扶在床上躺下,后来就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的医生。
张启山抓住副官的手不肯松开,神智模糊不清。
医生看一眼副官,说算了,不用赶出去。
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胃出血,酗酒引起的。
张启山的吐血已经止住,医生嘱咐几句副官注意他的饮食,又看看他,一开口就是一句,
“张副官,原来你没被调走啊!”
副官听得云里雾里,医生笑笑,有些尴尬,
“还是让佛爷告诉你吧,我就先告辞了。”
医生提着药箱急急忙忙地离开,副官看看亲兵,
“怎么回事儿?”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
“您还是问佛爷吧,我们不敢说。”
副官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觉得一切事出有因,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寻不见半分线索。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副官吩咐厨房熬了粥水,张启山醒以后副官被他抓着一只手,还有一只手拿着勺子细细吹凉碗里的东西。
副官觉得手被突然重握一下,他转过头来就是张启山的脸,副官别过脸递给张启山那碗粥,张启山没有伸手去接,头靠在副官的肩头,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我要你喂。”
副官叹一口气拿着碗一声不吭地闷头喂张启山喝粥。
“你这么喝夫人不管吗?”
张启山突然就噤了声,副官抬起头看他一眼,他忽然抱住副官,
“如果你肯管我就听。”
副官从张启山怀里挣脱出来,举着勺子喂给他,
“那你就继续喝到死。”
张启山乖乖地低头喝粥,觉得吃不下了就摆摆手说不吃了,又拉着副官不让他走。
副官放下碗筷拿着帕子擦擦手,
“调令呢?”
张启山忽然愣住,
“没……没有调令。”
副官也懒得同他深究,
“哦。”
张启山心虚地拽着副官往被子里去,副官看他一眼,
“我又不走,我就出去一阵儿。”
张启山不依,拽着他不肯松开,副官有些恼火,掰开张启山的手指,张启山抓得更死,翻身压着副官倒在床上,
“不放手了,这次就是我死也不放手。”
他喘几口气,
“你要是想出去,就带着我一起,不然别想我放开你。”
副官只觉得气得头脑发昏,二人僵持半天副官才妥协下来,侧着头点几下作出让步。
张启山欣喜地翻身起来,随意披一件衣物,揽着副官的肩头,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