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所作所为,面上当即闪过一抹黯然,愧疚道:“原来是我害了你……”
那时她行事全凭自己喜好,根本没有考虑过周芷若的处境。
“怨不得你。”周芷若摇了摇头,“那时你我对立,无论你做什么,都算不上害我,更何况那时你对峨眉已网开一面。”
那时候其他门派比试落败,都要被断一指,只有峨眉弟子未受体肤之痛,哪怕灭绝师太绝食拒不应战,赵敏也没有强行将她拉出来。
听她竟为自己开脱,赵敏不禁莞尔一笑,但很快便再次流露出哀怜之色:“那你没有找我报仇,岂不是违背了誓言。”
——非但没有取她姓命,反而三番五次救她于危难中。
起初她猜透周芷若心思,知道对方在荒岛上没取她姓命是因为不舍,心中倍感欣喜,而今得知了那毒誓,那份窃喜和甜蜜中顿时有大半转作了心疼。
汉人礼法森严,天地、国家之下便是父母,拿父母在天之灵起誓本就令人发指,何况还是这种毒誓,她实难想象当时周芷若心中负担有多重。
“是啊,我下不了手,但是又做不到弃之不顾,本以为只要不再和你见面就可以了,谁知……”
“谁知我这小妖女死缠烂打,怎么甩都甩不掉是吧?”赵敏接道,下巴一抬,执拗之态展露无余。
周芷若想起回中原后的种种,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无奈,却无当初的苦涩:“我不该见你,可又盼着能见到你,终日惶惶,婚事未成,我心中说不出有多轻松,但是师父遗命犹然在耳,我又怎能坦然接受你的恩情。”她见赵敏面色一沉,知道她把自己这番话当成了又一次的拒绝,不待她开口便继续道:“可死过一次后,突然觉得往日的执念实其实与作茧自缚无异。”
赵敏面色稍缓:“怎说?”
“人之一世,来于尘土归于尘土,生前之名利、身份,死后均烟消云散,我醒来后,浑浑噩噩,只觉所求皆化作泡影,可心底深处,最大的遗憾却不是没能继承师父遗志光复峨眉,而是没能多看你几眼。”
她幼年便尝尽疾苦,又因得灭绝师太偏爱的缘故遭门人嫉妒,是以行事极其谨慎,鲜少表露情绪,而今历了生死一线,心境有所变化,终是能够将心中所想的一一道明。
这份情有违伦理,背弃师命,为世俗不容,可那又如何?
只求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赵敏目不转睛看着她,起初眼中还暗含担忧,到最后那些担忧一扫而空,只余下几乎要溢出的喜悦。她早知周芷若心中有她,可那人背负着门派的责任,偏生又食古不化固执极了,软硬不吃叫她简直无计可施,这回虽然成功搅了婚事,可到以后到底会如何,她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只道走一步算一步,自己尽了人事,哪怕最终仍是一场空,也不至于后悔。如今周芷若这番倾诉,虽无一字缠绵,却是承认了心意,叫她如何不狂喜。
“你、早知如此,我就该捅你几剑,叫你早点去鬼门关走一遭,好想个明白。”她看似没好气地剐了周芷若一眼,只是眸光盈盈,含嗔却带羞,与其说是发怒,倒不如说是在撒娇,而后便抑不住激动欺身向前,想要揽住周芷若。
可手一抬就牵动到了伤口,之前她注意力都在安抚周芷若上,伤处的疼痛一直被她忽略,如今心事一了便松懈下来,察觉疼痛加剧不禁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周芷若见状不禁一慌,随即想起赵敏先前受的伤,顿时恍然大悟,当下抱着她跃出水面,扯开她肩头衣料一看,只见两处伤口已被水泡得发白,而最新的剑伤中有丝丝血色渗出,显然是又裂开了。
她眼中当即闪过慌乱和自责,连声道歉道:“都是我不好。”
“无妨,皮外伤罢了。”赵敏笑道,“能知晓你的心意,这点伤算什么。”
周芷若听她前几句如此直白,不禁脸色微红,而后她见赵敏取出药瓶,便想寻绷带替她包扎伤口。
赵敏肩膀上的绷带被扯了,胸前的剑伤则一直没来得及处理,所携的药物虽有外敷的,但若不好好包扎,伤口很难愈合。
再崩裂就糟糕了,周芷若心道,但放眼四周,荒山野地,哪里寻得到绷带,她没在附近看到行囊,便想多半是丢了,两人贴身携带的物什中自然不会有绷带或者衣服之类,于是只能运功烘干身上那套衣服,打算从下摆裁一截下来充当绷带。
一运气,她便觉得丹田真气充盈,功力好像比受伤之前略有长进,不禁有些奇怪,只是眼下急于替赵敏处理伤口,一时想不出所以然便不再多想。她内功已然不浅,不消片刻,湿漉漉挂在身上的布料上就不住腾出水汽来,很快就干了。
她裁下边角,正寻思是递给赵敏还是自己去替她包扎时,忽地几滴水珠飞来,溅了她一脸,抬眼一看,便见赵敏似笑非笑瞧着她,一只手举着,袖子来回轻晃着,水珠滴滴答答不住落下,显然刚刚那几滴水珠是她甩过来的。
“你不说一声就把我扯下水,怎么就只顾自己烘干衣服,我怎么办?”
