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祝红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小郭。
郭长城：“林静哥你怎么了？”
林静挤了挤鳄鱼的眼泪：“因公负伤。小郭，你来得真及时，帮我写下结案报告，我这脸受伤严重，无法打字了，嘶……”
郭长城虽然不明白脸上受伤和无法写结案报告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还是不自主地噢了声，挽了挽袖子就要上来抢鼠标。
祝红将文件夹扔到了桌子上：“成了，别欺负人家小郭，他是听说你们加班，主动过来帮忙的。刚老赵打电话来了，问案子处理得怎样？”
林静点了点电脑桌面：“自己看呗。”
定格的监控截屏中，夜尊的那张带着指痕的脸正好浮现在镜头内。
祝红：“咳。”
大庆：“喵。”
林静：“嘶。”
小郭：“好！”他终于抢到了鼠标，几下一晃就把监控镜头给晃没了：“林静哥，怎么开头？尊敬的总署领导：经过我处的认真调查，昨晚的离奇昏迷案，犯罪嫌疑人为一名叫做夜尊的男姓青年……青年？是青年吗？夜尊哥好像都有一万多岁了是不是？那我是写……哎呦！！！”
大庆又舔了舔刚挠上郭长城后脑勺的手：“你是二缺吗？”
郭长城捂着后脑慢慢转过头来，那速度看得大庆牙痒。
大庆：“你知道夜尊是谁吗？”
小郭：“鬼王。”
大庆：“废话，我问你他是谁的谁？”
小郭想了下：“现在三界中零零散散存在的众多鬼族的唯一领导者。”
大庆被彻底打败了，凶残地喵呜了声后再也不想理会他。
林静循循善诱：“他是沈教授的那个……亲弟弟。”
小郭：“嗯，对啊。”
林静：“也就是说是老赵的小舅子 。”
小郭：“嗯，对啊。”
林静：“所以你觉得老赵会给总署说，这次是我小舅子不懂事，伤了两位凡人让他们至今还在医院深度昏迷中……吗？！”
小郭：“嗯，对啊。哦不，好像是不会。”
林静觉得孺子可教：“所以啊，你应该怎么写？”
小郭聪明道：“我们没有查出来？”
林静：“恭喜你，和正确答案很接近了。我们只需要写道‘经查证是地界所为，已经将凶手逮捕并送回地府’就成了，反正总署那班孙子也不会追查地界的事儿。这么一写，老赵妥妥地满意。”
郭长城打了两行字，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那夜尊再去伤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找他谈谈？”
祝红冷哼道：“你以为鬼见愁还是当年的那个鬼见愁？他现在是山圣了，有什么事儿能逃出他的掌心？大庆，你呆会把事情经过汇报给老赵就成了。剩下的他绝对能处理好。”祝红虽然感情无望，但是提到老赵山圣归位后仍旧有着说不出的得意感，似乎赵云澜的荣耀倒也成了她的荣耀。
大庆：“我？凭什么又是我？”
祝红竖起了蛇瞳：“你不是副处长吗？再说零食还要不要了？”
大庆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祝红近日洗心革面，杜绝感情只做业绩，拼命朝着工作狂的方向发展。这不前段时间还帮着四叔重新安置好妖界秩序，在这同时以果敢的御姐范儿吸引了无数妖族青年男子的追求。这段时间特调处的门卫室几乎要被那些小伙子送来的鲜花和零食给填满，深受李叔宠爱的大庆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带着身材也胖了一圈。
大庆嚼着薯片道：“成。我立马向老赵汇报。这是家事，本来就该关起门来解决对吧？”
当然此时的夜尊并没有被关起门来解决，此时的夜尊正淌过忘川水走向三生石，冰凉的忘川水蛰着他的伤处，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三生石前没有了大封入口，也没有了大封，功德古木已经长出了翠绿的枝干，带着露水的树枝延伸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一些鬼族仍旧散乱地聚集在这片曾经的领地上。夜尊刚一上岸，几只幽畜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畏惧地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夜尊没有理睬他们，他径直走入了曾经的大不敬之地，昔日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有了星星点点的耀眼橙光，这是四处散落的昆仑魂火。一瞬间夜尊有些恍惚，他似乎回到了一万年前，他被重新封入大封的那一天。
夜尊凝了凝神，找了块较为黑暗的地方，正要扶着石头躺下，一只不长眼的鬼族激动地奔了过来：“主人！”
