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栏的间隙,扯住苏试的脚。
苏试失去平衡,后腰撞在另一侧的护栏上。
黑影如一只矫健的黑豹,迅速爬上护栏扑向他——
砰!
两具男人的肉体砸在地面上,带着落叶的碎裂声,翻滚。
银光如水的波纹,一闪而过。
刀刃滑过苏试的脸颊,一把匕首插入地面,刀刃向着他的侧脸。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胶着。
苏试的双手揪住他的衣襟,而年轻的血族则手握刀柄俯视着他。
一丝鲜血渗出苏试的脸颊,好像新鲜莹润的水果,从果皮的裂痕中渗透出甜美的汁液。
只要抢先在人类的脖颈上留下牙印,他,图朵-西西拉,就将成为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他可以让巴兰给他买海上喷气飞艇,那玩意快得像火箭,能在一小时内/射穿加纳利大洋。
但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脸上的伤口,他濡湿而微凉的舌头在人类柔软而温暖的肌肤和冰冷而锋利的刀刃间穿行、游走,像一条柔软的水蛭,从伤口中汲取养分。
如果能够理解一个酒徒嗜醉的狂喜,那么也许就能体会到健康又纯净的人类血液通过味蕾带给血族的狂热。
他还太年轻,缺乏克制力。
锐爪抽长如勾,獠牙生长,嘴唇上缩……贪婪的红光在眼中闪烁。血族的喉咙发出空洞的咕噜声,呼唤着鲜血。
苏试想起谢尔盖-克尼亚泽夫,那个人类恶作剧大师,为某个血族贵族设计古堡派对,上演电锯杀人狂追杀宾客的狂欢,混乱过后,一个人类女歌手却被发现死在浴缸中。
据苏试所知,谢尔盖在将公司改名之后,仍在为贵族们服务——有时用人类的惊恐取悦血族,有时则为贵族设计吓唬他们的朋友——而凶手至今不明。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
血族猛地扑下来——
苏试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被吸血鬼咬中就会全身麻痹,那么会是对方先咬穿他的颈动脉,还是他先用匕首贯穿……
“嗙——!”
耳边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苏试的思绪。
砸中树干的红酒杯,像一朵小小的烟花,碎片爆溅。
苏试看到巴兰站在不远处的银梯上,正俯视着这边。
他失手了吗?
图朵-西西拉清醒过来,情绪陷入新的暴烈中。
他跟着苏试转脸,左脸上插满水晶碎片,一道道鲜血从苍白的面颊上淌下。一根菱形的碎片嵌入他的眼球,他无法用手捂住眼睛,甚至无法眨眼。
血族的愈合能力并不能帮他排挤出嵌入伤口的水晶碎片。
“巴兰!”他愤怒地嘶吼。
“丑态毕露,”
巴兰的声音像绸缎在夜空中飘落,“滚出去。”
第十七章 :乱战
苏试从地上站起来。
逐渐舒缓走高的女音和雌雄莫辩的圣咏组成二声部合唱,犹如白衣的死神唤醒亡灵……
十几道黑影潜行在林木间,从四面冒出,像是在灯光中转动的影子般,无声。
如同黑豹接近猎物,脚步完美地隐藏在风声掀动的落叶声中。
他们的黑发黑过林木深处栖息的寂静,面孔漫射稀薄的月光,泛着惨白的光晕,一双双在黑夜中幻化为赤红的眼睛凝视着苏试。
他们结成了三到四个人的小组——既然无法靠独自一人饮得胜利的美酒,他们便忍痛与他人共享这杯荣耀。
他们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又因为骄傲而好胜心切。
这样的气氛,可不像是找乐子的游戏。
苏试解开衬衫的袖口,白衬衫的袖子垂到西装袖口外。
他站在林间小小的空地上,月光洒在他的脚下,像被撕碎的小纸片,零落、交叠。
有一瞬间,似乎万籁寂静,彼此都停驻脚步,默默无声。连风也在这一瞬间止息了,树叶恬静地垂着脑袋,酣睡一般。银色的月光像银色的雨露般在叶片上来回滚动。
也许苏试错过了一声号令,或者是什么作为暗号的号角声。
十几道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在树木之间,围绕着苏试的树木猛然地颤动起来,树冠如巨人的胸膛,在喘息中偃伏,树枝向他翕动,天上与地上的叶,向着他狂涌。
一二三四五六七……只苍白的手交叠着抓住他的双肩,在一瞬间,他几乎被那些鬼魅的黑影所淹没。
……
接下来简直是大混战。
竞争和掠夺同时进行,狩猎者转瞬变成保护者,狩猎小队、猎物、狩猎小队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
一道道黑影如罡风扑向林地中心,又在瞬间像水滴般被强大的力量腾空甩出。不断有人被砸在树干上,在地上翻滚,又不断有人爬起来,重新冲入战局。
树木发出欲裂的震响,落叶萧萧仿如魅笑。
苏试的脊背撞上另一个人的脊背,是巴兰,正借着他的脊背的支撑力道,在没有站稳的情况下,便腾起一脚,踹飞了他的表弟。
只有巴兰仍旧独身一人,没有与人结盟……看起来仿佛他们是一个小队的了。