她外功不俗,却几乎没什么内力,自然没法像周芷若那样靠内力逼出衣料的水汽,好在泉畔热气腾腾,浑身湿透也不会觉得冷。
“这……”周芷若面上又是一阵通红,这种时候,自然是两人互换衣服,她再烘干一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法子她光是想到就羞得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哪里说得出口。
见她眼神躲闪,赵敏神情中也闪过一丝忸怩,她虽然动辄调笑周芷若,可终归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又能厚到哪里去,抿了抿嘴,瞥见不远处有块一人多高的石头,便起身走到石头后,然后道:“你、你把外衫给我,这样湿哒哒的,也太难受了。”
“嗯。”周芷若应了一声,声音轻若蚊吟,解下外衫隔着石头递了过去,时值春分,只是夜晚还是比较冷,所以她外衫下还有一层,不至于仅着里衣。一会儿,一团不住滴水的布料丢到了她面前。
“你去替我弄干。”命令似的的口气自石头后传来,让周芷若一瞬想到初遇赵敏时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这次细微处却又有些不同,比起颐指气使,更像是虚张声势。察觉这点,周芷若有些忍俊,但再一想石头后的情形,好不容易稍微退下些温度的脸再度烧起来,捡起那团衣服后就落荒而逃,连轻功都用上了。
她当然做不出换到自己身上的举动,隔着泉水远远绕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怀里一探,发现抱着火石的油布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镇上买了火石后,她担心路上会下雨,便向店主讨了块油布将火石包了起来,当时不过是偶然闪过的念头,却她解了此刻的窘境。她去不远处林子里拾了些枯枝落叶,在水汽不那么浓厚的地方生了一堆火,然后支起架子将湿透的衣服挂了上去。
将衣服平展后,视线在上面已经干涸的血渍上落定,她轻轻抚摸那处,想起那时赵敏的决绝,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暗想:她为救我不惜自戕,甚至与父兄断绝关系,我又如何能再伤她心。至于爹爹妈妈还有师父,待我去了地下,再与他们赔罪便是。
以前她与赵敏一起时总是愁云满面,行事左顾右盼、煎熬不止,此时主意一定,便不再受杂念滋扰,胸中郁气彻底烟消云散,面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待衣服干得差不多,便收了快步往回走去。
时夜幕渐沉,月光皎皎,水雾裹着月色在泉畔拢起交织摇曳的光影,赵敏裹着外袍,坐在泉畔抬眼望着头顶那一线星空。
周芷若一过来就将她这般全无防备的模样落入眼中,见她衣衫松松垮垮的,不禁面色一赧,目光飞快地移开,下一瞬却又落在了对方自衣摆下探出的小腿上,顺着纤细柔顺的线条往下,便是□□的双脚,正在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水面。
但见脚掌纤美,踝骨浑圆,因水温的缘故,白皙中透出些红润,周芷若顿时想到当初替赵敏上药时,其中一只脚落在自己掌中的触感,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慌。
赵敏注意到了她,立即扬起一抹笑,朝她招了招手。
周芷若一下没了躲藏的机会,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定了定心后缓缓走过去,将衣服递过去道:“赵姑娘,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
话一出口,便见赵敏露出不满之色。
“你还叫我‘赵姑娘’么,我都已经不是郡主了,你还如此生分,莫非还想着把我送回大都?”
“我没有。”周芷若急忙道,瞥见赵敏眼中得逞之意,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以后,我唤你什么好?”
