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茂忙追过来两步,示意谢云流跟自己走。
谢云流手握长剑,微微一格:“都是江湖中人,我跟他们一起呆着,自在。”
“师兄……”李重茂一脸为难。
谢云流道:“你若是担心我会提前发难,大可不必,我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吧?”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重茂忙解释着。
谢云流的这个话题,在李重茂看来,实在不适合在这里谈,只好道:“那就依师兄喜欢。”
“你请吧。”谢云流指着往二楼雅间去的阶梯,对李重茂道。
李重茂一步三回头的上楼去了。
阮籍很适时的迎过来,道:“我为谢公子预留了一间客房,请随我来。”
作为大唐皇室宗亲的海船,是唐朝有名的“吴船”式样。
船体扁平宽广,谢云流一直站在码头上,风雨落看着陆陆续续上船的,约莫有五六百人。
除了百来人是李重茂招募的江湖中人,还有约三百兵丁和二百左右的侍者。
谢云流在舱房内坐定,便有侍者将茶水送了过来。
唐朝的茶,果然是风雨落知道的,加了各种香辛料的茶。
【噫,煮成这样你们都怎么喝得下?】风雨落都想呼呼鼻子。
谢云流闻言,对那侍者道:“此间茶水,以后只预备清水即可。”
年约三十的女侍微微顿首,应道:“是。”
“不传唤时,也莫要入内打搅。”谢云流又吩咐道。
“是。”女侍应着,端着煮好的茶,退出了舱房。
女侍退出去不久,停在兴洛港的海船,便在纤夫的吆喝中开始离港。
听着船外的号子声,风雨落还有点儿激动:【我还没亲眼见过纤夫拖船唉!】
按风雨落的想法,谢云流应该闻弦歌而知雅意。
岂料,谢云流不为所动,甚至盘腿开始打坐。
【喂,你不出去看看吗?】风雨落只好直白的问。
【不看,不感兴趣。】谢云流应得,似乎语意有点僵硬。
风雨落有点儿恹恹不乐。
船晃悠着开始离港,作为海船,行在江中其实相当平稳。
但海船离港没几里路,风雨落发现到有点儿不妙。
头晕,胸闷,想吐!
作为从小在江边长大的风雨落,很确定自己绝对不会晕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崽,你晕船?】
【……】忘了一体共感的谢云流,发现终于瞒不下去了。
风雨落不敢置信:【你晕船你还要陪李重茂去日本?】
【…你别说那个字…】谢云流捂着胸妄图拯救自己。
【哪个字?晕字?你晕船你不趁早下去,我就说,晕晕晕晕晕!】风雨落说着,自己晃了晃头:【哎嘛,我不说了,我感觉我有点晕。】
【噗,让你别说你还不听。】谢云流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说不说不是重点,下船才是!】风雨落道。
【去东瀛挑衅一波,你要放弃我也不。】谢云流固执道。
风雨落这次是真的脑壳晕:【东瀛那波都是次要的,你首先要面对的,是船上这一百多号人!】
谢云流竟然微微笑了笑,道:【是谁教我,该说的还是要说,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那也得分情况啊!】风雨落应。
谢云流应道:【只是那群人,我晕船也能应付。】
风雨落无言以对。
好在,谢云流一套功法运转完毕,晕船的情况缓解了不少。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吩咐别人,不传唤不得入内了!】风雨落只怪自己迟钝,也算是万万没想到,谢云流一个习武之人,竟然会晕船!
且不说谢云流躲在舱房内晕船,旁人并不知道。
挂着“温”字李唐大旗的海船,从兴洛港很快沿着通济渠运河,往杭州入海口方向前行。
几日后,温字旗海船与日本遣唐使的海船,在杭州入海口处汇合。
李重茂在船上设宴接待了遣唐使,亦邀请了谢云流参加宴会。
有了睿宗的赏赐,这场设在海船上的宴会,也极尽奢华。
美酒香茶之余,有弦乐做歌,有女侍起舞。
风雨落也算知道,为什么光随侍就有近两百人了。
这两百多位随侍,除了伺候饮茶起居的,不少竟是长安歌舞伎。
此次随同李重茂前往日本,还身负传唱大唐盛世的职责。
听着“万家灯火明如镜,千市流动热火茶”的唱词,风雨落心有隐忧:【如今的东瀛堪称贫瘠之地,别看他们的遣唐使现如今在李重茂面前卑躬屈膝,一转身他们就能握着刀穿过海峡前来为患。】
【所以你厌恶他们?】谢云流问。
【唐朝往后,尤其明朝时期,倭寇沿海为患两百余年,且手段极其残忍。】风雨落说到痛处,压根儿忘了自己的人设是几十年后的万花弟子。
谢云流听得有点儿恍惚:【明朝?那是什么时候?唐朝往后的两百余年,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能梦回你这里,我也能梦到未来许多年啊!】风雨落赶紧给自己打补丁。
【你除了附在我身上,还曾经附身在他人身上?】谢云流觉得心口,又好像被塞住了。
【那倒不曾。】那是我自己的真身,怎么能叫附身呢?!