夜尊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鬼族这一族种，越高级就越接近人类，鬼王自然是清隽无双，而面前的这只鬼族青年长得也相当帅气，一看就是近期在混乱之际强大起来的既得利益者。这青年大概从幽畜成为高阶鬼族之路上奋斗得相当辛苦，如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鬼王的机会，他十分殷勤地扶着夜尊坐了下来：“主人怎么了？”
夜尊依旧没有答话。
鬼族青年瞟了眼夜尊脸上的指痕，颇为识趣地没有再问话，而是狂奔出去精心挑选了两三只膘肥体壮的幽畜搁在了夜尊身边请他用膳。
然后连幽畜带自己都被夜尊一抬手全给甩了出去。
夜尊：“滚，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我先吞了你。”
鬼族青年恍然大悟，急忙站起将那些幽畜横七竖八地踢到一边，昂首挺胸立在大封入口站起岗来。
夜尊闭上了眼，小心地避开伤处，让自己侧躺在了这个他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
大不敬之地内没有了那一声又一声的不忿的嘶吼，只有来源于地火中的那阵阵熟悉的戾气，炙烤着他的伤处。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瑟缩起来，感受着那一份来自泥土之中的最为熟悉的、最原始的亲切。
鬼族本就起源于泥土，而山亦怎能离土？昔日山圣的魂火烧出了和沈巍一脉同生的自己，而在经历了孤注一掷的自爆后，自己仍旧无可抗拒地被昆仑君所复生。夜尊狠狠咬住了唇，他明白无论如何，他世世、代代，都始终欠着那个人的。
他真的不想这样。
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重生。而生命又是什么？他皱着眉在疼痛中思考。万年前，出了大封的他一路吞噬，凭着本能嗅到了蓬莱山上那一阵阵浓烈的、鲜活的生灵气息，强烈的吞噬欲让他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山腰，正看见一阵洪水汹涌而来，将那些奇装异服的族类给拦腰冲掉了一半。
还是小孩的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境给吓到了，他抱着膝坐在地上，看着一个还再拼命挣扎的上半身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指甲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而后被洪水狂卷而去。
最初的恐惧过后，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转头盯着继续朝山上移动的另外一些族类打算伸出利爪。却在这时被人喊了一声，吓得他全身一抖。
“喂，你怎么在这？”
这声音听不出来喜怒，他仰头看着一抹青衣站在身边，一份难以抗拒的睥睨之气逼近了自己。纵使不知道这人是谁，夜尊也隐隐约约觉得刚才的洪水和这人有关。
他指了指那群穿着稍微整齐点的族类，诚实道：“饿。”
那人眉目间的怒气一闪而过，接着夜尊便看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不能吃？”
青衣男子突然疲惫地拍了下脑袋。
“对了，是我忘了告诉你了，小美人，你是鬼族，你可以吞噬幽畜。但不能吞噬其他生灵。”
“为什么不能？”
“这是规矩。你要是吞噬了其他生灵，三界就乱套了。”
“什么是……乱套？”
青衣男子眯了眯眼。
“你只要记着，要是吞噬了其他生灵，我会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夜尊从他眼中看出了“这小家伙还真想问到底”的腹诽。
“因为他们受我庇护，更因为，你没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我不喜欢你这样。”
夜尊显然并不在乎那人喜不喜欢，他的小脑袋里在拼命想着“生命”是什么。
“剥夺……生命？”
“嗯。”
“那……”夜尊指了指刚才的洪水：“是你做的吗？”
然后他看见那名男子深邃地望了眼已经波澜不惊的水面，之后起身站到了山边，夜尊从他的面孔中看出了一些奇怪的悲悯与决断。
男子低低说了句：“他们咎由自取。记着，勿做忘恩负义之人。”
夜尊点点头，又等了等，男子却没有再说话。他便偷偷溜走了，走到洪水的下游，饿极了的他顺手捞了几具已失去生命的肉体充了饥，还捞出了一只可以充当玩具的青铜小鼎。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是巫族的镇族之宝，叫做炼魂鼎。
他无法驱使这鼎，曾经想着寻去蓬莱山再问一问那名男子，却发现山门已紧紧关闭。
