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他说:“对不起,云澜。”
赵云澜摆了摆手:“我说这个时候你就别忙着认错了……”
沈巍道:“我怕你明白了四圣的来历后,会和万年前一样为了三界而丢下我不顾。我恨他们当年那么逼你,逼着你离开我,让我孤单单地留在三界,我一直恨那些神、那些人,他们让我没有了昆仑……”
赵云澜:“我都知道,别说了。”
沈巍:“对不起。我后来知道大封将破,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就故意让你看见我取心头血,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死,而不是再成为什么圣人来拯救三界!云澜 ,我一直想彻底占有你一次,让你能为我去死一次,我不想再被抛弃了。地界的阴谋我都知道,我后来故意隐瞒你,设下结界屏蔽一切,就想在这最后几天能让你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直到一切都结束。只是我没想到大庆来了,他带的水龙珠冲破了结界,你才会突然醒来……”
赵云澜捂住他的唇,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接着他从袋中掏出了水龙珠,那枚发着润润白光的珠子在手心冒出一阵青烟,转而变成了一片类似于蛇鳞的鳞片。
他握了握拳,将鳞片攥在手中,接着低低地说了声:“女娲。我都知道。你不必再来提醒我。”
沈巍静静地看着他。
只听赵云澜接着道:“傻瓜。忘了破碗精和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可济世镇魂者,无他耳。’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镇魂令主,方可济世。我早就猜到,是我自己不愿意再去寻找真相。”
“不是你欺瞒我,而是我心甘情愿,想和你一起赴死。”
沈巍垂下了眸,过了会,他又抬眼重新看着赵云澜:“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镇魂灯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心头血。”
赵云澜:“什么?”
沈巍摊开右手,一枚小小的镇魂灯出现在他手中,这枚古铜色的灯与赵云澜在地界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被缩成了巴掌大小。
赵云澜:“这是镇魂灯?”
沈巍的唇角噬了噬:“镇魂灯就在地君殿之后,我既然清楚地界的阴谋,又怎会让他们留着真正的灯身?”
赵云澜:“那我在地界看到的只是一个山寨货?就像你做的盘古巨斧一样?”
大概是想起了夜尊,沈巍的眼神黯了黯:“地界那里的只是我留下的一个幻像,我早就把镇魂灯带在了身边。我继承山圣,又身为黑袍使,四圣对我而言唾手可得,只是……我不愿意你再接触它们。也许我就是这么自私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地界只是想要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心头血可以让镇魂灯一直燃下去。但是我只要你的一滴指尖血就够了——十指连心,只要镇魂灯复燃一刻,我就可以加固四圣,让大封恢复原状。”
赵云澜:“那你现在……”
一语未了,尖锐的刹车声传来,他们一起回身,看见赵心慈正从他那辆小轿车上匆匆走了下来。
他直直地走向了赵云澜和沈巍:“大封破了?”
沈巍冲他点了点头:“我正有事要麻烦上仙。”
“赵心慈”嗯了声:“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尽管开口。”
沈巍道:“我要重建大封,但我出身污浊,无法连通四圣,需要三界帮助。请你将他们带至昆仑。”
“赵心慈”看着赵云澜:“令主同意了?”
