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光明顶一事首次出手便令明教元气大伤，还擒来了六大门派，正当春风得意时却接连碰了钉子。
绿柳山庄放人时，她虽然心有不甘，可是暗忖时间过去那么久，派去的人马至少已让明教折损大半，不料之后却得知张无忌边上的小丫鬟竟然会行军之法，指挥五行旗与来袭人马周旋，只伤了几人，生生拖延到了张无忌回去。
之后在武当山上，张三丰已重伤，剩下的人不足为惧，偏偏又被搅合。她令人在罗汉像上留下了那些字，此番嫁祸后，料想明教人一路上必定不得安宁，不料他们却如此迅速赶到了武当，江湖上也没传出什么少林为明教所灭的消息，这点她至今未想通，之后虽然掰回一局，可终究是有些不痛快。
加上又得知兄长在朝中被排挤，本就说不上十分满意的心情更是低沉。
屠龙刀、倚天剑、明教、张无忌……
这些字眼反反复复徘徊在心头，可一壶酒喝完都没用凑出半分条理，她执着空杯，怔怔望着杯底倚天剑投下的模糊影子，突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慢条斯理将杯子放回原处，然后唤来手下，道：
“来人，把峨眉那个周芷若给我带过来。”
之后她把倚天剑收起来，然后让下人又添了些酒过来，自斟自饮喝了约莫一刻钟，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应了声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放下杯子时脸上已露出笑容。似乎终于遇上了什么开心事一般。
手下恭恭敬敬拉开门，然后便听到镣铐轻撞发出的清脆声音，青衣女子跌跌撞撞被推了进来。
闭目养神时被人带离囚牢，拐了一路最后来到这扇透露出奢华的门前时，周芷若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可是当那张巧笑嫣然一如初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她依旧克制不住涌上心头的惊愕与悲愤。
“周姐姐，好久不见了呢。”赵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在两臂远处站定。
短短十几日，重见恍若隔日，周芷若脸色苍白，唇上也无半点血色，本就瘦削的身子此时更是单薄如纸，可即便看起来随时会被手上的镣铐压垮，她还是挺直了身子，带着几分不甘示弱的倔强姿态。
视线交错瞬间，那双清亮依旧的眼眸中泛起的情绪似滔天巨浪吞噬一切，可片刻后有被隐藏于强装的平静后。
赵敏自那双眼中看到了愤怒，悲哀，以及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她突然想到在峨眉营帐里时，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可周芷若的眼中却带着暖意，好似永远不会生气一般，无论是替她包扎擦汗还是最后推她离开的举动都透出满满的温柔。
而现在，那份温柔已经不见了。
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做了这些事，换谁也笑不出来，可赵敏心中却蓦地生出几分不满来，她冷哼了声，吩咐道：“把她的镣铐去了，然后你们退下去吧。”
“郡主……”手下有些迟疑，关押的按理说是危险人物，放这样的人和郡主同处一室，万一出了事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本郡主还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快解开，这脏兮兮的铁块看了心烦。”赵敏脾气也上来了，言语中几分怒气听得那手下差点跪下来，随后她又转向周芷若，“你若有什么小动作，你的师父师姐就活不过今日了。”
这番话一方面威胁了周芷若，另一方面也打消了手下的迟疑。他立刻手脚麻利地解开手铐脚镣，然后退了出去。
赵敏坐回原处，又取了只杯子，斟好酒后发现周芷若还站在门口，目中不满又深了几分，敲了敲杯子道：“过来，陪我喝酒。”
周芷若只抬头瞥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听若罔闻般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赵敏到底什么意图，也不想知道。内力尽失，师门之命俱在对方手中，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无论赵敏说什么都不去理会。
——要杀要剐随便，陪你喝酒这绝对不可能，周芷若如此打定了主意。
“呵……”赵敏见她没反应，倒也不怒，只是摩挲着那杯子叹了口气，再度开口时语气间竟是满满的惋惜，“周姐姐瞧不上这酒呢，也不知是厨房哪个人选的，这眼睛不要也罢。”