一道黑影从背后扑向苏试,双手伸向他的肩膀,却被巴兰一把拎住后旋臂,横空掷了出去。黑影就像一枚被棒球棍击飞的白色棒球,砸在另一个前冲的血族身上,两个人十字交叉,发出肉沉的闷响,交叠着滚做一堆。
黑影们彼此对过眼神,每个小组都派出一名成员围堵巴兰。
三男一女成四边形将巴兰围住,从背后抽出的手,握着拔出的匕首,围住巴兰。
难度出乎意料的争夺,激发了他们嗜血的本性……这些家伙已经玩疯了。
“蠢货。”
巴兰匀速地解开外套上的扣子。
四个人同时动手,从四个方向,围攻巴兰。
巴兰将外套挥舞着掷出,罩在其中一个的头脸,脚步微微一动,举手用戒指上的蝙蝠纹卡住了刀刃,苍白的手像游蛇一样绕过匕首扣住对方的手腕,单手一扯一错——
“咔擦。”
伴随着骨头的脆响,一道凄厉的尖叫旋风般从林中腾空而起。
剩下的白色闪光,没有丝毫停顿,稍转轨迹,继续划向巴兰,男女两名血族分别从右侧、后方两个方向向他袭去,联合封住他的退路。
巴兰身影向右一掠,避开女血族的一击,后背撞上男血族的前胸,带着弯的匕首,从他腋下捅出。
男血族只觉得身子猛烈一震,胸腔回荡着结实又沉闷的响声。等他在这波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的手臂已经被巴兰夹在了身侧,探出巴兰腰际的手腕,被那只苍白又瘦削的手,稳稳扣住。
巴兰的手指就像鹰的爪攫住了兔子的脖颈,他的腕骨正发出哀鸣。手中的匕首就像落叶挣脱树枝般,离他而去。
而巴兰的另一只手,反手向后,抓在他的脖侧。
此时,那名女血族方收住了刀势,而那名男血族刚从脸上摘下外套,并出于一种强迫症,稍微整理了一下……两人殷红的双眸在黑夜中注视着他们的兄弟巴兰。女血族率先动作,裙式的骑装下,一双及膝的马靴调转方向,向巴兰迈步……
空气中传来一声人类的低呼。
巴兰的手指如钢般绷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的右肩上,洇湿了他的肩膀,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垂下的银色弧链也洇上了鲜血。
女血族顿住了脚步。
当巴兰松开手,他仍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的血族女性。
他身后的男血族脑袋歪向一侧,抓着脖颈踉跄后退,仿佛脖颈突然难以承受头颅的重量……
他像一个醉酒的人跌倒在地,在含糊的嘶喃中吐着红沫。
这样的伤,他至少得等五分钟才能治愈。
而这五分钟,一定很不好受。
巴兰微微一动,女血族连退三步。
巴兰抬起手,一边的男血族屁颠屁颠地将简单折叠过的外套双手奉上。
……
在一声惊呼声中,苏试跄踉向后,脚跟踏空,失去平衡。
在他身后是一条笔直的溪河,比小溪更宽,比河水更浅,白日里水流清澈见底,此时则摇曳着月光,落叶静谧地随波而逝,像树木偶然垂泣的眼泪。
一只苍白的手攫向苏试的衣襟,快如苍白的闪电,如从火中取出将融的冰,苏试宛如慌乱中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更快的速度,拉过对方的手腕——
两个人瞬间错身。
眼前年轻的血族阻不住惯性,俯冲着跌入溪河。
“哗——”
水花扑溅,睡莲随之剧烈涌荡。
苏试早已借力重回岸边,伸手掸了掸西装的褶皱。
而血族则像是一只落入水中的猫,慌乱地扑腾,挣爬上岸后,犹自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他抬起双臂,溪水从他的袖管里倾泻出来,他瞪大眼睛,神情不可思议,就仿佛他一从水里钻出来,就变身成了长毛野人或者别的什么怪物。
“不……不!”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处境,仿佛比起被踹裂骨头或被匕首捅穿,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相更加不可忍受。
他挣扎着站起来,湿布料紧紧裹缠住他的腿,仿佛布料在吮吸着他一般。他再也没看苏试,而是独身一人,像是被贴了胶布的猫一样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毕竟是一个连打架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捋头发的家伙……苏试泰然处之。
溪河边错落地栽种着树木,可以看到其中挂着灯球的那一棵,就在苏试侧后方。玫瑰色的灯球在枝叶间落下,在下方,树干上的木钉上挂着一根十字架银链。
苏试向着那棵树转身,随即同身后的黑影一道,以相同的频率,身躯微微一跳——就像大多数人受惊时那样。在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一张苍白的脸正沉默地注视着苏试……潜伏靠近的血族,屏住了呼吸,宛若一抹黑色的幽灵,无声张开的冰凉的手指,缓慢的移动的双手,在微妙的尴尬中戛然而止,然后猛地张开手指掐住了他的脖颈!
