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截路,看这架势是又要散步回去。江浪霆稍稍朝近马路的那边靠了靠,和夏烧拉开一小段距离,没往前走几米,夏烧又暗搓搓地朝自己这边挨了挨。
果然。
这个词出现在江浪霆脑海里后,震得他有点儿发懵。他扭过头,看夏烧半张脸埋在脖颈上的格子围巾内,鼻尖冻得发红,眼神直直地望着前边的路,像靠过来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我店里好玩儿吗?”江浪霆看他边发呆边走路,突然问。
夏烧不太知道如何评价,毕竟他今天来什么也没玩儿到,融不进氛围里,而且,融不进不说,还被哥哥的小伙伴抓了个现行,提心吊胆好一阵子了。
他想着,脑补出网上盛传的那张一瓣蒜努力卡进一个少了一瓣的橘子里的表情包,配字是“就蒜进去了也是橘外人”。
对,自己就是那瓣蒜。
夏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江浪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像哥们儿似的往他后腰一揽,随即又放开,“那就是不好玩?”
“也不至于,只是我不太习惯。”
“以后少去,”江浪霆说,“一个人不安全。”
夏烧点头,表面上是答应了,想起辛猎在西装外边儿套皮毛背心的打扮,越想越好笑,说:“嗯,你那个小兄弟还挺好玩的,可惜你后边儿把他叫走了。多酷,像快手红人。”
“他听这评价得气死。”
江浪霆也笑,“他觉得他自己特别氵朝,我说了很多次在店里别这么穿,规规矩矩穿西装就行。”
夏烧说:“他长得好,怎么穿都成。”
听完这句,江浪霆倒是不笑了。
“怎么啦。”夏烧对这方面比较迟钝,确实也没觉得夸夸男神的小弟兄有什么不妥之处,倒还怕自己说错话了,小声问了一声。
“没怎么,”江浪霆很快恢复表情,“也就还行吧。”
人都一个鼻子两个眼,夜店灯光又那么暗,看起来有差吗?
夏烧压根儿就没往“他难道是在吃醋吗”这方面想,鼓起勇气,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但是……还是你最好看!你们整个夜店就你最好看。”
有时候他甚至想,怎么锦江区不搞个“我身边最帅的人”选拔赛呢,如果江浪霆参加了,他就把投票转发到微博上。
前提是他哥不参与的话。
“……谢谢。”
江浪霆侧过头,用手抹了抹自己的下巴。
为了方便用手机,江浪霆平时戴的摩托车手套是露半截指的。现在他指尖很烫,像携了火苗,从人中一直滑到喉结处,再滚动一下。
“我不太明白好看的定义。”他说。
夏烧很想说,你可以去照照镜子,但他没说出口。
他的内心突然蹦出一个对每个人都适用的衡量标准,大概就是:喜欢就觉得帅,不喜欢怎么都不对胃口。
一路回到小区内,夏烧给江浪霆道了晚安,说送到楼下就行,他在便利店买点夜宵再上去。
江浪霆想了想,说可以一起去买夜宵,夏烧拒绝了。
等江浪霆一个人回了家,夏烧才挑好了第二天要送去的早餐材料,爬楼准备回家休息。
凌晨三点了。
夏烧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无聊到极致,开微博客户端发了一条深夜动态——
【@夏烧:好玩。[/耶]】
配图之一是他拍的一张构图不错的夜店内部装修照,灯光打得暧昧入骨,另一张图则是一如既往的自拍,可是夜店灯光下的夏烧完全和现实中看到的不同。他侧着拍的半张脸,露了只垂下去看酒杯的眼睛,下睫毛浓密而长,在颧骨扇出浅浅一圈影。
微博还附了坐标,明明白白地写着“成都·MBARClub(锦江店)”。
“叮。”
特别关心弹出来,江浪霆放下嘴里咬着的牙刷,划开屏幕笑笑,截了张图,再点了个赞。
……
第二天,夏烧早晨没起得来。
临近十点他才挣扎着爬起床,放弃了给江浪霆送早餐的念头。他昨晚睡得太晚,脑袋一沾枕头就着了,梦里江浪霆还和自己在大排档烧烤摊边儿划拳,两个人喝二锅头喝得人仰马翻,搂着双肩喊对方“兄弟”。
夏烧愁眉苦脸的,心想这简直是噩梦。
可别真处成这样。
洗漱完准备去餐厅吃点东西,夏烧突然听见门口动静不小。
他跑到客厅,才看到贺情和应与臣拎了两个行李箱,正在鞋柜里找鞋穿,看样子是要出远门了。
夏烧打着哈欠往前走,“怎么了?”
