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的是荒郊野外,真像地下党会面。
“我不是跟你说了被姬家人接回去了?”庞博摸摸脑袋,“哦,你说的是皓月兄?我叫过他了。你不进奇士府看看?”
“我进去不太合适,王家正满天下找我。”叶凡道,“你们也是,别落单到无人的地方。我斩了王腾的弟弟,又砍了王腾的叔叔,王家怕会迁怒。”
他们两个蹲在地上合计。
那边枝叶簌簌,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拂开枝叶。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出现。
“无妨,奇士府内严禁厮杀,没人敢撒野。小友若是想进奇士府,老朽为你开启大门。”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两个蹲在地上的人抬起头,像两个被抓现行的逃犯。那条活泼的小蛇还在庞博手里活蹦乱跳打转。
庞博求生欲极强地道:“我跟叶子什么也没做。”至于为什么这么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叶凡这边从下往上看,纤尘不染的衣角,深紫缀金丝云纹的皮靴,浅紫暗绣银线的袍子,其人一双黑到有艳紫色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闪过网络用词“基佬紫”。
咳……皓月兄。
姬皓月身侧,是位慈祥的老者。看上去很普通,没什么出奇。声音也很和气:“我是奇士府的副府主之一……”
叶凡拍拍屁股站起来:“奇士府真的有通往域外的古路?”
“不错。”老者撸胡子,“一万年来只有三个名额,你为圣体,可以一争。”
“奇士府通往的域外,到底是哪一颗古星?”庞博问。
“我给你说了这些,已经是看在姬小友面子上,破例了。”老人呵呵道。
“你为什么要看在他的面子上?”叶凡觉得这个老人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老人果然笑得深有其意:“老夫想撮合中皇和姬家的婚事……”
“不可能。”姬皓月打断他。
“这个,中皇仪表堂堂,不比北帝差,老夫看,中皇还是比北帝有成帝之相嘛。”老人耐心劝说。
姬皓月皱眉:“王腾?更不可能。”
“呵呵,不矛盾。”老人干脆不管两人,转向姬皓月,语重心长道,“北帝求的是你妹妹,老朽看重的是你。难道你看不上姜家和摇光圣地,要在南妖、大夏皇族、黄金家族、太古族这些里面选?老朽觉得不靠谱。姑娘们也有厉害的,但美貌有余,修为都配不上。”
叶凡听着怎么这么微妙。
姬皓月扭头:“府老,别说了。”
老人家叹息:“我看着你父亲长大,与你爷爷是至交,你便如同我的孙辈……罢了,年轻人现在想不通,慢慢想。”
庞博听得一头雾水,看向叶凡:“我怎么听不懂?”
叶凡哼了一声:“听不懂就对了。”
老人这才转向两人:“小娃儿是还没长成的圣体吧?随老夫进府去看看吧。”
“不去。”叶凡排斥。
老人一笑:“小娃儿,你不想知道荒古年间,九位大成圣体的修行经历?你不想知道他们修的哪些不世圣法吗?你不想得到他们的传承吗?……”
叶凡心动,面上依旧:“不去。”
庞博问姬皓月:“皓月兄,这卖营销的老头是你带过来干嘛的?”
“不得无礼。”姬皓月看向叶凡,“走吧。”
叶凡跟上脚步。
“不会吧?”庞博大叫了声,“叶子,你的立场呢?”
叶凡掉头:“你不是也让我去转转见识一下?”
庞博觉得哪里不对。
老人家呵呵:“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
庞博觉得不是他不懂,是世界变化太快。
第51章 桃红十里
进入奇士府,叶凡不久就被围观了。
“这小子有点眼熟?”
“隔壁庐城的奇葩城主?专猎我们的灵兽吃?”
“什么领主!是圣体叶凡!”
“杀了北帝叔叔和亲弟弟那个叶凡?他胆子也太大了!北帝四处找他,他跑奇士府来了!”
远处人声鼎沸,一群人跑了过来,为首的姑娘小蛮腰扭动,咬牙切齿:“一起上!给我封印!”
她一声令下,身后四五十人却没人敢上前。
庞博笑道:“齐小妞,叶凡他没有怎么地你吧?你这么惦记他?”
叶凡对姬皓月道:“我跟她没什么。”
带叶凡进府后,那位副府主就消失了。不然齐祸水也不会这么闹起来。
姬皓月道:“你吃了她龙马,赔她一匹灵兽……”
叶凡道:“我没有灵兽。黑皇那条狗算?”
