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吊灯,水晶挂珠水一样迸溅出来,像个流苏球般的吊灯从六米多高的天花板上坠下,落在大厅,砸得粉碎。
“巴兰,求求你,不要生气……”
安娜神色惊惶起来,哀求地看着巴兰-西西拉,又频频看向路易。
路易对她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巴兰身边,说道:
“他知道你是巴兰-西西拉子爵,却还是用和酒店经理一样的口吻和你说话。”
而且在血族之中,相隔一级的人是不会互相邀请“宴饮”的。
长老、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彼此只和相近等级的人来往。
公爵只会邀请长老和侯爵,侯爵只会邀请公爵和伯爵的家人。男爵当面向伯爵提出邀请是很失礼的,而侯爵直接请男爵加入“宴饮”也是对其他宾客的失礼。
“巴兰,他不尊重你。”
“他敢……”
巴兰的神色早已不复贵族式的优雅,而显露出了一种暴躁、任性……他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苍白而瘦削的面容紧绷,狠声道,
“我要他付出代价。”
*
矮矮的黑铁栅栏墙围绕着一栋淡黄色主调的小别墅。
它有着带阁楼的尖尖房顶,二楼的阳台微微凸出,围栏是洁白的陶瓷柱。围绕着栅栏墙是一圈修剪得圆圆方方的灌木丛。
从一扇格子窗里透出淡黄色的灯光。
这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小房间,一面墙壁是摆满书籍的木质书架,前方摆着一张配软皮靠垫的木椅,长方形的弧脚书桌上,铺着各式各样的报纸杂志。
《月亮报》、《绯色丽晨报》、《人类观察日记》等等。
苏试坐在书桌边,细心地用剪刀剪着一块报道。
白色的台灯散发出的光将他浅蜜色的脸庞照出一种朦胧的白皙。中原人的精致和尤若普人的立体——他拥有着调和得完美的混血的五官,一头铂金色的短发,眉骨在眼窝上落下浅浅的影子,天然的笑唇,隐约着一种湿润般的细腻光泽。
他的神情中有一份纯净的成熟,一种优雅的稚嫩,一种孩子气的认真……这一切都使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气质。
“碰——”
陶瓷杯磕碰底盘发出的脆响,让他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
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有些结巴道:
“米诺先生,茶水凉了,我换掉了……”
“谢谢。”
他微微一笑,下眼睑便跟着往上眯了眯。那双在灯光下变成金绿色的浅色眼睛,流淌着清澈而欢悦的色泽……
她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又忍不住道:
“……还请早点休息。”
“好的。”
他顺口应道,就像所有主人都会说的客气话。但是他在低头继续阅读报纸的时候,对她伸手揉了下眼睛。
女仆端着旧茶水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苏试将剪下的报纸一一塞进那本牛皮封的相册本里。
他又顺着那根银色的书签绸带打开其中一页,剪报上是一辆奢华的马车,漆黑的车身并没有多少装饰,只在一侧烙着银色的家族纹章。黑色的天鹅绒窗幕飘动,却没有泄露出丝毫的亮光,仿佛这是一辆冥王乘坐的马车,在黑夜中奔向幽冥地府……
一只修长的手,抚读过照片下的几行小字:
「……薛西斯公爵的马车才算是最顶级的低调奢华,几乎每个宴饮日,你都能在阿芙洛大街看到它如一道疾风般掠过,将歌德广场、莎莉曼大酒店……一一甩在身后。」
如果接下来的开场,会成为《绯色的夜城》这本小说的开头的话。
他一定要在扉页写上:
「谨以此献给我的旧日恋人,阿托莎。」
[1]假装波斯语是梵派尔星球语系列,据我用谷歌翻译观察,波斯语里“他/她”相同,但“它”写法为“???”,所以物和人的第三人称代词不同。这里可以看做酒店经理根据主角说的话自动认为指的是女性的她。
第五章 :宴饮(上)
宴会已经开始了。
莎莉曼的铁门向两边敞开,音乐声和银色的筵席就像清澈优美的绯色丽河水流淌而出,遍布整个前庭。
不时停到铁艺大门前的低空悬浮汽车,吐出一两对结伴的血族男女,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走过铺满鹅卵石的道路,穿过两边的楸树,踏上三级台阶,就可以成为其中一员,投身于宴饮之中。
携手的男男女女在这里来来往往,欢声笑语。