他又想起了哥哥，顺着鬼族特有的气息寻到了昆仑山脚，却被他赶走。
之后他被神农关入大封。
再之后，他被沈巍用这鼎镇压万年。
……
夜尊在断断续续的回忆中睡了又醒，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沉寂，夜尊站起来走出了大封。幽畜们都四处躺下打着酣，那名站岗的鬼族青年正靠在大封入口一块石头上打瞌睡。
臀上的伤已经没那么疼了，夜尊走到了三生石前，像多年前那样抱膝而坐。大不敬之地没有白天黑夜，昆仑魂火映出了柔和的橙光，夜尊端详着面前的三生石，石身上残留着一抹血迹。
这是沈巍留下的血迹。夜尊不由得伸手触了触那片黑血。他曾在这里将沈巍束缚，鞭打了他。他以为大封将破，三界将翻天覆地，他在末日前诉说了自己压抑已久的不忿，表露着自己太过可笑的野心。那是他孤注一掷的偏执。没想到，从死亡的幻觉中醒来后，他却还会被那个人揽在怀中。
只是，今后不会再相见了。他打不过他们，也斗不过他们，他只有在这片曾经的领地画地为牢，与他的鬼族相伴至消亡。
夜尊自嘲地笑了下 ，又低低喊了声：“哥哥。”
一阵窸窣声从身后传来，夜尊缓慢地转过身子站起，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鸦青。
这天下午，赵云澜刚走进特调处，就看见夜尊站在门卫那等着自己，他依旧穿着出走时沈巍给他买的那件灰色卫衣，几天不见，他的脸色苍白了些。
夜尊道：“我找你有事。”
赵云澜摆了摆手，示意目瞪口呆的老李回门卫室，带着夜尊走进了处长室。
随后他一屁股坐上了沙发上：“前两天给我惹了事还不够？今天想和我谈什么？”
夜尊冷笑了声。前几天他趁夜离开沈巍家，没想到在巷子口遇上了俩青年拿着钢管堵着自己说要打劫，还说什么上次只是撸了自己的手表就被身边那混小子给绑了送警局了，这次先揍一顿出出气再说。他当时又痛又累，懒得废话，直接挥手将两人甩过了墙头，没想到这事儿竟被闹到了特调处。
只听赵云澜又道：“下次动点脑子成不？那俩小子没事找事，你给逮住揍一顿不就行了，动什么鬼力？那是凡人能受得住的？合着我还得给总署做假报告。”
夜尊愣了愣，他没想到赵云澜会这么说。
可随后赵云澜却沉了脸：“关门。”
夜尊将门关上了。
赵云澜：“什么事？”
夜尊：“鸦青之前投靠鬼族，被妖族驱逐，现在鸦族在三界无容身之地，只得寻深山苟延残喘。我想让你和蛇长老说声，让鸦族回妖市。”
赵云澜：“是鸦青让你说的？”
夜尊：“不是。”当日鸦青在夜尊自爆而后悲痛欲绝，后来听说夜尊被昆仑所复活，却因被三界驱逐而无法进入龙城。直到得知夜尊离开龙城的消息后，才费劲辛苦寻到大不敬之地。她虽没有提及自己的艰难处境，但夜尊也从身边一些高阶鬼族的口中听得了一二。
他从未喜欢过鸦青，但也不愿看她落魄至此。
夜尊说：“她为了我失去五指，又弄成这样，我不想欠她的。”
赵云澜点头：“你是在求我？”
夜尊嗯了声。
赵云澜：“你就这样求人的？”
夜尊愣了下：“什么？”
赵云澜：“怎么求人你不懂？”
夜尊犹豫了会，还是没有跪下，他站着不动。
赵云澜：“成，你既然不想求我。那我就这么问你吧，你能拿什么和我做交换？”
夜尊：“交换？”
赵云澜：“对，我这不能白帮你忙。”
夜尊认真想了下：“我连命都是你给的，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赵云澜：“嗯。”
夜尊咬了咬唇：“你可以再打我一顿。”
赵云澜：“哦？”
夜尊：“嗯。要是你觉得这样不够，可以把特调处的人都喊过来，你可以当众处刑。”
赵云澜不由得骂了句娘。
他问：“夜尊，你认为我打你就为了羞辱你？还是我他妈的没别的爱好了，就喜欢没事儿揍人玩？”
夜尊没有答话。
赵云澜站了起来：“我打你的时候你疼吗？”
夜尊：“疼。”
“好，记着这个。”
夜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记住，他看了赵云澜一眼。
赵云澜看他这个样子，又低骂了句：“他妈的，我看你这几天都在大不敬之地白呆了。”
夜尊没有反驳，他早知道自己的行踪逃不开昆仑的眼睛。其实到了大不敬之地后，他才发现复活的功德古木延伸出枝干，一直连通到昆仑山顶的大神木上。衍生出鬼族的呼啸地火终究与宽广沉静的昆仑山巅融为一体，从此，大不敬之地都会在山圣的庇护之下。
他耳边又听得赵云澜问道：“饿了吗？”
夜尊愣了下，他从离开沈巍家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身后伤痛交加，加上一直胡思乱想，甚至连大不敬之地的幽畜也不愿去碰。如今赵云澜这么一问，他突然想起了万年前在蓬莱山上的那次见面。
他和当年一样，诚实道：“饿。”
赵云澜走到办公桌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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