“姓叶的恶棍!你今天走不了了!”齐祸水见没人听她的,准备自己冲上去!虽然上次打不过。
“表妹,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朋友。”一声轻笑,天妖宫少主妖月空走了过来。
“月空兄。”叶凡在神城切源石时候认识的这些朋友。
“齐琪,回来。”远处妖气漫天,一缕神念凭空演化,卷走了齐祸水。
“是他哥哥,妖皇殿,南妖。我亲戚。修为与中皇北帝并列。”妖月空道。
“我看过他一只手按死一只妖龙。极其厉害。”身穿兽皮衣的东方野与叶凡曾在仙谷同闯过仙墓。
“他一直在奇士府观先贤手札。”妖月空道,“不管他,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叶凡看向姬皓月。
姬皓月点头。
妖月空笑道:“很少见皓月兄喝酒。今天一定不醉不归!”
庞博大笑:“好!不醉不归!”
李黑水他们闻风自来。
一行人找了个桃林边的小酒肆,桃花盛开,纷繁飘落。奇士府不可能有大酒楼,类似的小酒肆,点缀在修炼之地,别有一番意境。
“南妖真的那么厉害吗?”姜怀仁问。
妖月空道:“他应该仙台二重天了,堪比圣主。”
东方野点头:“那妖龙大能级的,不寻常。”
“你怎么知道?”姜怀仁不信。
“因为我把那头妖龙吃了。”东方野道,“烤起来很香。”
李黑水认了这个兄弟:“你还真是和小叶子臭味相投啊!”
叶凡道:“我储物戒里还有不少灵兽肉,你们要不要尝尝?”
姬皓月看他一眼:“你还嫌麻烦不够多?”
“是啊,小叶子,你的那些灵兽肉估计都是府中弟子珍养的灵兽坐骑吧?”姜怀人摆手,“我们还没吃饱喝足,没力气打架。”
大家一笑而过。
繁星闪烁,月光柔和,酒至半薰,有人问:“小叶子来了,紫月姑娘怎么不在?”
旁边一人拍了下他脑袋:“你醉糊涂了啊?紫月回姬家去了。”
有人问:“姬皓月,你妹妹究竟是什么体质?”
姬紫月正是因为求亲的人众多,姬家怕有不测,急召了他回去。
有人道:“都说王腾去东荒求亲了,不会求的就是姬家小月亮吧?”
“小叶子,你这回真的绿了。”
喝到后半夜,真的万籁俱寂,倒下一片。庞博整个人靠在一株桃花树下,醉得人事不省,鼾声连天。
姬皓月话不多,酒被灌得最多。他虽然会酒,平日里喝得少,酒力不甚,虽然靠功力化解了不少,叶凡还帮忙挡了不少,他站起来还是头晕。
叶凡想起上次两人在安妙依房中那顿酒,不由心猿意马。
姬皓月站起来,脚步趔趄。
“我送你。”叶凡扶在姬皓月腰上。
姬皓月按按额际,见众人躺平,只有他和叶凡还幸存,点头:“你随我回。”
“好。”叶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姬皓月不小心对上视线,愣了愣。
叶凡张口道:“我对紫月……”只当她是妹妹。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
被人打断了。
一片飞仙之光从虚空中化生,走出个妖神样的男子。
“南妖!”叶凡把姬皓月往身边拉。
“我见过你,你来自域外。”南妖齐麟道,“九龙拉棺,你们十几人自域外而来,你是其中之一。”
叶凡待要说什么,姬皓月反握住他手,他眸中恢复了几丝清明,走上前。
“我听闻,妖皇殿内有一血祭台,可查天下事。”姬皓月道,“不知齐兄此番为何而来?”
“皓月兄勿怪。我只是神往域外世界,幻梦空花,究竟有多广阔。”南妖道,“来的不是时候,改天再约,印证问道,可否?”
到了现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叶凡点头:“好。”
南妖欲走,又转向姬皓月:“你我皆是家族选定的继承人,想必皓月兄明白,族中责任,对我等来说,大于其他。”
姬皓月蹙眉:“你想说什么?”
南妖欲言又止:“皓月兄,神体灵光内蕴,碧海异相中有明月亦融入建木,南宫正唯一的徒弟,是皓月兄吧?风族家主寿宴上,南宫正身边的女弟子……”
“……”
“皓月兄,不止是神体,还是姬家的半混沌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并无恶意,只是提醒。”南妖道,“人人都道王腾所求是姬家紫月。恐怕皓月兄心里明白,他真正所求的是谁?”