周芷若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敏。
这话声音极低，好似喃喃自语一般听不出半分威慑，意思却很明白，周芷若捏紧拳，她不愿听从赵敏的话，可亦不愿无辜人被自己牵累。如果是其他人说她大可不信，可是这位绍敏郡主却是真的做得出来，心中天人交战时，那边似已不耐烦。
“来人——”
“且慢！”周芷若终于出声，打断赵敏欲下之令，目光落在桌上两盏酒上，神色凄然一声叹息，“我喝。”
一壶酒，两个杯子，酒依旧是绍兴酒，杯子依旧是白瓷杯，好似又回到了那天。
只是那番心境再不会有。
第九章
瓷杯温润，酒香醇厚，无不为臻品，周芷若虽过惯了峨眉山上的清苦日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眼前是平民百姓穷其一生也难以求得一窥的奢华，若是以前，她大抵也是乐于细细欣赏的，毕竟都是些稀罕玩意，少年人又有哪个会对此毫无兴趣。可如今，那瓷杯分明是沁人心脾的冰凉，可心中所感却是灼似烙铁，让人恨不得立刻将其掷地砸得粉碎。
可是她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在赵敏的注视下举起杯子，杯缘触及下唇时，心头一闪而过几分踟蹰，最终化为毅然决然——
事已至此，纵然是鸩酒又如何，倒不如说，若能蚀骨传肠，倒是一了百了。
酒很烈，入口瞬间便化为火蛇蔓延而下，及腹中又缓缓扩散出暖意，饱受牢中阴寒侵袭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的确是好酒，只是她终究是很少饮酒，学不来赵敏的豪迈，抿了一口便放下杯子。
“我说过这酒滋味极佳，没骗你吧。”赵敏未计较她喝了多少，见她确实是喝下那口酒，面上的阴晴不定顿时烟消云散，撑着下巴瞧着周芷若，笑盈盈的眼已弯成一轮弯月。
周芷若看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眼，盯着杯中残余的酒，又似出了神。
“那日我说的话，周姐姐还记得吗？”赵敏却由不得她沉默，竟提起那日所说的话来。
执杯之手一紧，周芷若闭上眼，心中怒气翻涌，极力克制将这酒悉数往对面那张脸上泼过去的冲动，压抑之下，手微微颤抖起来，连带杯子之酒也被晃出几滴。
“如果你现在改变了主意。”对面那人却倘若未觉般继续说下去，“放你走也未尝不可，周姐姐意下如何？”
那声音轻柔委婉，若不听内容，只会以为是无邪少女的闲事笑谈罢了，只是对于周芷若来说，却好似利刃穿心，每个音节都能划出一道无法愈合的血痕。
相似的话语勾起那些不愿去回忆的画面，绿衣少女懒洋洋地倚在椅上，眼中纯真尚在，却多了几份残忍，笑得极美，亦令人手足冰凉。只短短几个时辰，她发自真心予以照顾的少女就变成了高高在上蒙古郡主，汉人的死敌。
“周芷若宁可一死，不愿欺师灭祖。”她睁开眼，依旧盯着手中杯盏，不愿被窥去眼底的任何情绪，声音清冷似携了峨眉山巅之寒，只有她自己知道，怒极之后悲彻骨，唇齿间已有血腥味蔓延。
这番回答已然在赵敏预料中，她只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伸手去取周芷若手中泼洒了大半的杯子，然后重新斟满，而后再度玩味地勾起嘴角，“那我也不用你做什么事了，就这样放了你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芷若终于抬起头，她只道赵敏寻她来只是为了羞辱她从中作乐，这番话却是意料之外。
赵敏晃了晃杯子，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笑道：“你我虽各为其主，可那一天的照料却也不是虚假，我说过，我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
她看向周芷若的双眸，发现其中只有冷漠和戒备后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心中却泛起几分道不明的情绪，似酸似苦，又带了几分不甘。
那时候，周芷若眼中总含着温柔，就算包扎完后明白过来被愚弄了，也只是泛起些许无奈，而无分毫恼怒，这像极了儿时闯了祸后父兄的眼神，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关心和宠溺，无论惹了什么麻烦，他们最终关心的只有他们的敏敏有没有受伤。
父兄的眼中除却温柔，还有属于英雄的豪气云天，而周芷若则更温婉一些，所谓温柔似水便是如此吧。而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唯剩敌意，若她们非处于对立阵营，赵敏大抵真的愿意去交这个朋友，只是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了。
她心中惋惜，将酒杯推到周芷若手前时，终忍不住一声叹息，而后道：“如果你想走，我立即把解药奉上，派人护送你回峨眉也未尝不可。”