“有事,”贺情找到一双马丁靴,“桌上有糖饼,早上给你热的。”
夏烧很少见贺情带应与臣一起出去,以为是贺情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急了:“什么事儿啊?”
“我中午刚接到应与将电话,说咱爸今早摔了一跤。他这会儿不是在上海出差了吗,去北京方便,就说先赶过去了,”贺情边说边穿鞋,把外套脱了挂行李箱上,“虽然说不严重,但是我得带应与臣回趟北京。”
“喔……多久回来?”夏烧问。
“看看就回来,我还有事儿。”贺情穿好鞋站起来,把应与臣的鞋递过去。
应与臣正蹲着穿袜子,像想到什么,说:“对了夏烧,我们返程还得去趟峨眉山还愿。你忙工作,今年都还没陪我们去峨眉泡温泉呢……你有什么要许愿的吗?”
“我啊,”愣了愣,夏烧咬一口糖饼,“希望我爸我妈身体健康吧,别的没了。嗯,再争取明年买个房吧。”
应与臣笑笑:“你这也太简单了。”
夏烧亲爸早退休下来了,没事儿就住在儿子买的小洋房里,早上起床吃二两面,上午下午都泡在人民公园打牌,一到冬天就去海南躺着,对亲儿子属于不闻不问类型。亲妈在国外,说是谈了个小十岁的外国男朋友,偶尔给夏烧闪个视频过来还是大半夜。
应与臣拎过行李箱,说准备和贺情下车库去机场了。
看贺情转身,夏烧突然出声叫他:“唉,哥,还有。”
“什么?”贺情侧过脸来问。
夏烧认认真真地说:“嗯……许愿希望今年成都能下雪。”
第29章 拳击(一)
“想看雪?十一月还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怎么就想着下雪了?”
把行李箱拖出门槛,贺情好奇地问了句。
讲完,他一边看手机时间,一边朝还傻站在客厅通风口的夏烧交代:“快去加点衣服,别我们都没在家你还生病了。”
夏烧还没说话,贺情又继续说:“这两年春节都在成都过的,明年估计得去北京。你不是想看雪吗?去北京看吧。”
“对,”应与臣在关上门前还扒着门缝冲夏烧说话,“和我们去北京吧?我们家特大,特能住人,好几层,花园大,每年一到春节还能去负一楼唱卡拉OK呢……”
贺情受不了他那张拉不上链儿的嘴,扯着人衣袖就往外拖:“行了,快走。”
等家门一关上,夏烧用脚尖翘了沙发铺好的毛毯盖在腿上,靠在躺椅上想了好半天。
去北京?
也是,今年自己有理由不和当爹的回老家,没必要一个人留在这儿过。
夏烧亲爸属于打压式教育法,说难听点儿就是“窝里横”,在外对人客客气气,回家对儿子对老婆就挺不客气,有点儿脾气全给长威风了。
都说这样教育下出来的小孩儿容易不自信、自卑,夏烧觉得说得还挺有道理。
和长辈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夏烧就没有过多少被爱着的感受。
还记得小那会儿,贺情他爸给俩孩子分点儿什么东西,自己爸总会说句什么“小孩子哪需要这个”、“他懂什么”等等,就这么些零零散散又伤人的话语,夏烧莫名就记了很多年。
关于北京,他记忆模糊。
作为直播网红,活动他还是没少跑的,偶尔有品牌商在北京搞活动也会邀请他,夏烧下了飞机就坐上车,基本没什么能四处逛逛的机会。
说来说去,北方太冷,南方又湿,每座城市一到冬天都有自己的脾气。
收回思绪,夏烧看了看司机李哥发来的短消息,说等会儿半小时后就到车库,让他准备准备去公司。
柳岸新招了批文案进公司,说是还要签几个新小火起来的网红,那几个新人一进公司群就加了夏烧微信,每天你一句我一句的,夏烧握着手机都不知道怎么回复。
听说柳岸还私底下警告过,说让他们别想走什么歪门邪道,要干就踏踏实实干,说有些前辈不吃这套。
一到公司,柳岸放下新收到的策划书,照例给夏烧递了杯温热的饮料过去,“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长壮了?”
