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精细,想必刀锋也是一样的实用。
“但是我绝对不会把这条命给您的,武士先生!”
阿白轻声说着,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不,我并不怨恨您哦。”
真田信藏开口,阿白愣了一下。
“无论是那晚的袭击也好,还是现在卷入的危险也罢,亦或者是将来可能会招致的灾厄——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曾怨恨过,更不曾将任何不满与愤怒归结于您身上。”
真田信藏看着小姐的眼睛,武士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灰色。
他看着小姐,神色平静,眼神柔和,嘴角的笑容包含着宽慰。
“为什么?”阿白开口。
“能够招来怨恨的只有两种东西,一是强加于身的恶意,而是被接受的谎言。”
“但是我从来都不属于这二者,我一直都清楚,在我敲响藤原宅的大门,踏入这座宅邸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将会遇到什么。”
“我知道我会遇见不可思议的怪诞之物,我知道我会遇见灾厄、鲜血、甚至死亡,我知道未来的一切将难以预测,我知道我所将经历的将是我从未料想过的。”
真田信藏抬手,抚上小姐凌乱的鬓发,替她整好头上的发饰。
“我清楚的知道我的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所以对此我没有理由去怨恨,更没有理由去责怪您。只有那些无法对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负责的人,才会将悲剧归责于他人,然后去怨恨去愤怒。”
“但是实际上,那些不过是胆小鬼的把戏罢了。”
武士笑着整好小姐的头发,拉开她紧握的双手,仔细抚过被指甲抓伤的手心,感受着对方骤然收缩的手指。
“它也是这样吗?”阿白小声地问。
“它早就知道留在这里将会发生什么,它早就知道会遭遇这样残忍的对待吗?”
“是的,它早就知道,并且也早就做出了觉悟。”
真田信藏目光复杂地看着小姐,恍然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出生在乱世中的预见者,她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将会遭遇怎样的坎坷。
她知道武士会蔑视生命,会变得残忍冷酷,会为了那些沾满鲜血的名誉奔走,会变成一个不知道生命可贵的盲目的野兽。
她预见到了一切,但是却没有勇气去承担,也没有勇气去怨恨,这个温柔的女人只能躲在房间里哭泣,不知何谓的哭泣。
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直到她的生命迎来结束,直到最后她也只能茫然地开口,却不知道因为对武士说些什么。
“已经没事了。”真田信藏开口,将酸涩的回忆咽下。
“它从未怨恨你,你也无须对此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真的喜欢小姐啊,总觉得是个很好的姑娘,为什么我就遇不到呢?
写着写着总觉得似乎不太对劲?突然想站武士x小姐orz
第53章 第十四剂药
永远都记得。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你们会永远都活着。
“那么它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为什么要害人呢?”小姐皱着眉。
“大约是想要守护你吧。”真田信藏开口。
“守护?”小姐惊诧地问,“怎么可能!杀了母亲,杀了浅仓先生,做出这种事情来还能说是在守护我?!别开玩笑了!”
“但是夫人是想一直把小姐关在宅子里的,而小姐一直不愿意对吧?”
小姐点点头,“但是我从未想要要母亲…要母亲这样子。”
“我知道。但是它却不这样想。”
“什么…意思?”
“漫长的守护是会扭曲人心的,小姐。”武士笑着解释。
“每一天每一天,眼睁睁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欢笑看着你哀泣。它原本只是想看着你,但是看得久了便会产生移情,在也看不清楚事物。”
就像他一直注视着母亲,看着她长久的悲戚,于是便难以再将他人放入眼中。
“它看到了你的不甘,看到你的厌恶,于是它为你铲除了令你悲伤的事物。”
小姐差异地张大嘴巴,“所以它就杀了我的母亲?”
武士点头,“它不想你离开,于是可能会夺走你的人也要铲除。”
“浅仓先生…”小姐喃喃道。
“真是可笑,它就这样发疯了吗?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此造成的?”小姐突然冷笑着,“一切都是为了我?这种毫无道理的理由?”
阿白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疼痛让他身体颤抖。
“真是荒谬,这世上到处都是这般荒谬之事吗?!”
“没错。”卖药人突然开口。
“这世上的一切结果,都是由纠葛的感情造成的,不是吗?”
