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谷的神树,他附身的这一株却是普普通通,别说化形了, 就连修炼都难。尤其是现在,他作为一颗树而存在,修炼更是难上加难。
对植物来说,花就是草木的灵魂。
所以花朵修炼成精最为容易,比如荷花、又比如牡丹芍药。他们的花期虽然短暂,修炼速度却是无可比拟的。
而树木就差得很多。
他们不往往会因为自己的开花结果而失去太多灵力,花朵于他们而言,是割舍不掉的累赘。
维持着上百朵花开放的谢生,此刻显得犹为艰难。
他凭靠上次做荷花的经验,苦心修炼十余天,才跟上花精们的节奏,勉强与自己身上的扶桑花交流。
至于别的动物的语言,他还是慢慢学习吧,听着朱鹮鸣叫的谢生如是想。
尽管说不上话,但这不妨碍谢生观赏山间精灵一样的翩翩。
系统纠正道:【应该是仙女。】
好的……仙女翩翩。
她正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往溪水这边来,步伐沉重,嘴角却是甜蜜的笑意。
男人昏迷中也拧着眉,很是痛苦。他的面部、四肢、破布掩盖不住的皮肤上,遍布稠密的玫瑰色丘疹。
显然是个得了花柳病的浪荡公子哥。
谢生观察这人的惨状好半天,也不觉得这是季青临,便问系统道:【宝贝,你问问他是不是?】
系统道:【我不知道啊,我只能肯定他是罗子浮。】
但就算系统不说谢生也能确定。
谢生就又问:【那安道有说什么吗?】
系统突然委屈:【……没有,我联系不上安道。】
【联系不上?】
系统悲伤道:【组长说为了加大难度,不准我们联系。】
谢生:【……没毛病。】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季青临并不知道谢生现在是一棵扶桑树。
谢生突然有点头疼,谁能想到自己的对象会是一颗树?
还能不能愉快地谈恋爱了?
翩翩把人往水里扔完就捞出来,揪两片谢生的大叶子,拿把剪刀就开始剪剪剪。
宽大肥厚的叶子被裁后,果真变为质地细腻的绸缎衣裳。
罗子浮苏醒过来,惊讶地穿好衣服,跟着翩翩一起美滋滋地离开。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
谢生叹一口气,选择继续修炼,虽然他又开花又得掉叶子,照这个速度,他也就用个三年五载的……就会说人话吧。
谢生乐观地想着,不忘吩咐系统有人再来时提醒他一下。
第二次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谢生一眼就看到了精神焕发的罗子浮,曾经的烂疮已经痊愈,只剩下一些暗沉的疤痕残留,在那俊秀的脸上很是显眼。
翩翩是带着罗子浮来洗澡的。
不知是溪水还是仙术的缘故,罗子浮的花柳病渐渐被那翩翩带来的水洗干净,他就说着想来洗一洗,看能不能把疤痕也洗干净。
翩翩到底是个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把人领过来,丢下一句快一点,就捂着脸跑开。
跟个小鹿一样灵活敏捷。
罗子浮盯着翩翩远去的身影,发呆好一会儿,才慢慢褪去衣服下水。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水的寒冷,罗子浮无知无畏地往溪水中央走,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溪水不深,堪堪到罗子浮的腰腹。
谢生瞅来瞅去,觉得罗子浮就是季青临的可能还是蛮大的。
他调动起自己微弱的灵力,试着飘朵花下去。扶桑花的灵力与他想通,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意识,谢生借助扶桑花来观察外边也不是不可能。
被选中的扶桑花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唤。
“呦呼!”
赤红色的花苞半开着,在风中飘飘荡荡,落到水中后继续漂,不偏不倚撞上罗子浮的腰。
罗子浮神色不明,稍一闪身让花继续流走。
他仿佛是放弃思考,蹲下一点一点浸入水中,只露出自己的口鼻眉眼。
乌黑的长发在水下逸散开来,看着又不那么像了。
谢生默默又扔下去两朵。
扶桑花一前一后落水,晃晃悠悠地靠近罗子浮,碰到罗子浮的一瞬间,就在水的粘结作用下贴上去。
“哗”地一声响,感到自己被触碰的罗子浮猛然出水,警惕地看向水面。
可惜却一无所获,他并未发现柔顺的长发上覆着两朵红艳艳的花。
身为罪魁祸首的谢生一乐。
倒不是为单这喜庆的画面,而是因为两朵花都跟小娃娃似的,争吵着自己是第一。
“是我先上来的!”奶声奶气的声音非常稚嫩。
另一个则奶凶奶凶:“哼,是我!”
“呔,打一架?”