周芷若不可置信看着她，见她眼中无分毫讥诮，反倒是有几分心事重重，竟像是真心的，本欲斥她休看不起人的话语生生止在了喉间，化作了苦笑，“多谢郡主，可周芷若只愿与峨眉共生死。”
峨眉待她有养育之恩，无峨眉便无今日的周芷若，她如何能弃之不顾。
赵敏听后一怔，而后竟笑出声来，钦佩之意在眼中一闪而逝，世道混乱，多少人为求生路而无所不为，更有人为几口粮便可滥杀无辜，可如今周芷若却不为所动，看似愚蠢之极，却无人有资格嘲讽。
“要是那些蒙古将士若能有此等风骨就好了，也不至于遇到几个草寇就丢盔弃甲。”双手举杯至齐眉，她知道这是汉人表达尊敬的方式，而后仰头一干而尽，“你我虽势不两立，但周姐姐这番气节，令人叹服。”
周芷若本笃定赵敏只是玩弄诡计的小人，如今见她言语间的尊敬无半分虚假，无寻常女干佞的虚与委蛇，眸中又是掠过了些复杂的情绪，之后视线立刻被赵敏脖颈上一点红痕吸引，虽然很细微，但无疑是伤痕。
她贵为郡主，身边有高手相护，脖颈为名门，就是寻常百姓也都护得好好的，她怎么会伤在那里？
“你受伤了？”思绪涌动间，话已脱口而出，待周芷若反应过来，便是后悔也来不及。
赵敏一愣，见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脖颈，随即明了，手捂上脖间伤处，眼珠一转，眉眼间便带上某种得逞的快意，“怎么，你关心我啊？”
她抿嘴轻笑，眸中已看不出半分城府，独余满满的清澈好似纯真孩童，周芷若仿佛又看到了初遇时那个少女，心口又一紧，想矢口否认，又想愤然道只是惋惜没有割得更深些，此般千言万语浮上心头，好不容易觅得了反驳的话语，却又蓦地失了开口的兴致，只能移开视线，一言不发。
赵敏撑着下巴，本饶有兴致等着她回话，心道无论周芷若说什么她都能一字不差驳回去，等了许久对方却只是沉默，她讨了个无趣，不甘不愿地放下杯子，姓子上来了也不注意力道，那杯子砸在桌上，震得酒壶也晃了两晃，之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周芷若身边俯下身子，开口时语气软糯竟像是撒娇一般。
“几天前我和那魔教教主张无忌见了面，没想到那厮看起来相貌堂堂，却是个卑鄙小人，竟欲轻薄我，我可是以死相逼才侥幸逃过一劫呢。”
酒香沁入心脾，这次却是自赵敏身上散发出的，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才沾染了那么重的酒气，周芷若不觉皱了皱眉，心中却念起刚刚听到的“张无忌”这三个字。
张无忌？他已经当了明教教主？初闻及有些吃惊，细想又是情理之中，明教各派争斗多年都没争出个所以然，如今张无忌以一人之力挽救了明教，这教主之位名至实归。
明教远在西域，而赵敏几天前与张无忌相见，意味着明教也来了中原，说不定已经知道六大门派失踪的消息，不知张无忌会作如何应对。
只但愿他们平安无事，周芷若如此心想。
她被关了许久，既不知绿柳山庄明教险些全军覆灭，也不知武当山下的连环计险些把张无忌逼死，只知道依照赵敏将六大门派掳来的手腕，明教总是高手如云说不定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是以此对明教的担忧竟是分毫不差。
“怎么，素问峨眉派视惩女干除恶为己任，女子名节何其重要，对于此等恶行，周姐姐竟听若罔闻？”赵敏见她不语，便又凑近了一些。
酒香更重了，周芷若抬眼，一眼便瞧见赵敏脖子上的伤，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那道伤痕上。
伤口很小，说是伤痕都算夸大了，可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却能看出切口极细，必是利刃所谓，若稍不甚——
她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对赵敏有所恻隐，只能再度移开视线，神色漠然道：“张公子心姓温厚，我看，你持刀相逼为真，而他意欲轻薄则为无稽之谈。”
张无忌在光明顶以一当十，却未伤任何人姓命，算得上是个君子，又怎会行如此卑劣之事，周芷若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多半是赵敏胡诌之词。
见她反而为张无忌说话，赵敏甩袖悻悻然退回去，把桌椅拍得乒乓作响，“那日他欲脱我鞋袜，若非我急中生智，也不知道那- yín -贼要做出什么事，待我了了大事，必定要他不得好死。”
虽然是她困人在先，但她起初笃定张无忌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他当真去脱她鞋袜时的确是慌了神，起初那几滴泪也全无作假成分，所以想起来依旧耿耿于怀，恨不得在张无忌脸上狠狠踩上几脚才能解气。
周芷若见她的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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