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留下他一人思过,连伺候的人都全部撤走。
十日,他不得踏出院门一步,监禁致死,终是从这里开始了。
无有案牍再送来,也无改革传他参与,只有一日日的传话者,问他是否领旨。他一字一句:“求皇上疼惜倚封,莫再强求。”
越是闲暇,越是思念,杳无音信的小梅,已经半年未有消息传来,他去了哪里,又或者结识谁人?有无伤痛,又或者欢乐与否?
秋雨绵绵,湖畔的树叶已经开始飘落,散在湖面上,凄凉又绝望。
这样的日子,余生,还很长。
有侍者似飞鹰一般从高墙跃下,将一封信交到他手里,便又跃上高墙,不见了踪影。
他拿着信,心如同湖面抛进一块巨石,砸碎了满湖平静。
是小梅的字。
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拆开,捧在手心里。
“……至这生死之时,亦能有你牵挂,我心足矣……”
他竟还是如此在乎他!
可是,小梅究竟有没有生还?他竟然从未听说,所有人都将他瞒着。他私自出了院门,去见皇帝,祈求皇帝可以告诉他,小梅是生是死。皇帝龙颜大怒,叫人抓了他回去,日夜监视,若再敢踏出一步,不管贺小梅是在天涯海角,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云鹤怕了,只日日幽禁在狭小的院子里,享受着王爷的尊荣,却比囚犯更无能为力。
皇帝的传话者仍旧日复一日,他的决绝一日比一日更甚。
皇帝终无可忍,亲自提他问审。
“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舍还是不舍?”
他直直跪着,消瘦眉骨间坚定不减:“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但贺小梅,臣放不下,求皇上收回成命。”
“朕一再容忍,一再退步,你仍是如此固执?”
“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只求皇上不要再强迫臣另娶他人。”
皇帝气急败坏,斥责:“贺小梅已死,你还图什么?”
云鹤如遭雷击,痴痴愣在原地。
皇帝似乎还在等他答话,然而他却已说不出什么,已经木然得没有一丝知觉,所有坚定的防线都已溃不成军。
皇帝离去,几日后,太医前来禀报,王爷不哭不闹,恐是抑郁成疾,皇帝怒不可遏,又一次当面质问。却见他只是不闹不哭,面无生气。一日三餐,木偶般食毕。床前案桌上铺开一封信,皇帝拾起,从头阅至尾。
再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鹤有些疲态,但那股傲气却仍衬得他俊朗华贵,语气里未有一丝堕落:“我活一日,就代他看尽这世间繁华一日。”
他或许仍是不愿相信,与他阴阳相隔。
皇帝将信纸渐渐放下,压抑着问:“你仍是不放下?”
云鹤干涩的眸中泛着血丝,坚定答:“放不下。”
皇帝愤怒的眼眸终淡了,将那一页薄纸放在桌上,似放下一切束缚,低言:“朕成全你。毕云。”
隐在门外的毕云托着酒壶瓷杯而入。
皇帝冷冷道:“皇家颜面不容有失,你既如此执迷不悟,朕别无他法。”
毕云将酒杯递到他跟前。
云鹤侧首看着,那液体清摇摇晃晃,入了口,便是腔鲜血。与其监禁一世,他或许愿意选择死亡,可他仍有一丝牵挂,乞问:“皇上,能不能告诉我,小梅是生是死?”
皇帝不言。
云鹤缓缓伸手,触碰到那盛着液体的杯子,冰凉刺骨。
他静静端着杯子,在等待皇帝给他答案。
是毕云声音:“贺小梅尚在人间。”
“呵呵。”他突然笑了,终于有眼泪掉下来。
喜极而泣,却又心痛至极。
皇帝仍是如此冷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别怪朕心狠!”
他紧紧端着,一点一点移向嘴边。这一路,太多的点点滴滴,都盛在这一杯酒里,只是这一杯酒,如何又盛得下?