赵云澜点头。
“赵心慈”道:“好。”
昆仑山。冰雪如封。
郭长城站在山底仰头打量着这座白雪皑皑的万丈高峰,楚哥刚才给裹上的黑色围巾随着寒风微微晃荡。其实他一点也不冷,不知道为什么,从地界回来后,他就感到自己全身灼热得发烫,似乎有着什么东西等着他去温暖、去点燃。站在昆仑山底的他,此时又猛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拼命帮助孤寡老人的那种无私奉献的冲动,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这一刻,他全身都焕发着一种柔和的白光。
楚恕之拍了拍他的肩,和神农药钵一起站在了正西方,巨大的长生晷在他们上空缓缓出现。长生晷,世代轮回看沧海桑田。他临时充当了一回神仙。
汪徵和桑赞手拉手站在了正北方,天快亮了,神农药钵给他们设下了一个避光的结界。那枚禁锢了桑赞千年的圣石渐渐放大,在他们的头顶将悬未悬。
山河锥,山河之精。
祝红和大庆作为妖族,站在抹着鱼肚白的东方互相看了看,一支毛笔从沈巍的袖中掠出,直直冲上了天空,砰然变大的笔芯在空中微微抖动,似乎想要写下什么。
功德笔,善恶之源。
郭长城不用人教,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镇魂灯朝着南方走去,比起在地界看到的山寨货,这盏实实在在的灯身给了他更大的吸引力,他仰头凝视灯身上古老的铭文良久,直到林静走过去站在了他身边。
镇魂灯,四圣之首。
沈巍扫了眼站定在昆仑山底的四族,朝着他们微微点头,随手取过一片冰雪化作针尖,拉过了赵云澜的左手。
“有点疼。”他温柔地说了句,在赵云澜的中指上刺了一下。
一滴鲜红的血落在了他的掌心,沈巍又取下脖子上的左肩魂火,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融入血内。
他一扬手,燃着魂火的昆仑血迅速飞入了巨大的灯身,镇魂灯顿时闪起了豆大的橙光。
沈巍轻轻吸吮了下赵云澜的手指,又将镇魂令掏出塞入他怀中:“我们上去。”
他们一步步地一起走上了昆仑山顶。
不知为什么,郭长城看着漫天冰雪下沈教授的背影,竟然产生了一种“诀别了”的感觉,一股莫名的伤感涌动在他心口,使得他几乎要流泪。
他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楚哥头顶那片的天空出现了一行行的金色铭文,透过那古老繁杂而又端端正正字体,他似乎看见沈教授正站在山顶伸指一笔一划写着上古文字。
一划一重天。
片刻之后,他看见楚哥和神农药钵伸手接过了铭文,又转身将铭文朝着长生晷推去。
空中响起了沈巍深沉的声音:“以三生之石,封西方白山。”
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栗,方才的铭文带着尸王的坚韧与神农氏特有的悲悯没入了长生晷中,长生晷正反飞快旋转三圈,消失在了半空中。
正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仿佛是一根大钉子压入了地下千万里深的地方,盘绕在三十三重天的浓厚黑气似乎被硬生生推开了一条缝隙,瞬间消散了不少。
“以山河之精,封北方黑水。”
未冷已冻之水。
“以善恶之源,封东方碧顷。”
未生已死之身。
郭长城紧张地呼吸了两声,他头顶的天上,一个个从没见过、却异常熟悉的铭文开始慢慢出现。
“以神祇之魂,封南方大火。”
神祇之魂?郭长城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他那平时运转不灵的脑袋瓜子此时竟然比众人更为敏感地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抬头朝着山顶大声喊道:“沈教授!”
来不及了,一个个金色铭文落入他的手中,厚重的神圣感让他不自主地转过身来,和林静一起将铭文推入了发着微弱光芒的镇魂灯中,紧接着,郭长城眼前黑影一闪,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地扑入了灯芯之中。
沈教授……郭长城低低地喊了声。他看见燃烧的镇魂灯芯突然一下窜起了几米高的火苗,这火光如此熟悉,又如此浓烈,他紧紧盯着那串火苗,舍不得闭上早已溢满泪水的双眼,突然,一股强烈的炙热从他脚底直接窜到了头顶。
这时整个天空闪了闪,黑云尽消,多日来的第一缕阳光开始朝着大地温和地铺盖下来。
天亮了。
第35章 第六幕(6)
对不起,云澜……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
昆仑山巅,沈巍在写下了最后一字的铭文后狠狠搂住了身边的赵云澜,将一个极尽温柔缠绵的吻堵上了他的唇。
我曾为你恨极三界,他们都想要回他们的昆仑君。但身上压着十万大山实在太苦太累。我舍不得你过那样的日子。
我只要你活着。你活着做一个高高兴兴的凡人多好,云澜,原谅我曾经的自私与欺瞒。
沈巍将右手按上那人的后脑,他缓缓闭上了眼,一阵阵黑雾从他手中萦绕而出,无数浮光掠影的往事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在慢慢抹去和云澜之间的所有回忆。
从今之后,无论是昆仑还是赵云澜,都不会记得有他的存在。
从今之后,无论是沈巍还是黑袍使,都会在三界消失,无影无踪。
永别了。
怀中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想推开自己,沈巍狠狠地揽住了他,几乎要将他生生嵌入自己的体内。
铭文已经一字一划地落入了镇魂灯内,我没有时间了,云澜。让我再看你一眼。
沈巍将怀中已经晕过去的那人小心地放在了地上,他将流光溢彩的昆仑魂火塞到了他的手中,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扑向了镇魂灯。
昆仑,四圣重建,必要神祇之魂,我身上有着你的筋骨,就让我代你身殉镇魂灯,世世遭受烈焰灼身之苦。