她对赵敏倾心,却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她诉颂心肠,是以于相处一事全无头绪,加上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动的人,是以明知赵敏在拿她调笑,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手便被牵住,赵敏拉她到身边坐下,然后道:“爹爹和哥哥都喊我敏敏,不如你以后也这样唤我吧。”
“嗯。”周芷若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赵敏知她害羞,可是她话已至此,对方却不予配合,她哪里会善罢甘休,一把抱住周芷若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以格外甜腻的嗓音撒娇道:“周姐姐,都不喊我一声吗?”
周芷若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好不容易说出那两个字,却轻得比呼吸声好不了多少。赵敏自然不依,又道:“我以后再也听不到哥哥爹爹这样喊我啦,若你也不肯,那我、那我……”
她本是想装可怜迫得周芷若心软,可才说了半句,却想到自己与家中断绝关系,可能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哥哥了,念及多年来他们对自己的关系照料,又想起当日爹爹老泪纵横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眼眶一红,后半句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周芷若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想也不想就搂住她,道:“敏敏,不要难过……”而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凑过去亲了亲赵敏的眼睛,诸多劝慰的话语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终是只能愈发抱紧她反反复复道:“不要难过……”
在骨肉分离之痛前,任何安慰都形同虚设。
从今往后,便是她二人相依为命了。
第四十一章
赵敏倚着周芷若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抹了泪,转而露出笑容,拿了一枚果子塞到周芷若手里道:“你饿不饿,这野果虽然看着不怎么,味道可好了。”
周芷若接了那枚野果,瞥见赵敏手上红痕,一眼就看出那是被树枝划出来的,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放下野果转而握住赵敏的手,指腹轻轻抚过她虎口处最深那条血痕,柔声道:“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
见她真情流露,赵敏自是喜不胜收,垂下头掩过一闪而过的羞涩,而后笑盈盈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犬随犬,你我虽然都是女子,但大抵也是这个理儿,告别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我们……”听她言中之意竟已将她们与夫妻等同,周芷若不禁脸一红,飞快地缩回手,重新捡起那枚野果,视线在周遭转了一圈,就是不去看赵敏。
她这般羞人答答的模样看得赵敏玩心大起。她抿嘴一笑,眼中一抹狡黠一闪而过,然后故意凑到周芷若耳边吹着气道:“周姐姐,你可知那时候我对爹爹说了什么?”
“什么?”感觉那抚过耳畔的热气,周芷若耳朵刷的红了。
“我说我和你两情相悦,此生非你莫属,若不放我们离开,我就大声昭告至在场无人不知。”
周芷若还记得当时汝阳王是何等震怒,已猜的八九不离十。元帝亲封的郡主与女子相恋,那女子还与叛党有莫大关系,不但有违罡伦,还大逆不道。在场虽然都是汝阳王的手下,但那么多人,悠悠众口多半会传出去,如此一来,整个汝阳王府的名声都要受影响。想到赵敏为了救自己不惜赌上名声,甚至威胁对她疼爱有加的父王,虽然明白是情急时刻的迫不得已,周芷若仍是好不愧疚,转过头想安慰赵敏几句,下一瞬目光就落入一双笑意盎然的眸子里。
星目之中,七分柔情,三分羞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媚,好似醇厚的佳酿,叫人神魂颠倒。
“我还说……”朱唇微启,周芷若的视线不由自主被牵了过去,片刻怔忪后便觉脖子一重,却是赵敏双臂环了上来,那副柔弱无骨的身子倚了过来,她下意识张手揽住,随即,蛊惑似的嗓音微风似的抚过,“我还说,我早已与你颠鸾倒凤,非清白之身……”
“什、什么!”周芷若睁大眼,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四周山脉都崩塌了似的,不及回神,便觉眼前稍暗,赵敏精致的眉眼忽地近在咫尺。
即使连日奔波令她无暇梳妆打扮,退去了脂粉气后的脸庞依旧明艳如玫瑰。
唇上传来柔软的感触,不同于荒岛上那次意外,也不同于大都那次的郁愤难解,就像是春雨,不算浓烈,却缠绵到仿佛没有尽头。
周芷若只觉得心跳如雷,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逃避的念头瞬息闪过就自心底漫延的烫意融化,她顺从地闭上眼,指尖微蜷,隔着薄薄的衣料在细腻的肌肤上划过,随后她便感到赵敏勾起唇,愈发贴近,气息也变得灼热似火。
二人都不谙□□,互相试探全凭本能,却因真情流露之故,愈显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赵敏面若桃花,气息急促,只觉身子发软几乎要稳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