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地再次冲向顾淮。
顾淮侧身一躲,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刷”地从刀鞘中抽出,挡于身前。刀刃碰触鬼魂浓黑的怨气,瞬间拉长,变成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刀。
眼看刀尖就要顺势刺入王启后的胸膛,顾淮迅速把刀一横,刀刃划过王启后飞速划来的利爪,殷红浓稠的鲜血从他的手掌喷涌而出。
王启后被刀所伤,向后猛地一退,警惕又震惊地看着顾淮。他缓缓抬起被割伤的手,通红的双目凝视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四周冒着黑紫色的雾,如同被烧焦了一般,血液在皮肉中“噼里啪啦”沸腾跳动。
顾淮挥刀指向他,义正辞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快些从我表哥身体里出来!”
王启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伸出青紫色的舌头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唇边沾了一圈猩红,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如雪。
只见他从地面飘起,宽大的衣袍垂下遮住了双脚。没受伤的手五指并拢,五根尖利的指甲对着顾淮的胸口直插过来。
顾淮侧身躲过,王启后的手硬生生插入顾淮身后的木门。他面无表情地拔出手掌,干枯苍白的手上扎满了木屑,渗出一片片血迹。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连续不断地对顾淮发动进攻。
顾淮急得满头大汗,他一边躲避着王启后的进攻,一边又得小心别伤着他表哥的身体,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
“我知道当孤魂野鬼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顾淮躲避着王启后的利爪,时不时地拿刀阻挡一下,气喘吁吁地说道,“但你又怎能这样祸害他人?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投胎?”
王启后不搭理他,只顾着对他发动一次次致命的攻击。
“莫不是你在这人间还有未完成的夙愿?”
王启后的动作顿住了,飞速刺来的利爪在半空中静止,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
顾淮背倚在墙上,惊魂未定地深吸了口气,对王启后继续说道:“抑或是你还有仇未报,有冤未申?”
王启后的瞳孔骤缩,鹰爪状的手脱离般垂下。他低下头,凌乱的发丝下隐约可见尖锐的獠牙和青白色的下巴。
顾淮见此情景,心想可能是被自己说中了。又见那鬼魂敛去了攻击的架势,便稍稍松了口气。
“你怨恨我的姨母高瑛?”顾淮紧绷着的肌肉松懈下来,尝试着再次和王启后交流。
王启后垂头不语。
顾淮“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我猜得不错,你是恨我姨母抢走了姨夫?你莫非,对我姨夫……”
话音未落,王启后突然如箭一般向他扑来,顾淮还来不及反应,胸口就被王启后的手掌刺穿。
顾淮地话音戛然而止,一对漂亮的眼睛骤然睁大,又黑又亮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看向王启后,脸上写满了惊讶。
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顾淮月白色的衣袍。轻抿的薄唇中流下一丝殷红,明亮的双眸逐渐暗淡下来。
王启后歪嘴一笑,猛地将手抽离了顾淮胸口。
瞬时,鲜血如泉水般从顾淮胸前的洞口汩汩流出,滴在地上汇聚成一股溪流。顾淮扇子般的睫毛向下一扇,阖上了眼,直直地向前扑倒。
额头“噗通”撞在地上,很痛。顾淮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听到头顶传来王启后轻蔑的笑声,以及离去的脚步声。
他的生命就要在这里终结吗……顾淮这样想着,缓缓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
二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团柔软的东西上,眼前一片黑暗。他惬意舒适地伸直了自己冰凉的、翠绿的、细长的身体,突觉有些肚饿,心里埋怨了一句为何他家铲屎官顾淮还没给他送吃食来。
在黑龙冈的黑店中,他变为人形,却由于法力还未恢复,体力提前不支,再次化作了蛇形。
刚刚在顾淮的行囊中美美地睡了一觉,虽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但只觉醒来后神清气爽,恨不得变为人形再跟魔族大战三百回合。
他向上拱了拱,竹青色的菱形脑袋从行囊中钻了出来。
他吐着信子环顾了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二青压着行囊的布料从里面爬出来,豆绿色的表皮上挂着片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威风凛凛的光。