因为我真舍不得你这样……
火焰由小变大,迅速燃着了沈巍的衣物,转而便将他团团包裹,他颤抖的睫毛前只剩下橙光一片。
原来自己费劲心机想要得到的人,最后却是被自己亲手推开来。
原来自己机关算尽要来的同生共死的承诺,却被自己先毁了约。
昆仑,我到现在,终于能配得上你了……
昆……仑……
沈巍在蓦然腾起的烈焰中恍惚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烈火中灼烧,他似乎遭受了一次次被剥皮抽筋的痛苦,以及被逼到了极致,却永远不会失去知觉的崩溃边缘。
一寸寸,一分分,他的全身被炙烤着,又一次次在昏迷的边缘被强拽着清醒过来,他痛苦地睁开了眼,看到的是一片强烈的刺目的亮光。
这是昆仑的左肩魂火,他在剧痛中对自己说道,是昆仑的魂火在灼烧着他。在一片灼热的橙光中,他看见了这团魂火落在了暗无天日的天不敬之地,一个花苞样的土堆被烧裂开来,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身影。
弟弟。他轻声喊道。他看着身边那个忙着吞噬的鬼王,在流光溢彩的魂火照耀下,他的眉眼竟然也是那么的清秀。
那个鬼王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眼神,转过头看了看他,将正在啃食的幽畜掰下了一条腿向他递了过来。
弟弟。沈巍低呓了声,他看见那个小鬼王渐渐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他眼中也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哥哥,你是来接我出去了吗?少年问道。
沈巍闭上了眼,浅浅的泪珠从颊边滑了下来。对不起。他又在心底说了声。
他的胸口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于此同时,有什么被压抑了很久的东西从心脏中喷涌而出,凝在了眉心和双肩之上,又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沈巍觉得周边的疼痛蓦然消失了,代替灼烧感的是一阵又一阵缓缓流动的温暖。
他睁了睁眼,映入眼内的是一片温暖的白光,过了许久,他才从渐渐清晰的视线中分辨出来,那是从天空中射入的日光。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才发现有人正拿着什么东西给他剪着脚趾甲,眯着眼仔细看了阵,才看出来那是云澜。
赵云澜抬头看向他,这人的头发乱成了鸡窝,双眼熬得通红,脸上的胡子也像是几百年没有刮过了,沈巍情不自禁地笑了下。
“卧槽!”赵云澜喊道:“你醒了?”
沈巍想,这个梦真好啊。原来在镇魂灯内还能看到他的云澜。
“沈巍!”那个人现在蹲在了身边:“你看我这家,再看看我,没有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这乱糟糟的!你可别再这样了,让我一夜回到解放前啊!来,你先闭眼躺会,别老是盯着太阳,伤眼睛。”
这个云澜真好,竟然还会帮自己剪指甲,竟然还会给嫌弃家里乱了。是不是呆会还会给自己喂饭来着?沈巍觉得这个梦简直太美妙了。
悉悉窣窣的一阵声音过后,沈巍竟然真的看到赵云澜端了一碗粥朝着自己走来。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CAO。”他看见赵云澜将粥碗搁在了一旁,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笑?脑子在镇魂灯里烧坏了是吧。”
沈巍眨了眨眼,他觉得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心有着温度。他伸出手握住了赵云澜的手,那竟然是实实在在的触感。
一阵青光从对方手心传了过来,沈巍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
“昆仑?”他终于觉得这一切不是在梦中了。
对面那人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转身去了客厅。
沈巍扶着床沿站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卧室里原来被拆掉的单人床给搁在了阳台上,床边还搭着一条毯子。应该是云澜看着阳光好,将他抱来了阳台晒太阳。
他定了定神,朝着客厅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走了过去。
“云澜。”他喊道。
“嗯。”那人答应了,却没有回头。
沈巍又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昆仑。”
“怎么,还在纠结喊我哪辈子的名字好啊?”沙发上那人没好气地回复道:“厉害了,连我的神力也敢躲了。”
沈巍高兴道:“你的神力回来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过意外,简直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我不是抹去了你的记忆吗?你的神魄是怎么回到身体里的……”
“可能是阴差阳错吧。”赵云澜不冷不热地说道:“就像我答应你同生共死,结果最后被你单方面给解了约一样。事实证明,这世上啊,有些事儿,结局总他妈出乎意料。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是吧?不过做人得厚道啊 ,我平生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您说对不对,黑袍大人?”
沈巍愣了会:“对不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