“嚯,奉陪!”
……
两道声音一个比一个稚嫩不说,还全都忘记自己是打探消息的。
谢生哭笑不得,幸好他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时也没太失落。就是看看身上数不清的花,莫名觉得自己是多了一群孩子要养……
罗子浮清洗好半天,才发觉头发上的花,幽幽地看了谢生这颗树好几眼,才伸手摘下。
红彤彤的花瓣浸了水,显得越发艳丽。
他本来是想让这两朵花也随波逐流,可手托着花刚碰到水,那花就跟成了精一样紧紧攀附着他手心。
罗子浮表情古怪,又把手给收回来,看着花发愣。
小扶桑花的笑容十分得意。
翩翩来找罗子浮时,罗子浮顺手就把花送了出去,称赞道:“鲜花赠美人。”
这是他讨姑娘们欢心的老法子了,青楼的妓子大多不吃这套。可翩翩这个未涉尘世的仙女,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纯情的翩翩就这么被撩了一波,红着脸接过一朵扶桑花,捧着大红花不知所措。
罗子浮低头凑近,神态温柔不知道又道一句什么,把另一朵花别上翩翩的发髻。
翩翩连耳朵都变得粉红。
暧昧的气息笼罩着两人,直到他们离开也未消散。
谢生看得直皱眉。
怎么看,罗子浮都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普通人,刚从花柳病中解脱出来,就开始打仙女的主意,还美名其曰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简直是不知所谓!
季青临如果是罗子浮的话,还会这样做吗?
答案应该是不会,但也不排除季青临会把翩翩当成谢生,而这样做的可能。
无法做出判断的谢生选择与小扶桑花们感官通用。
两朵花目前都在翩翩的身上。
谢生看着两人沿着溪流,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越过石桥,到了一处幽静却别致的山洞。
翩翩灿烂一笑,把扶桑花放在了石桌上,问道:“你饿吗?”
罗子浮点点头,递给翩翩一把剪刀。
翩翩咔嚓咔嚓地又剪起树叶,看得谢生一阵肉疼,连扶桑花都在瑟瑟发抖。
剪成饼状的树叶化成饼,剪成鸡鸭鱼肉状的树叶化成鸡鸭鱼肉,从陶瓷中倒出来的清水化成扑鼻的美酒。
两人大快朵颐,享受着树叶美食。
翩翩没吃几口就又拿起剪刀咔嚓咔嚓,看样子是在裁剪衣服。
而罗子浮撕一块鸡肉丢嘴里,吧唧吧唧……
又啃一口饼,吧唧吧唧……
最后往嘴里倒酒,咕噜咕噜……
继续重复,吧唧吧唧咕噜咕噜……
一阵打人的冲动油然而生。
谢生差不多能确定罗子浮不是季青临。
他飞快地转移注意力,关注起翩翩……倒也不排除季青临女装的可能。
可翩翩裁剪的不是罗子浮的衣服,是她自己的。一件用飘带装饰的襦裙、一件式样别致的白绫袄、一件色彩斑斓的水田衣、又一件色彩斑斓的水田衣、再一件色彩斑斓的水田衣……
花式之新奇,手法之灵巧,无情地推翻了谢生第二次的猜想。
女装有可能,装出娇俏的模样也不过分,可给自己做衣服就算了,不仅做当下最时兴的款式,一件衣服变着颜色做个十来套就说不过去了吧?
谢生看着红绿红的搭配,只觉眼睛难受。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回到自己的扶桑树。
既然两个人都被他排除掉,他就不太想关注了。
细想一番,这个故事概括来其实就是翩翩拯救渣男、罗子浮浪子回头,有情人没成眷属。
可罗子浮还没改过自新的这一段,谢生实在没眼看,索姓就等翩翩的朋友花城娘子来访时再说。
大概半个月后,花城娘子会来向翩翩报喜——她又添了一个小姑娘名叫江城。两人亲亲热热地聊天欢笑。
罗子浮见花城娘子漂亮迷人,捏脚挠手心地调戏,却发觉身上的锦衣变回秋叶,又冷又羞惭,这才消了贼心。
谢生打算瞧瞧花城娘子是不是季青临……再不对他就要怀疑翩翩和罗子浮未生出来的儿子了。
正思索着,有个披头散发的醉汉摇摇晃晃地向谢生走来,憨笑着拍上扶桑树干,称赞道:“好花,好树啊!”
谢生一愣,狐疑地一看,发现还是罗子浮,吃醉酒跑出来撒疯。
罗子浮哈哈笑着,把衣摆一撩,贱兮兮道:“好、好好花……我给你浇浇水啊?”