“是吗,”夏烧把夹克外套脱掉,“我最近在健身。”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抿一口咖啡,柳岸眯起眼,像要把他毛衣下的胳膊看明晰。
拨弄开桌面上散乱放置的文件,柳岸把唐欲选好的衣服用衣架挂好递给小彭,一路领着夏烧去了公司摄影棚,边走边说:“上回给你提的江二也在健身,而且我记得他好像就住你那片吧?你们那片像只有这么一个健身房。”
夏烧没搭话,柳岸又说:“哎,你们碰到过没?”
柳岸嘴角噙着笑,用手肘悄悄往后反捅一下,指尖在夏烧下颚边轻点一二,“他健身很多年了,有机会你找他带带你啊?”
这番话说得夏烧险些没拿稳手里的茶杯。
他咳嗽两声,转头迅速四处看风景,嘴上答应得极快:“嗯,好的岸姐!”
“敷衍。”
柳岸自讨没趣,转头不再说话了。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附近就这么一家健身房?
那,那去健身房还是江浪霆推荐的办法。
他肯定知道会和我在健身房遇到吧?
想明白这一点,夏烧脸一红,佯装镇定地一口干完柳岸给盛的所有蜂蜜柚子茶。
小彭眼疾手快,特别麻溜地接过夏烧喝光的茶杯。
柳岸竖起大拇指,冲小彭笑笑,回头向夏烧又cue了江浪霆:“你喝茶的架势倒是跟江二喝酒挺像。”
夏烧:“……”
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说江二江二江二江二!
下午的拍摄是一组采访封面,柳岸说采访的媒体换了时间,得明天再来,今天拍完就能下班了。
夏烧一组照片换了七八套衣服,硬照服饰材质又偏硬,到最后磨得他手臂发红,侧腰像磨破了一层皮。
摄影师一喊“OK”,小彭就拿着热毛巾冲上去,抓着润肤露往要磨损的部位抹了一层又一层,夏烧感觉自己整个侧腰都是大宝sod蜜。
下午四点,拍摄结束。
夏烧累了小半天,本来该回家休息休息。
但他想想,家里又没人,自己也挺久没去健身了,要不然去健身房转一圈,出点儿汗,回家再洗个热水澡,晚上点一些安神的香,能睡个舒舒服服的觉。
临近六点,夏烧让李哥直接把保姆车停在了健身房楼下,然后在车上把健身包拿下来,从电梯上了楼。
从办卡到现在,因为工作忙,夏烧来健身房不超过十次。
在前台打完了指纹卡,他从右边侧门进了更衣室。
一般饭点儿,来健身的人少,夏烧在这个时候来最为合适。
他从第一个储物柜开始往里走,想确认有没有人。
他步子迈得小,动静也不大,卫衣帽扣着遮掩了整个额头,口罩又捂了半张脸,乍一眼望过去真不容易认得出。
走到最里面的储物柜,夏烧观察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更衣室,这才放心地把健身包随手放在长凳上,走到储物柜前去刷卡取钥匙。
钥匙取出来之后,夏烧把柜子打开,从健身包里翻出吸汗短袖。
他微微弯下腰,埋着头,交叉双臂,捏住衣摆往上一捋,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腹。
经过在家里的一些锻炼和健身房的折腾,夏烧腹部的肌肉已经雏形渐显,比之前明显得多了。
时间卡在六点,更衣室还没开夜里的灯。
他偏白的身躯露在较暗光线之内,隐隐约约能见一些被加绒卫衣捂出的细汗。
他把放在凳子上的短袖提起来,正套上头,还没来得及把袖子穿上,就看到有个男人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咬着薄荷糖往这边走。
这人比自己壮,比自己高……
侧过脸,是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轮廓。
江浪霆抬头时,恰好看见夏烧火急火燎地穿衣动作。
他动动嘴唇,喊对方:“夏烧?”
“……”夏烧才把卡在脖颈的衣物捋下来挡住腰腹。
江浪霆?
我没看错吗?
那我刚刚是不是被看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如此,夏烧表情依旧淡定无比,努力眨眨眼想确认眼前是否假象。
他紧张着,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敲锣打鼓,大声喊:江浪霆看你换衣服啦!
又是偶遇!
夏烧!
他看到了!
你被暗恋的人看光/光了!
他只能庆幸自己还没脱剩余衣物
“你,你也在这啊。”夏烧硬着头皮搭话。
“嗯,刚来,去冲了个水。”
江浪霆说完甩了甩满头的水珠,拿肩膀上的毛巾擦擦后脑勺,大步来到夏烧跟前,嗓音哑哑的:“让一让。”
这声“让一让”夏烧没听明白,以为他说了个不明所以的叠词,只被逼得退后一步,后背磕到储物柜上。
“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