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惊的傲慢与阴狠,他之前从未在朱尔旦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眼前的人不是朱尔旦!
他这样想着,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同时,一只手按住了王化成的手背,用力抓了抓。
王化成正一脸崇拜地注视着朱尔旦,没空搭理顾淮,甩开他的手,继续对着朱尔旦使星星眼。
那群刚刚为难他们的人,个个嘴巴张了老大,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良久,他们才平静下来,对着朱尔旦开始拱手作揖,低着头说道:“是我们有眼无珠,不知尔旦兄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今日这酒席的钱,就由在下包了!”
顾淮看到朱尔旦头顶的怨气渐渐散去,表情又恢复到了原先呆呆傻傻的样子。
朱尔旦看着周围一圈人对他谄媚的笑,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自己是在做梦。
“哎,光请我们喝酒哪够,还得往你们脑门上写个‘蠢’字!”王化成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群人低着头诺诺地应了。
朱尔旦傻笑着找来笔墨,给王化成和顾淮一人一支笔。顾淮不接他手中的笔,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朱尔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笔往他面前一扔,就跑走了。
朱尔旦和王化成在那几人脸上写满了“蠢”字,乐得哈哈大笑。整间屋子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只有顾淮,独自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待气氛稍稍冷却下来,酒桌上已经有几个人醉得东倒西歪了。顾淮走上前,一把拉住朱尔旦,把他扯到了外面。
朱尔旦以为顾淮是想单独对他表达崇拜之情,便有些害羞地傻笑了两声,搓了搓后脑勺的头发。
顾淮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尔旦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吧,前些日子一直没好好读书,最近刻苦钻研了一阵子,就顿悟了。”
顾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中写满了不信。
朱尔旦愣了愣,随即有些气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淮语重心长道:“尔旦兄,你是不是从什么地方获取了一种……让自己变聪明的能力?听兄弟一句劝,你以前的样子就很好了,你不必为了别人的话去改变什么。况且,那种能力是不祥的,会给你带来噩运。”
朱尔旦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他往顾淮胸膛推了一把,怒吼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嫉妒我,你不相信原先的大笨蛋朱尔旦突然便聪明了,变得比你聪明,比你厉害,你心里不平衡了!”
第50章 陆判(8)
顾淮听到朱尔旦的这话,也有些生气了,声音拔高了几度,道:“我嫉妒你?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这么说我,你有没有良心啊?”
王化成听到二人的争吵声,连忙跑出来,按着他俩的肩膀,说:“哎哎哎,你俩吵什么,都是兄弟,有话不能好好说?”
朱尔旦“哼”了一声,仰着头噘起了嘴。
顾淮看到他这副模样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两拳,他拽着王化成气愤地说:“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朱尔旦上前揪住了顾淮的前襟,“我好不容易干了件出息事儿,正高兴着呢,你这儿给我‘哗’一盆冷水浇下来。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呢!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我瞎了狗眼了交了你这朋友!”
“哎,话说得太重了。”王化成拍了拍朱尔旦的肩膀。
顾淮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竭力控制住情绪说:“我怎么见不得你好了?我这是担心你啊!我实话跟你说吧,刚刚你作诗的时候,我看见你头上飘着一团黑紫色的烟雾。我见过好几次这玩意儿,太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了,这是怨魂的气息啊。尔旦兄,你告诉我,你刚刚是不是被什么鬼魂附身了?”
顾淮这话吓得朱尔旦和王化成二人皆是一抖。
朱尔旦很快回过神来,红着眼圈看着顾淮说:“你少吓唬人了,你这明摆着就是被我识破后,想靠吓唬我掩盖你卑鄙的内心!”
顾淮被他气得懒得说话了,把脑袋侧到一边不想看他。
朱尔旦以为顾淮默认了,悲伤愤怒地往地上狠狠跺了两脚,一溜烟跑走了。
朱尔旦飞奔回了家,越想越气。他本以为顾淮是值得他信任的好兄弟,结果没想到顾淮居然对他说出那番话。
他没理睬妻子投来的关心的眼神,直接摔上了房门,扑在床上,把脸埋进了被子。
突然,他感到自己心口猛地一痛。他捂住胸口在床上滚来滚去,“哎哟哎哟”地痛叫着。
胸口的温度越来越高,好像燃了一把火似的。这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诡异低沉的男声:“拥有智慧的感觉怎么样?”
朱尔旦吓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环顾着屋内:“谁?谁在说话?”
“别看了,我在你的心里。”
朱尔旦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胸口。
“哈哈哈哈,”那声音阴森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傻瓜。你该不会以为,刚刚那首诗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吧?”
“当当当然是我自己做的,不然呢?”
“呵,蠢材。刚刚是我在CAO控你的意识,不然,就凭你?”
“你说……什么……”朱尔旦的双目骤然失去了光彩。他颓然跌坐在床上垂着头,看起来沮丧极了。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变聪明了,原来自己还是那副蠢样子。他不禁回想起刚刚顾淮对他说的那番话,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误解顾淮了。
“怎么样,刚刚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朱尔旦回过神来,开始用力砸着自己胸口,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快点从我的身体里面出来!”
那声音又开始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你还想变回那副笨蛋的模样,任由别人嘲笑欺侮?”
“我不笨,我也不需要你,你快些给我滚!”
“别傻了,”那声音突然高了几度,变得有些激动,“刚刚你那个朋友说的话,是不是让你很生气?”
“才不,子泓都是为了我好!”