第110章 翩翩(2)
罗子浮一边说着, 一边抽裤腰带,昏头转向导致他怎么也抽不开。
而谢生认真思考起该如何掉花才能把这货砸死。
百花齐落?
只为了砸个人,整出这样一副场景来未免可惜。
催生个果出来?
扶桑花的果实一向小,估摸起不到什么作用。
谢生犹豫地挑选起树叶,选个位置不错的应该能糊罗子浮一脸,想想倒还凑合。
只是这叶子还没掉,罗子浮的裤子就先掉落, 露出两条粗实的大毛腿。他嬉笑着喃喃道:“翩翩……翩翩可真美……爷今晚就要你了……”
显然是已经醉回了过去,还当自己是个青楼的恩客呢。
要不是罗子浮的衣摆下垂挡住那不该露的东西,谢生估计早就用落叶扇这厮的脸。
罗子浮还不知道自己撒酒疯有多欠揍, 停不住嘴似的,又唱起小曲儿来,一边唱一边跳,扭头就忘记自己扒完裤子光着腿。
吵是吵了点, 谢生也还能忍。他默默算起风向与作用力,打算用落叶一举把罗子浮给推水里。
没醒酒汤, 那就给他来个醒酒澡。
“月儿弯弯、那个弯弯……”罗子浮唱得高兴,乱改着歌词还一脸陶醉。冷不丁一阵微风吹来,双腿传来的冰凉不由让罗子浮一哆嗦。
他抬头刚想瞧瞧天上明月到何处,就被不知从哪来的树叶糊了一脸。
毛绒绒的扶桑叶让罗子浮的眼前黑暗一片。他踉跄两步, 腰一转就前脚绊后脚,扑通一声撞进水,溅起好大的水花。
谢生在心里无声地吹起口哨,瞧瞧这自由落水, 简直完美。
狠狠被水呛住的罗子浮奋力的冒出个头,拼命咳嗽才缓过气,连带着就也醒了。
他爬上岸来,看着自己的光溜溜的大腿一脸懵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良久,他打出一个酒气熏天的嗝。
“嗝~”
打完嗝,他昏昏沉沉地站起来,滴着淅淅沥沥的水,摇摇晃晃地走到树边,又去摸裤腰带,两眼发直。
这货大概是属狗的!
打嗝儿又把自己给整醉也是能耐。
谢生面无表情,暗搓搓挑好了十几片落叶,只等风再大些。
罗子浮的手往下一探,发现没啥阻碍,扯出来一个贱兮兮的笑。
眼见着罗子浮快要得逞,谢生头疼。他随手挥落一大片落叶,挡住自己的视线,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飞舞的落叶纷纷扬扬,成功地淹没罗子浮,谢生却猛然听到“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布匹撕裂的声音。
罗子甩着胳膊,大喊大叫地跑出落叶的笼罩,逃命似的直奔溪水,又是一次完美的落水。
谢生没顾得上幸灾乐祸,好奇地盯着落叶,想看看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是落叶里藏只蜘蛛咬了那厮一口吧?
正猜着,树叶落地,现出一只优雅的朱鹮来。
先前谢生见到的,大概就是这一只。
他通体羽毛雪白,长喙却是黝黑,只有喙的最末一点鲜红。而脸跟脚也是鲜艳的朱红色,比红艳艳的扶桑花还要更红一些。
脖颈处的柳叶形羽冠轻轻颤抖着,像是刚把脖子给扭回来。
朱鹮踱了两步,直勾勾地看向扶桑树。
金黄色的虹膜在月光的折射下比那黝黑的眼球更迷人。
这鸟细看倒是顺眼得多,谢生思绪一不小心就飘飞,就是脖子不够长,没丹顶鹤那么仙。
朱鹮仿佛在不满,低低地鸣叫一声,又扑棱两下翅膀。
谢生还是头回听到这种深沉的鸣叫,不由愣了一下。反应两秒才发觉,这就是一声普通的鸟叫,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力或是灵气。
难掩失落的谢生默默看回罗子浮。
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罗子浮,瘫软在岸边,惊惧地看着朱鹮。谢生再仔细一看,罗子浮胸口前的衣服破破烂烂,隐隐可见胸膛处的红痕,想来正是朱鹮长喙的杰作。
这鸟虽然普通,却是有点意思。若修炼起来,成个妖精肯定没问题。
谢生想了想,戳了戳一朵扶桑花,让她掉个花瓣下去。
他想给这鸟一些灵力,却也只能靠花跟叶子。
可扶桑花们都有意识,前几天那朵顺着水流下的小花还每天跟他汇报自己的情况,他也不好这么冒冒然让朱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