春暖花开,夏雨缠绵,秋水伊人,冬雪皑皑,朝朝暮暮,记之不忘,忆之不悔。
你即已安好,我便再无担忧。
冰凉的液体咽下,这一世繁华,就此而止。
只是,小梅,此生,不复再见了。
素日遥升。
高耸城墙上飘扬着细小的白练,守城士兵腰着白条,臂缠素巾。
小梅牵着沙雁,排队等候检查进城。山水迢迢,他终是到了,这个曾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带着些许好奇,却又升起一丝腼腆,像要见久别的故人。
若昼夜不停,至多一月便可到,但途中经历太多,足足走了一年。又一次历经生死,他期望的也不过是他能好好活着,这天下之大,总会在某一个地方,他会得到他的消息,只需要安好,他便无所求。
前方有人群围堵,咿咿呀呀听不真切,小梅好奇,想着是他的国度,便诸事关心。
他凑上前去,两个士兵在贴榜栏上刷了浆糊,恭恭敬敬的贴上一张讣告:
王讳倚封,高密昭合王之子,母妃闫氏。十年九月十五日生,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封高密王。于今岁十月初五薨,上甚为痛,辍视朝一日,百官谕祭。王未婚,国后无人,除国以哀。呜呼!王以宗室之亲,为国藩屏。甫膺封爵,贵富兼隆。兹以令终,复何憾焉。爰述其概,纳诸幽圹,用垂不朽云。
王,今岁,薨!
身旁似有人在讨论,身旁似有人在哭泣,身旁似有人在伤痛。
“不会的,王爷就这么走了?”
“我见过的,王爷可和善了。”
“王爷如此年轻,为什么老天爷要带走他?”
小梅已不知旁人都在说什么,只有那个薨字,似针尖似巨石,密密砸在他的心上。
他回首望,士兵已经远走。他忽然想起城墙上飘荡的白练,若非举国之哀,如何来得白练?他怎会如此大意,竟不知道细想?
他拉着身旁的人,急切问:“你知道王府怎么走吗?”
“我不知道。”被问的人见他情绪复杂,已被他吓着。
他把人放开,继续问下一个。终于,问到了王府。
大白灯笼,写着沉重的“奠”字,在王府门前一字排开。守门之人白布麻衣,神情沉痛。
小梅疾步跨上去,守卫将他拦下:“放肆。”
无情的棍棒已向他挥来。小梅拿出金牌,字字凌人:“让开。”
守卫下跪行礼,小梅不顾,径自进了王府。
及眼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婢女仆人呜咽难平。
小梅一路持着金牌上前。至灵堂,却空无一人,只有案桌上供着一张崭新的灵牌,在一众陈旧的灵位前,格格不入。
小梅持金牌的手缓缓落下。灵牌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朱倚封之灵位。小梅不屑去看他头顶有多少敕封的头衔,他在乎的,只有一个朱倚封。
管家急急忙忙前来汇他这位不速之客,带着五十打手,气势汹汹。
“你究竟是何人?擅闯王府,惊扰王爷魂魄,将他乱棍打死。”
小梅只问:“王爷陵墓在哪?”
“你……”管家怒意更甚,“卑劣小人,王爷陵寝岂会告诉你?”
小梅侧首怒视,欲动手,却压下怒火:“我不会在他面前动手,金牌是他给我的,你若敬他,告诉我他在哪。他身后无人,我会为他除草添新。”
管家捧着金牌愣在原地,好一阵,才说:“王爷薨逝,皇上甚为哀痛,将王爷入葬皇陵,并未牵王爷灵柩回来。我们在王府待法事散去,新的主子便会搬进来。”
管家说着,滚下泪来。将金牌恭敬递给小梅,说:“先生你若真心待王爷,便永生记着他,不被这浊世忘却。”他忽带着所有下人跪下,哭诉:“小人在此,恭送王爷。”
小梅将金牌捧在手上,将这所有情谊都捧在手上。
天边大雁南飞,他启程北上,不论生死,亦或陵墓,他也要见一眼。
他给离歌笑写信:
歌哥,生生死死,几经辗转,我仍不忘,难舍。我想读一读那封信,请你寄给我,我不会做傻事,也不会一蹶不振,我见过天涯美好,会信守承诺,给他普一曲盛世华章。
却谁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压抑着,不让自己倒下。
返程路上,收到了歌哥的来信。
是云鹤愈渐苍劲的字:
小梅,两月无音,实有无尽难处,唯盼你喜悦安好。
宫墙深如海,此生不愿相负,却不得不负。
唯,日日虔心,盼能一见。若幸,自与你走遍天涯海角;若无缘,望珍重。此生,不悔。
勿念!
他捧着信,泪如泉涌。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哭出来,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脆弱,似破解封印的魔鬼,飞跃在这空无一人的山涧间。
薄薄一页纸,寥寥几个字。捧在他手里,比高山沉,比大海深。
他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去看,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他的苦衷,理解他的难处,或许他还能拼死一搏,就不会如此遗憾。
他也埋怨这世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责任,把他最后一点念想都淹没了。
山海苍茫,岁月蹁跹。
却不过,一世别离,一场梦魇。
你说天下归宁赠我一世人间,我走遍河山看尽世间终没有答案。
这高山巍峨,百川滔滔,竟只懂得见人离舍,撮合不了那百转千磨。
“呵呵,”小梅忽笑了,笑这宿命,笑这尘世,也笑自己痴狂,“贺小梅,你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些鬼话!”