“……”
“妖皇殿也前往姬家提亲了。是殿内族老的决定。”南妖平静地叙述。
他说完,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怎么回事?”叶凡问。
姬皓月垂眸,拂袖:“我想一个人静静。”
叶凡眉头一拧,跟了上去。
夜深人静,桃林空濛,月光洒落一地。走在林间厚积的花瓣上,软香靡靡,恍不似人间。
当空一轮皓月,姬家七公子站在桃林下,负手遥望。
风过,一片轻红如雨洒落,叶凡抬头,被眼前一张侧颜惊住。
知道他好看,不知道这么好看。
说花神也不为过。
没有丝毫柔媚邪气,飒爽英姿,玉骨冰颜剑为魄。
大概喝了酒,神王气势柔化许多,浑身淡晕清辉,似要踏月而去。
姬皓月淡淡看他一眼:“我知道王腾在找谁。”
叶凡听着胸口鼓动。
姬皓月拂开衣摆,席地而坐,沾衣落花,他闲闲道:“我少时在姜家兽谷中与他有过一面,没想到他还记着。”
叶凡没有说话。
姬皓月掂起一片落花:“那时候,我不过十多岁,他问我是谁……”
叶凡静静停着。
“你从没问过为何我是神体,又是混沌体吧?”姬皓月抬眸。
“这不重要。”叶凡答。
姬皓月一笑:“那时候我刚分化,接受不了自己会异化女体,离家出走。他们问我,我用的是紫月的名字。”
“姜逸飞那时候就知道了?”
姬皓月摇头:“他一直与我通信,有近十年,之前在神城,才知道我身份。”
“王腾也知道了?”
“不晓得。”姬皓月道,“虽然没有直接冲突,但是,我之前压抑不住混沌体道行,在奇士府进阶时候,差点走火入魔,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可能他看出来了。”
可惜我不在。
“我当时气血翻涌,不想被人发现,走入府后深山,意识不清,他欲截我,是华云飞救了我。”
“华云飞?!”
“还有他身边的李小曼。”姬皓月道,“华云飞……看我功体散逸,怕我有事,带我遁走。留李小曼对付王腾。王腾功力高深,李小曼如何是他对手?”
“华云飞和李小曼都修有狠人魔功。”
“嗯,他带我潜入地底。中州古墓成片,地底阴暗潮湿,他这么多年都在林地墓穴行走。我为神体,他不逊于我,修为进益极快。”姬皓月道,“他不顾功力耗损,为我修复功体,足足月余,我才下地。正邪不两立,此恩恐再难报。”
“他是魔人,既练魔功,再无回头路。”
“我见他练功之所,万千尸骨,数百魔尸,俱为他修灵之源。四大荒加中州,多少皇陵古穴世家葬地,段德拿的是物,他夺的却是尸身造化。他站在荒骨尸堆中,满身寂寥,对我一笑。”姬皓月闭眸,“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很脏?”
“你怎么答?”
“我自然不会这么觉得。我与他自小相识,切磋比武不知几次。我早已察觉他功体有异,只是认为功法与剑同,行善行恶在于持剑之人。我以前没有问,现在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姬皓月道,“我始终觉得他非大恶之人。”
“世人不会如你这般想。”
“他也这么说。”姬皓月道,“他说他想活下去,只能如此。”
叶凡皱眉。
姬皓月道:“我信他。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的原因,不一定均因本心。”
“即使他之前追杀过你?”叶凡不满,“是我揭发他有狠人传承!是我告知你他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是我害得他满天下逃窜,躲在地底不敢见天日!你若信他,置我于何地?”
姬皓月看向他。
叶凡觉得自己忽如其来的满腔情绪,无来由地可笑。
“你与他不同。”
“如何不同?”
“叶凡,你在不满什么?”
“我……”
“我是神体,修有混沌天功,是活物。他吞噬我,比吞噬那些老尸要好上千倍百倍。”
“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姬皓月一笑:“李小曼打不过王腾,王腾却没有杀她,只让她带话告诉我,他不日将拜访姬家!”
“……”
“神王为你的婚事登临我姬家,他为你求的是紫月,为姜逸飞求的是我!结姜家姬家两姓永世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