二青在屋里有些焦躁地爬来爬去,顾淮那家伙把自己一蛇丢在一间破屋子里,人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二青心想,那家伙怕是已经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苏州城内景色秀美,女人一个个都生得水灵白净,眉清目秀,花街柳巷遍地都是,二青怀疑顾淮可能是逛窑子去了。
他脑补了一下顾淮左拥右抱,流连于脂粉之间的画面,心中竟不由地升起一丝愠怒。
好你个没心没肺的顾淮,你在青楼逍遥自在,丢我在这儿饿肚子?二青这样想着,蜿蜒着向屋外爬去。
他要亲自去找顾淮,好好地质问他。至于以什么立场质问,二青暂时没想那么多。
他钻进草丛中,让自己的肤色跟草木融为一体,在人们眼皮子地下,缓缓地,轻轻地,在院子里爬行着。
经过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时,他突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朝着那股子血腥味爬去,在一扇落满灰尘的木门前停下。木门虚虚地掩着,黑红的血从门缝流出,汇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流。
地上残留着一排血脚印,和星星点点的血滴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蔓延去。
二青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活了几千年,见过的鲜血都能汇成一片大海,但头一次,他竟觉得这血迹刺得他头晕目眩,让他心痛不已。
他犹豫着“吱呀”一声拱开那扇木门,门沉重又缓慢地打开。随着门张开的幅度,二青看到了沾满鲜血的月白色衣襟,雪青色的发带……这些,熟悉得让他喘不上来气。
“咯吱”一声,门完全打开,随后静止在了那里。
一个身材纤长的人趴伏着倒在血泊之中,身下还有鲜血在源源不断涌出。那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也可能是已经死了。
二青眼前一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显然,那人就是顾淮。
一道绿光自蛇身迸发,青蛇又变成了那个华服锦袍、俊美无双的贵公子蓝玉烟,而这回,蓝玉烟看起来竟不似从前那般潇洒风流、无拘无束,浑身透着一股狼狈的气息。
蓝玉烟眼圈泛红,俊俏的脸毫无血色,高大的身体像是冷极了一般簌簌颤抖着。
他一步步走到顾淮身旁,步伐稳重又不失风度。
“顾……顾淮……”蓝玉烟嘶哑地唤了一声,而地上的人还是毫无动静。
他脸上泛起一丝愠怒,轻轻地抬脚踢了下顾淮的肩膀,摆出一副傲慢的表情,红着眼,故意居高临下地说:“你快起来,我饿了。”
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蓝玉烟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整个人萎蔫下来。他脱力地跪倒在地,翻过顾淮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呆子……混蛋……你……”蓝玉烟话音里带了重重的哭腔,“你要不在了的话,是想饿死我吗?”
他把脸埋进顾淮的颈窝,拼命嗅着顾淮身上腥甜的血味儿,和专属于他的一股清爽洁净的味道。
蓝玉烟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搓扁揉圆,捏来捏去,狠狠插上一根刀子,再撒上一把盐巴一般,痛得让他几乎窒息。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是中了魔族的蛊毒。
他回想起,那是第一次见到顾淮,那人面如冠玉,眉目舒朗,手上拿着一块胖乎乎的馒头,一块块掰碎,喂进了自己口中。他还冲自己笑了,黑亮亮的眼睛里仿佛装进了整个星空,原先有些淡漠、清冷的面容,瞬间像刮过了春风一般,令人迷醉。
他从那个时候知道,跟着这个人,即使自己法力尽失,永远恢复不了,也不用担心饿死。
蓝玉烟收紧手臂,像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一般用力抱着他。
他抬起头,一寸一寸打量着那张苍白精致的容颜。突然,他看到一股丁香色的雾气从顾淮两瓣形状美好的唇中溢出。
蓝玉烟心头剧震,也许他还有救。
这样想着,蓝玉烟低头用嘴堵住了顾淮的唇,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按着他胸前的血窟窿,运出仙气,一股一股地输入了顾淮体内。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欠揍的双手,总是忍不住欺负受君~
第7章 庙鬼(3)
顾淮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的嘴被什么凉凉的、湿润的、柔软的东西堵住了,意识被一点点拽回,胸口热热的,暖暖的,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伤口处涌动。
口中涌入一股芬芳的气流,直直地压入喉管,在五脏六腑东窜西窜。
痛到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也不似刚刚那般疼痛了。他感到有个柔软灵巧的东西在自己唇瓣上滑动,探入了自己的嘴中,撬开自己的牙关,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的舌尖……