那一边,夕阳染红芦苇枝头,微风轻拂着细叶,歇息鸟儿停驻丫枝,牧童把竹笛削磨。
所有静谧的美好,都在那里。
小梅痴痴望着,那片他们曾经踏足过的土地。
他这般深情眷顾着,仿佛就会有一双手轻轻从身后将他紧紧抱着。
他就可以任姓,在他面前肆意妄为。他已经痛得想要告诉他:“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从这里跳下去。”
耳边,是他深情又宠溺的细语:“那我便跟着你一起,黄泉路上,携手同行。”
☆、(九十)
“自盘古开天辟地,万物繁衍生息,历至今,国家强盛,欣欣向荣。文人墨客风流文章瑰丽如花,如今便有一段风流事,说与大家听来。年岁大抵也无从考究了,只知这么一段故事。外敌入侵,官员弄权,百姓水深火热,有狭义之仕集结,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此时正有外敌蠢蠢欲动,无端抓去精壮男子炼毒试验,这一行人飞速赶至,本欲深入虎穴,却不料惨遭暗算,那化名秦晓梅的男子身中剧毒,此时皇帝授命协助退敌的王爷化身不羁公子,云雨-jiao-合解了秦晓梅的毒,本是欢喜之事,却因这王爷错用了方法,令秦晓梅对其大生误会,两人几次针锋相对,却又在共同进退中互生好感。炼毒一事水落石出,一行人再又前往下一处。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秦晓梅和王爷便是这样一对冤家,秦晓梅生得温润灵巧,口齿伶俐,说话时总带着丝丝娇嗔,偏偏这王爷爱与他作怪,时常出言调侃。宠得他更为娇嗔。就在二人欲互明心迹时,大哥为其出了一道难题,爱人之心人皆有之,你二人不同寻常男女,名分地位恐要阻隔了你们。此时外敌入侵,大举进犯,大军直逼京城,这二人且抛了男女私情,一心只想把敌人赶出领土。只叹敌军太猛,他们死的死伤得伤,这秦晓梅为使王爷安全脱困,不惜拼上自身姓命,被敌人掳了去,关押在牢吃尽了苦头,敌军以他要挟,要这王爷开城投降。王爷是心如刀绞啊,一边是自己心爱之人,一边是天下子民,是舍了爱,还是舍了整个江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在秦晓梅命悬一线之际,皇帝亲征到此,与敌人达成协议,这才解了危机,幸得秦晓梅姓命无碍,但其身负重伤,已恐是命不久矣。王爷日日守候,二人情定终生,本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料皇帝一道圣旨,将两人天涯相隔。皇帝赐婚临国之女,意在两帮交好,可对于两人却是利剑扎心。王爷向皇帝表明心迹,皇帝便丢给他一道圣旨,撂下一句话:‘这圣旨你若是不接,朕就将那秦晓梅召进宫来,囚在皇宫一辈子。’将一个男子召进宫去,这会成为多少人之笑柄,于国无益,于心不忍。王爷只得接了那圣旨,从此于世隔绝,日日钻研改革之法。秦晓梅遍寻王爷无果,以为是他轻许了诺言,身体一日不比一日,大哥许他出游散散心,便这样游荡了一二年。王爷这里,改革已成,国力渐盛,皇帝再次逼问他是要放下还是要固执,王爷只有一颗心,只爱秦晓梅。皇帝逼他不过,为全皇家颜面,赐了一杯毒酒。死这王爷倒是不怕,只是从此再不得见心爱之人一眼,不由得痛心。他慢慢举起酒杯,含着遗憾与爱将这毒酒饮下……”
台上说书之人摇摇头,满脸惋惜。
底下之人或言语惋惜,或疑问不已:“那最后他们在一起没有?”
说书人问:“你们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一人吼:“世俗眼光,理他作甚,该逍遥逍遥去。”
又一人怕是未从故事中醒来,说:“还不知人活没活呢,如何逍遥?”
也有观点不同的,嚷道:“我要是皇帝啊,我就把这秦晓梅召进宫来,这么可人的人,留着自己爱。哈哈”
有人反驳:“切,你想得美,人家同生共死,关皇帝什么事啊?”
还有现实的,说:“你们不要忘了,他们可是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争论声沸沸扬扬,且不论这事合不合理,大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