谢云流心中顿时阴霾尽散,长剑都握紧了一分,道:【若那些东瀛人当真如此,此次就更该去往东瀛,将他们一次打怕了,让他们不敢来!】
风雨落听着这话,因为晕船带来的不舒适,都像是减轻了两分。
李重茂一脸热络的对谢云流介绍那位遣唐使时,谢云流只冷淡的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
因为晕船本来就身体不适,歌舞盛宴对于经常出入皇宫的谢云流而言,也不算稀奇。
对于风雨落而言,也精巧有余,趣味不足。
此次远行,卞耘并未跟来。
李重茂身边跟着的那位年约四十的谋士,是睿宗李旦派来的使者。
有那位使者在前,李重茂在席上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出格事情的机会。
谢云流酒过一巡,便伺机告退。
从席上出来时,正好看到阮籍行色匆匆,从雅间的方向出来,往席上赶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吗?阮籍脸色有点儿难看?】风雨落问。
话刚问完,就看阮籍从席上退下,往住着随侍的舱房走去。
海船歇在港口,还算平稳,谢云流往船头走了两步,迎着海风留意阮籍的动静。
只片刻,阮籍领着一位着医官服饰的女侍者,往雅间方向走了去。
【应当是寰妃病了。】谢云流道。
【病了?】风雨落问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不,可能是有孕!】
【有孕?!】谢云流凝神,往雅间的方向靠了两步。
有细碎的声音从雅间内传来,果然,便听那医者恭喜道:【贺喜寰妃,并非风寒,此乃喜脉。】
【喜脉?!】寰妃的声音,却说不上欢喜。
【这是温王长子,还请寰妃保重身体。】医者说着,又叹了一句:【此去旅途劳顿,山长水远,以老奴来看,寰妃当留在海港,勿要随温王远行才是。】
风雨落又道:【当是长女。】
【她会留下吗?】谢云流问。
【按我后来知道的,她是留下了的。】还流落到了东篱寨,女儿阮梅还成了寨主。
等会儿!阮梅?!阮!
【我了个去,难道阮籍也会跟着留下?】风雨落被自己的脑洞给吓到了。
【阮籍会留下?】谢云流道:【那重茂身边,便无人了。】
风雨落哼哼道:【那是因为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你。你不比阮籍好用?】
谢云流很坚定的表明立场:【这次没有了!】
【崽,爸爸对你这句回答非常满意!】风雨落很上道的称赞道。
阮籍很快从寰妃房中出来,往宴会席上过去。
片刻,李重茂竟然也从宴会上离席了。
面带酒色的李重茂,行色匆匆赶往寰妃房中。
不多一会儿,船上寰妃房间所在就忙碌起来。
有侍者进进出出,继而开始有部分人,从船上收拾了箱笼往岸上搬。
光从那些随侍所为,谢云流便能猜到后来动向。
返回房中时,谢云流静坐了片刻道:【只如此一来,温王坦白之后,这些人就算返回岸上,也会对寰妃造成威胁。】
【你不准把这件事情担下来!】风雨落警告道。
【妇孺幼子何辜?】谢云流问。
第28章 还有个条件
【是你的妇孺?还是你的幼子?】风雨落气。
谢云流却道:【纯阳武学,首修品姓,岂可机关算尽?】
【那你怎么知道,李重茂不是正好利用这点,来化解他的危机?】风雨落问。
谢云流问了个听起来不太相干的问题:【你喜欢重茂那样,还是喜欢我这样?】
【当然是你这样。】风雨落道。
【那我岂可变成重茂那样?】谢云流问。
风雨落被问住了,继而道:【崽,你最近是开窍了吗?有点厉害哎,句句直指核心。】
【核心是哪句?你喜欢我?】谢云流笑问。
【哇,你不得了!】风雨落跟着笑起来。
虽然为安危担忧,但这件事情,确实属于谢云流的原则问题。
既然无法撼动,那就只能选择尊重。
海船离港时,寰妃果然已经离船登岸。