擒着他向一旁的树干撞去!
树干震动,树叶喧嚣。
脊背顿时火辣辣,如薄荷被撕碎渗出清香,升起一股麻冽的疼痛。在苏试从猝不及防的猛烈一击带来的迷眩感中回神以前,年轻血族一掌摁住他的额头,带得后脑撞向树干,在他脑内制造嗡鸣。穿入苏试的发际的手指紧跟着收紧,他伸长獠牙,如饮溪的鹿,低头欲啜饮。
下一秒,他猛地后退——
“碰——!”一个银球灯高速旋转着冲过半空,砸中对岸的树干,深深地嵌入其中。玫瑰色的灯光在一阵闪烁后,黯淡下去,光晕变得像炭火般微弱。
站在苏试面前的血族,高挺的鼻梁上淌下一滴血珠,而伤口已经消失。
他像猎狗一样转头,看向远处的巴兰——在透视中被树干遮挡身影,正抬手整理着肩头微乱的外套。已经解开的外套,此时被披在他的肩头。
血族用力向下甩了下手腕,一把尖刀射出他的袖口,被他握住。紧绷的身姿有如出击的猎豹,他化为一道疾影冲向了巴兰。
巴兰向前迈步,身影闪烁。
他仿佛闲庭信步,披在肩头的外套却飞舞鼓荡。
刀尖画弧,扬向高处,划向巴兰的脖颈……
疾速带来的气流使上空树叶不安地颤栗,仿佛要挣脱树枝逃走。
巴兰一记侧踢,快、准、狠,凭借傲人的腿长的优势,将对方一脚踹飞,撞裂树干。巴兰手指搭在肩侧,夹着衣襟,拨弄了一下那件依然平稳悬挂在肩膀上的外套。
就在底下两人交手之际,一道黑影趁机从树上跃扑,如从空中俯冲而下的鹰隼,锐利的匕首向巴兰挥刺,眨眼间,寒光已映射到巴兰的后颈……
巴兰转身一脚把他踹回树上去。
鸟瞰幽暗的树林,只见一个大字型的人影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枝叶顶层,又扑腾地落下,好像被海水吞噬般,在“哗哗”的叶动声中,消失在叶浪之中。
……
第十八章 :水中缠斗
苏试趁此机会冲往银色十字架,他已经站到了十字架下,玫瑰色的灯光晕染在他浅色的额头上。将那张混血的英俊面庞,渲染出童话般的气质。
十字架被钉在离地面两米半处,但以苏试的身高,要取下来仍属轻松。
他带点浅金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月亮一样上升。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十字架时,一只手“啪”地一声撑上树干,刚好按在他的手上。
一只苍白而瘦削的手,带来淡淡的薄荷香气。
苏试转过身,巴兰正低头俯视着他,黑色的双眸,像夜风一样,隐藏着一股无形的掠动。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也被球灯染上了玫瑰色的光晕,泛起一种柔情与鬼魅交织的奇异感……
巴兰就像一阵微凉的冷雾,出现在他面前。
银链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间交缠,十字架晃动。
这样就扯平了,巴兰心想:
在受邀的游戏中,被血族们戏弄、追逐,隐忍着紧张和惶恐,却无路可走,就在第一个血族要伤害他的时候,巴兰——高贵的巴兰-西西拉,年轻一代血族中的佼佼者。高贵者中最富有,富有者中最高贵,既高贵又富有者中最年轻的那一位。
品格远超那些无聊空虚,耽于追求刺激与享乐的血族小鬼的巴兰,将如神祇降临,伸出援手,拯救这只人类小羊于可怕的暗影四伏的迷途。
他会为了他兄弟姐妹的冒犯向他表示歉意,将这个“福波斯”十字架送给他,像这样不算贵重的银饰很适合作为见面礼……
多么彬彬有礼的巴兰!
虽然发展和他预计的稍有出路,结局看来倒并没太大不同。
虽然他抢走了他的宴会大厅,但他也骗了他。
当然他还害他付了很多冤枉钱,故意邀请他参加宴会试图嘲弄他,还不小心……嗯……咬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