一个银架搭上半空,七个荷叶般圆形的银色舞台高低错落,每一片银色的“荷叶”上都有一个戴着假面的人在跳舞……
银质方桌摆放在草坪上,每一个桌上都搭建着两座水晶玻璃杯塔。穿行的人类侍从将托盘上的一瓶瓶冰镇“玫瑰水”——血族称呼血液为“玫瑰水”——从杯塔高处倒下,暗红色的液体斟满最高处的水晶杯,然后流溢着一层一层灌下去……
血液在银桌上流淌,弥漫开镌刻着的破碎的玫瑰花纹路。
宴会大厅的玻璃门在辉映着金光,裙摆在暗红色的地面旋转着扩散,簪满乌黑的盘发的白色羽毛的影子拂过香槟色的墙壁,在璀璨如洗的落地长窗上清晰地倒映……
有两个室内乐团轮流拉弦奏乐。
萨克斯、大小提琴、古吉他、大鼓……种类繁多,相同的曲目也可以随时换种风格演绎。
“玫瑰水”的香气和花香交杂,随着舞动的人群浪潮一般浮动……
“粗鄙,庸俗。”
巴兰撤掉眼前精巧的银质望远镜,悬浮商务车自动闭上玻璃。
一辆接一辆的黑色长款商务车相继停在莎莉曼酒店前的阿芙洛大街旁。车门齐刷刷地打开,走出一帮无论是身高还是重量都格外出类拔萃的血族壮男。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苍白肤色,黑发黑眸,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
“你是想让人砸了这里吗?”
路易停下车后探脸对巴兰道,“你待在这里,我带人冲进去?”
“蠢货,”巴兰透过墨镜上空,嫌弃地看着路易,“我是巴兰-西西拉,高贵的巴兰-西西拉!你以为我是混混头子吗?!”
巴兰点了两下车窗,漆黑的玻璃降下。他伸出手,用手背拍了两下窗外血族壮汉的肚子,说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找来这么一大群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专门找这么壮的血族?”
“……”
路易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
巴兰的手指向着宴会的方向一指,“吃穷他!”
*
琴弓与琴弦缠绵一曲《如歌的行板》。随着舞步的旋动,头顶的水晶吊灯也随之光晕流转。一对对舞伴在悠扬的曲调中揽住彼此的腰肢,高跟鞋柔情似水地抚摸过地面。
一只浅金色的手抚上二楼的白玉柱围栏……
苏试站在楼上俯瞰着一楼的宴会大厅,女士们争奇斗艳的裙摆忽而像海浪涌动,忽而像花朵在瞬间绽开……长长的头顶装饰羽毛就像花蕊在风中晃动。
在他面前显示着没有人能看见的金色文字:
「剧情进度:1/7 好感度:0/100 道具:无」
在原著《绯色的夜城》中,米诺-范作为男主哈鲁-薛西斯的情敌出场,致力于抓住时机撬男主墙角,他和女主阿托莎-尤迪特(结婚后改名阿托莎-薛西斯)曾有过一段旧情。即使苏试不准备在男主头上种草,情敌这个身份也是无论如何都跳不开的。隐瞒这一点接近男主,只会将其变成不定/时/炸/弹。再加上身份不明的另一位“竞争者”的存在,继续男二的原人设,维持剧情走向,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原著对男二的着墨不多,虽说要维持剧情走向,苏试发挥的余地却还很大。两个人既然都以“争取男主好感度”为任务,必然是早晚要碰面的,如果他以情敌身份出现,即使接近男主,也不容易被“竞争者”认出。一旦对方有所行动,他也可以在对方“变”的时候伺机而变,从而将自己完全地置于暗处。
率先找出对手的人,可以得到“金手指”的奖励,确认机会只有一次,找错一次,系统(暂且这么称呼吧)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现在还不知道“金手指”对剧情的修改有什么限制,但无疑“修改剧情”这种东西,实在是一个大杀器——不管是从利益,还是趣味角度考虑,苏试都要想办法谋取。
目前他的好感度为0/100。也就是说,只能根据自己获取的好感度来猜测对手获取的好感度的阈值。比如,自己40,那么对方可能是60,也可能是50——既然这种好感度可以分给两个人,自然可以分给三个人、四个人。又因为这种好感度需要争夺,那么就说明它具有“排他性”,带点独占欲的意味,应当不是亲情、友情……而是接近“爱”之类的情感。
血族等级严格,且歧视人类,在这座吸血鬼之城尤甚。作为一个人类,米诺不要说接触身为公爵的哈鲁-薛西斯,他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过血族的圈子……
所以苏试必须率先解决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为什么匿名举办这场“宴饮”,故意让人以为宴会的主人是一名血族的原因。