因为怨恨而复仇,因为悲伤而哭泣,因为相爱而保护。
所有的选择都是由于情感带来的,而人不过是被自己的情感所牵制的玩偶。
“但是…一定要这样吗?”泪水从少女眼中滑落。
“一定如此。”
卖药人说着,手中退魔剑是的鬼面合上了血盆大口。
“‘理’已现。”
绚烂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来,奇异的纹路让人睁不开眼。
卖药郎拔出了那把退魔剑,他完全变了个样子。
白发,褐肤,黑眼,赤瞳。
衣服上那些古怪妖冶的纹路移转变形,背后硕大的眼眸合上。
真田信藏突然想起来之前对方的自我介绍。
“在下只不过,是个卖药的罢了。”
卖药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武士苦涩的笑了,眼睁睁看着变了模样的卖药人像个巫师一样剑指黑色的怪物,看着那锋利的剑刃从怪物躯体中央破开,看着黑色的雾气向四周散去。
他听见高亢的犬吠声,一声又一声悲戚而绝望,又无比的愤怒怨恨。
狂风四起,四周的门窗呼呼作响,而那些复杂的犬吠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压下,最后随之四散离开,消失殆尽。
“结束了。”
真田信藏睁眼,卖药人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而那把模样浮夸的退魔剑也已然归鞘。
真的结束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吗?真田信藏不敢相信。
“一切都结束了吗?”小姐同样颤抖着开口,难以置信地问。
“物怪已除,一切都结束了。”
卖药人回答,开始将所有东西重新收拾进他的药箱中。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小姐含着热泪向卖药人鞠躬道谢,女子低垂的脖颈柔顺而温婉。
真田信藏知道对她来说这一切都结束了,迄今为止她所为之斗争的压迫,她所为之抗议的苦难,所有压在她身上的束缚都已经结束。
她自由了。
没有条条框框的远古风度,没有痴痴恨恨的爱情纠葛,没有时代更迭的古今之变。
再没有那栋老宅,荒芜的院落,杂草丛生的小径。
再没有随时都可能在悄无声息中死在杂草丛中的尸体。
“谢谢您,武士先生。”小姐同样向真田信藏道谢。
“谢谢您一直陪着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小姐笑了笑,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武士。
“您要留下来吗?如果您想要的话,藤原家随时都有您的房间。”
“做生意也好,念书也好,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真田信藏看着小姐,卸下重担的女子没了重重心事,言语之间尽是关于明天的畅想。
但是他不能停下,武士身上的重担还没能卸下,他还要继续前行寻觅。
去寻找那些答案,那些复杂的眼神背后蕴含的故事与情感,那些时刻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的语句带来的影响。
他还要学会很多东西,他还要走更多的路,见更多的人。
他还要继续拿着他的刀剑,带着他的名字一路没有指引地走下去。
“抱歉,小姐,我还不能停下来。”武士温柔地笑着。
“啊,没关系。”
小姐摇摇头,再度向武士与卖药人鞠躬,转身奔向外面,奔向外面灿烂的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
“武士先生——”远方传来女子拉长的声音。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告诉你。”
真田信藏听到了一些声音。
“我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很希望您能够留下来——”
声音消失了。
真田信藏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阳光茫然地思考。
一切都结束了,他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那些隐秘的情感和耻于言表的隐秘,那些当事人心中百般遮掩的私密的目的。
如此复杂的一切最终都终结在今天——终结在卖药人的退魔剑下。
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武士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就这样让她离开真的没问题吗?”
“物怪已除,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真田信藏看着收拾东西的卖药人不敢苟同。
“那么那个东西呢?那个盯着我的东西,它不会伤害小姐吗?”
卖药人收拾箱子的手一顿,“它,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它死了吗?”
“不,只是单纯的不在了。”卖药人揉揉额角,“或许是死了,或许是消散了,或许是离开了——总而言之,它已经不在了。”
“它不再打你的主意了。”
“但是——”
“没有但是。”卖药人语气严厉不容置疑。“如果它不见了,我也无能为力。”
真田信藏沉默了,他盯着卖药人沉默地动作,良久才开口。
“你之前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吧。”
卖药人身体僵硬,武士知道他猜对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必须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卖药人苦涩地开口,“我从未见过有物怪放弃了自己的目标。”
“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物怪也好妖怪也罢,说到底不过都是强烈情感产生的异常。因为放不下心中的牵挂,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所以被苦苦囚禁,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失去理智地寻觅,求索。”
“它们不会放下的,至少在我杀死它们之前它们是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它却放弃了,对吗?”真田信藏问,“只有那一次的纠缠,然后便放弃了我,离开消失不见——为什么?”
卖药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背起他的药箱,越过武士超屋外灿烂的阳光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呢?”
真田信藏没有阻拦,只能听到卖药人零星的话语融化在阳光中。
为什么呢?武士苦苦思索却只感到无力的愤怒。
他应该知道的,真田信藏感觉到那个答案就在嘴边,就在眼前。
他应该意识到的,这一切——这一切的结局,这一切的开端。
小姐,那棵树,那座杂草丛生的荒芜的院落。
“希望您能够留下来——”
小姐最后的话突然在武士脑海中闪过。
“阿白!”
武士大喊着冲出屋外,在刺眼的阳光中冲向那孤立于人群之外的宅邸。
那座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结束的宅邸。
“你早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的吗?”
卖药人站在藤原宅外,看着那棵参天大树问一旁的武士。
“不,我不知道。”
真田信藏看着那棵大树,那棵异常高大茂盛的大树。
枝干冲破屋顶向上生长,将整座宅邸当作根系的颜料。不断向上生长,向外扩张,冲破院落,任由枝叶笼罩了大半个小镇。
那棵树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真田信藏可以轻易地认出来那就是差点杀死他的树。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被迷惑,如何感到丧失了思维与控制。他记得那些根茎是如何沿着他的手指向上蜿蜒,是如何沿着他的血管在他的身躯中生长。
他记得自己的皮肤是如何一寸寸变得干裂,变得粗糙如树皮。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将意识沉睡在黑暗的虚空中,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
“那是什么?”武士盯着那棵诡异的大树向卖药人询问。
“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一直都知道的。”
对,他知道,真田信藏知道自己知道。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
“那是小姐,阿白。”
“那是夫人,登和。”
“那是藤原宅。”
那是所有被束缚在这里的女人的灵魂。
所有生在这座宅邸中,长在这座宅邸中的女人的记忆。
那些热爱它的,维护它的,憎恨它的,厌倦它的情感。
一个个,它记下了她们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并如同幻灯片的放映一般将她们一一重现。
好的,坏的,年轻的,年长的。
宅邸都记得,全部都记得。
“她们早已死去。”武士说。
“她们却已被铭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