“不对,他是看不起你啊。”
朱尔旦的动作顿住了,表情开始有些扭曲。
“他根本不相信你能变得聪明。在他的眼中,你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蠢材,稍微展露出一点才华,他便对你抱有怀疑。怎么,你还想变成原来的蠢样任他嘲讽吗?”
“不……”
“对吧,你不想的吧。”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一点点侵蚀着朱尔旦的意识。
朱尔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滚落。良久,他平静了一些,颤声问:“你能帮我拥有智慧吗?”
那声音又笑了,这次是一种满意又傲慢的笑:“当然可以。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我会让你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尊严!”
话音一落,朱尔旦便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深渊。他的身体也随之软绵绵地倒在床上,没了动静。
深夜,床上的朱尔旦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世界,随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又夹杂着一丝哭腔。泪水从朱尔旦的眼眶滑落,那双眼中,同时写满了仇恨、不甘、得意和凶狠。
***
这日,蓝玉烟漫无目的地在太原城上空飘着。自他从顾淮家出走后,每日巡游太原城变成了他的任务。不过,他才不会承认他每天出来飘这么久,只为了偶遇顾淮,偷偷看他一眼罢了。
他飘到顾淮的朋友朱尔旦的家中,有些累了,便坐在房顶准备歇一歇。
这时,他看到远处一团红色的光朝这边缓缓飘来,从窗户中飞了进去。
蓝玉烟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刚刚的是……陆判?他来朱尔旦家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那团红光又飘了出来。蓝玉烟赶紧喊道:“陆判!”
那团红光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僵硬地回过头去,见到蓝玉烟,慌张地落上屋顶,鞠躬行礼道:“三公子。”
蓝玉烟见他手中拎着个血淋淋的东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皱着眉头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陆判看着自己受伤提着的心脏,歉疚地笑了笑,说:“这是朱尔旦的心。”
“啊?”蓝玉烟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你怎么把他杀了?”
“三公子说笑了,朱尔旦是我的好兄弟,我怎么会杀他?我只是心疼他有些愚笨,给他换了颗心罢了。”
“换心?你把谁的心换给他了?”
“泡在地府里的那颗七窍玲珑心,”陆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那心放在地府几百年了,也没什么用处,听闻拥有此心的人,会变得聪慧非常,我便将其取来换给朱尔旦了。”
蓝玉烟听了陆判的话,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
陆判朝蓝玉烟又鞠了一躬,道:“若三公子没有其他事,小仙就先告辞了。”
蓝玉烟冷着脸点了点头。陆判后退几步,变成一团红光飘走了。
蓝玉烟重新坐回屋顶,回想着陆判刚刚的话。七窍玲珑心,他怎么不记得地府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突然,一个猜想从他的脑海蹦出,让他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遭了遭了,”蓝玉烟跳起来在屋顶上焦急地转了两圈,咬牙切齿道,“没脑子的陆判,若出了什么事儿,你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说罢,他赶忙化成一道绿光,朝地府的方向飞去了。
第51章 陆判(9)
蓝玉烟飞速赶往地府。
他若是没有猜错,陆判还给朱尔旦的心脏根本不是什么七窍玲珑心,而是噬魂魔的心。
依稀记得,三百多年前他与魔族有过一场大战。奇怪的是,他对这场战争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能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却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很多关键的细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有一件事他是很清楚地记得的,他在那场大战中打败了为祸天下的噬魂魔,并将他剖了心关押在地府之中。
后来他的二姐锦瑟犯错被罚下天庭,负责掌管地府,那颗心以及噬魂魔夫妻俩也就转交到她的手中,他也没再CAO心这件事。
再后来,地府的鬼鬼神神们开始对那颗泡在陶瓮中的心脏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由于噬魂魔在还是凡人之身时才高八斗,聪慧非常,他身边的朋友都称赞他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于是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变成了“地府里泡着颗七窍玲珑心,拥有此心的人就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
没有人关心这颗七窍玲珑心是怎么来的,他们只是知道这心脏是颗不可多得的宝物,就满足了。
但地府里的鬼差们生姓孤僻,没什么凡人朋友,并且自己已经成了神,自然不需要那颗心脏。再加上放置心脏的地方也不是普通的鬼魂能进得去的。因此,那颗心也就在那里放了几百年,动都没人动。
他们之所以不销毁那颗心脏,是因为对于噬魂魔的处罚,天庭还没有下达确切的命令,因此地府也不敢轻易将其消灭。
想到这里蓝玉烟就气得肝疼,天庭罚他和他二姐的时候,第二天就做了决定,结果审个作恶多端的噬魂魔,审了几百年都没审出结果。
本以为会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瞎过下去,可是万万没想到,陆判成了第一个结交凡人朋友的鬼差,并且还出手大方地把公家的“宝贝”借花献佛送给了朱尔旦。
蓝玉烟气得想打人,那噬魂魔夫妇可是厉害得很,他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赢了他们,结果陆判这么一搞,万一他们又卷土重来,自己的法力还没恢复,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他又气又怕地跑到地府关押噬魂魔夫妇的地方,施法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面前那个巨大的陶瓮。
他提心吊胆地往瓮里看了一眼,却看到那颗黑紫色的心脏完好无损地泡在瓮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蓝玉烟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同时心底升起一团疑问。若那陆判给朱尔旦换的不是噬魂魔的心,那是从哪儿来的心?
他满腹狐疑地打开最里层的牢房门,那里是关押噬魂魔夫妇魂魄的地方。
两缕苍白消瘦的幽魂被铁索倒立着吊在半空中,几把长剑插入他们的关节处,在空中自动抽动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削骨剜肉的痛,一开始叫得十分惨烈,但如今,痛了几百年,便也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