这次的阮籍确实没有同行,李重茂抽了十位兵丁相护,将寰妃送往洛阳行宫。
大约知道已经与谢云流离心,这次的事情李重茂甚至都没找谢云流商议。
出了杭州港,海面宽阔,温字海船的晃悠也明显起来。
在江面上尚且晕船的谢云流,船一入海,晕船的情况又严重起来。
【嗯……好像之前对自己的预估,太理想了。】谢云流重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呵。】风雨落冷笑:【说好的听我的,日子才顺心。看吧!】
谢云流适应了两三日,情况才稍微好转些许。
恰此时,李重茂来访。
将李重茂请进略显低矮的舱房,谢云流几乎都可以猜到,李重茂是为何而来。
果然,便听李重茂道:“师兄,若按之前商议,那些江湖中人离船归岸后,必然心有不甘。”
【你看看!】风雨落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李重茂这个人了,每次都恰好撞在与谢云流的认知相逆的地方。
风雨落都不知道,以往的李重茂,到底是怎么把谢云流给哄住的。
或者说,因为每次都是一点点在试探谢云流的底线,谢云流也一次次因为情意屈服。
这么一思量,风雨落简直觉得心疼。
也难怪后来的那个谢云流,各种激进,且执拗。
若不是认定一个他必须坚持的信念,也许,那时候的谢云流,根本都坚持不住。
谢云流都快被气笑了:“温王以为,以寰妃为质,便可以继续骗人么?”
“师兄,这都是逼不得已。”李重茂语意悲哀。
“诓骗江湖中人,是你自己选的;送寰妃归岸,也是你自己选的。”谢云流目光咄咄,看向李重茂:“难道真的,就别无选择?”
对谢云流来说,李重茂所经历的,远没有他在枫华谷时,被江湖中人围攻来的凶险。
风雨落让他坚持了仁之一道,被众人围攻,没有重下杀手。
转机往往就是在一念之间,因为这个选择,他得了叶、尹二人相助。
古人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此语虽是讲诉为君之道,其实为人也是一样。
李重茂却一直倒行逆施,剥夺他人只为他自己。
“当时那种情况,难道还有别的选择?”李重茂问。
“我不知道别的选择是什么,但换了是我,绝不会选择像现在这样做。”谢云流斥道:“卞大人所为之是非,你该好好想想了。”
“师兄,那坦白之事?”李重茂所来,当然是为了确定这件事。
“寰妃之安危,你想办法担保。”谢云流没有立刻承接这件事,并对李重茂道:“但坦白之事,必须照旧。”
李重茂闻言,肩膀都塌了下去,问:“师兄,你一定要逼我至此?”
【我去,要脸吗?是你逼的?】风雨落惊呆了。
谢云流这次是彻底气笑了:“骗人之事是我逼你,还是寰妃归岸之事是我逼你?”
“但坦白之事……”李重茂话到一半,被谢云流截断了。
“行差踏错,及早止损,才能避免事态更严重。”谢云流道:“还是说,你带着这群人前往东瀛,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当然不……”李重茂反驳道。
谢云流却在此时,对着侧窗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传来了阮籍和人交手的声音。
谢云流一把抓起案前长剑,两步跨到了门外。
一打眼看去,风雨落先把人给认了出来:【是顾青。】
“李重茂!”顾青一见正主出来,立刻弃了阮籍,一双肉掌就往李重茂盖过来。
谢云流见状,剑未出鞘往顾青迎去。
顾青收势不及,只来得及略偏了攻击。
“谢云流,枫华谷你有不杀之义,方才舱房中你也与他争执,我便当作此事与你无关,但我想知道,温王到底为何,诓骗我等出海要索我等姓命!”顾青一双鹰眼,紧锁李重茂,杀气腾腾。
阮籍与顾青动手,舱房内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