来宴会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贵族,大都是普通血族。
但也不排除某些贵族出于好奇而暗中加入其中。
只要他摸清血族的喜好,将宴会办得好玩、有趣,足够吸引人,鱼儿迟早会上钩。
而且即使是普通血族,也并非不可利用……
*
“……又一辆运货车开过去了,我猜上面装满了陶瓷瓶装的羊羔血,我都快闻饿了,”路易转头望着灯火闪耀的莎莉曼酒店,围绕着铁艺围墙栽种的树木和底下搭配的灌木,让里面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看来他确实有点小钱,我们怕是等不到他被喝破产提前结束宴饮了。”
……等等,他为什么期待这么幼稚的事。
“……”
巴兰没有说话,手指像弹钢琴一样挨个敲落在车窗框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不然我们再拉批人过来?”路易提出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我们进去看看。”
巴兰-西西拉的手指停止无声地弹奏,侧脸看窗外。
路易不赞成地道:“巴兰,你会被认出来的。”
到时候就该出现神秘的“范先生”是巴兰子爵本人,或者是巴兰子爵好友这样的传闻了。
“我英俊的容貌确实引人注目,”
巴兰摸摸下巴道,“等我变个装,那样就会看起来很低调。”
他披上了一件银灰色的斗篷,宽松的斗篷将他瘦削的身型完全遮蔽,宽大的兜帽几乎垂到墨镜上。
路易看了看那镶嵌在镜脚和墨镜上沿的一排黑钻,又看了看在幽暗的夜色中依然散发着奢华光泽的如同镀了素银般的斗篷——这副特定版的眼镜被称为太阳镜里的“黑色奥洛夫”,而这件防晒斗篷则是Vampire Sweetie的春季限量款。
当然,一般血族大概连VS的品牌名都没听过,更不要说价格可以买下一座小别墅的“黑色奥洛夫”太阳镜了。
所以,如果巴兰看起来不像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发射着“我超有钱”光线的土豪的话,大概……会被当成怪咖吧。
变装完毕的巴兰拍拍路易的肩膀道:
“你样貌平平无奇,就不用变装了。”
路易道:“……你高兴就好。”
两个人走入莎莉曼酒店的草坪,午夜点的喷泉刚刚喷发。
“……兰斯山脉的羊羔血,”路易随手撷了杯“玫瑰水”,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他顺便也帮巴兰拿了一杯,开玩笑道:
“87年的拉菲羊羔血,来一杯?”
巴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晶杯闻了闻,杯中血液的香气确实和他家里喝的“羊羔玫瑰水”气味很相近。
巴兰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
“噗——!”
几乎是血液刚触碰到味蕾的瞬间,就被巴兰喷了出去。路易遭了殃,猝不及防地就被喷了一脸。
“巴……始祖啊!你把我搞得湿湿的……!”
路易脸上的血点密密麻麻呈扩散状,巴兰的内心感到了一阵被密集支配的恐惧:
“路易……你让我浑身发麻……”
每个血族都或多或少地有点洁癖,贵族尤甚。路易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哦,还不是你……”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有一滴血水顺着他的脖子滑了下去,向着腰际而去,“我里面都被你弄湿了……该死!快从下面流出来了……”
“……”
周围的人默默地向两人行注目礼。
“我暂时不能陪你了,我需要马上收拾一下。”路易将酒杯一搁,匆匆地离开草坪。
*
苏试的手滑过洁白如洗的扶手,一步一步走下绸缎般向下弯曲延展的楼梯,视线掠过那些苍白着晃动的面容……
宴会的侍从都是人类男孩,而来参加“宴饮”的都是血族。
在这些来宾中也许会有某个贵族的管家,或者某个曾被请到贵族宴会上歌唱的剧院歌手……他需要尽可能地多收集那些人泄露出来的信息,好决定怎么设计接近某个血族贵族……
一步步地图谋着靠近……
(不过话说回来,“穿越人士”还要自己想方设法地见到攻略对象,好像不太符合“穿越小说”的一贯套路。)
一曲终了,间奏响起,舞池里的人和品血细语的人交错流动,彼此互换。苏试从一个侍从的手中接过装着甜点酒的托盘高举着穿行……
像一个有眼色的侍从那样,在宾客抬手的瞬间,便轻巧地避开人流,来到他们身前,将托盘上的酒水供其取用。
其实他的着装和酒店侍从并不一致,但没有血族会去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