顾淮大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那人与他鼻尖抵着鼻尖,白皙的面庞上泛着一丝红晕,闭着双眼,睫毛贴在下眼睑上不安地颤动着。
顾淮认出了这人就是上次救了他的蓝玉烟。
此时,蓝玉烟正将顾淮抱在怀中,一手按着他胸前的伤口,一边在……与他接吻……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淮赶紧推开了他,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沾满血的袖子擦拭嘴角,耳根有些发烫。
他不太懂,蓝玉烟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淮尴尬地用袖子在嘴上抹来抹去,白嫩的脸上被沾了一圈血痕。蓝玉烟突然被他推开,怔愣了一下,见顾淮仿佛很嫌弃地不停在擦嘴,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他上前一手握住顾淮的手腕,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温柔又怜惜地帮他一点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顾淮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他从小到大最害怕冷场,而如今,气氛诡异到了极致,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你刚刚受伤了,”蓝玉烟率先开口道,“我见你口中有紫色灵气冒出,晓得你还有救,便用仙气将你外泄的灵气堵了回去,并愈合了你的伤口。”
顾淮愣了愣,原来蓝玉烟是为了救自己的姓命,才会做出那种类似亲吻的动作。顾淮不禁为自己刚才龌龊的想法深感羞愧,他冲蓝玉烟拱手道:“多谢蓝公子救命之恩,蓝公子多次出手相救,大恩大德,顾淮没齿难忘。”
蓝玉烟摆了摆手,说:“你不必谢我。话说回来,是何人把你伤成这样?”
“糟了!”顾淮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道,“蓝公子有看到我表哥吗?”
蓝玉烟摇了摇头。
“我表哥被一个怨气深重的鬼魂附了身,适才与他交谈,发现他对我姨母万般怨恨,我担心姨夫姨母会有危险,得赶快去救他们。”
顾淮急匆匆地就要跑出去,却被蓝玉烟一把拉住了。
“就是那被鬼附身的表哥伤的你?”
顾淮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以后若我不在身旁,莫要与鬼发生争执。”蓝玉烟这样说着,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倒不是关心你的生死,只是在我法力还未完全恢复,重回仙班之前,你得活着照顾我的蛇身。
说罢,蓝玉烟飒然迈开步子:“走吧,我随你去看看。”
*
王宦服了药后便躺在卧房的软塌子上小憩一会儿。他双目紧闭,浓黑的眉轻轻皱着,一手按压着太阳穴。
自打儿子王启后疯癫了以来,王宦头痛的毛病也愈发严重了,整夜整夜被病痛惊扰得睡不好觉,寻访了无数名医,服遍了无数味草药,症状却丝毫不见减轻。
他被这头痛病折磨了十几年。这王宦生于常州城北部的一户穷苦人家,考了十二年终于在而立之年登科及第,被安排到了苏州的太仓县成为一名主簿。
虽说他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由于面皮白净,生得还算俊俏,与高员外之女高瑛一见钟情,结为连理。此后,凭借着老岳父强大到流油的财力,仕途一帆风顺,没几年的光景,便升为从四品苏州府知府。
这仕途是顺了,可王知府却不知何时患上了头痛的毛病,这毛病时轻时重,时好时坏,硬是阴魂不散地骚扰了他十几年。
如今,这要命的头痛病又缠上他了。
他眼皮越来越沉,在药物的作用下,头痛好像缓解了一些,正当他昏昏沉沉准备陷入睡梦中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空灵哀怨的女声:
“相公……”
王宦登时毛骨悚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睁开眼睛,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想着可能是自己近来太过CAO劳,出现了幻觉,便放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自己汗津津的额头。
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消瘦的男子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王宦从榻上坐起:“后儿?”
王启后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空荡荡的白色衣袍,赤着两条火柴棒一样的瘦腿,宽松的交领袒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白袍上还沾着刺目的斑斑血迹。
王宦赶紧迎上去,扶了王启后坐到椅子上,看到他身上殷红的血迹,担心地问道:“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