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清长公主的怀疑人员里,其实也有曲云,东平王妃倒也不算说错什么,她淡淡道,“公主还是先收起来这些小东西的好,免得一个还没好,一个又倒下了。”
“要我收起来可以,去请了荣国公过来。”曲云道,“他身边的姚先生一看便知是不是我下的毒手。”
“这里是后宫,男子怎可入内。”乐清长公主道,“公主既是清白的,又何必害怕,说不定太夫人只是发了旧病。”
史氏有头疼的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曲云不太耐烦了,眼神娇媚地扫过东平王妃,“天,朝有句话,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我虽清白,但到底也会有些在意。涉及亲人,难道不能通融一下么?况且,荣国公总是会知道的,总不见得留她母亲在这后宫里过夜不成?”
第101章
“不用请了。”贾赦缓缓走进来, 他方才一路疾走, 此刻竟也没有一点喘气,只从容地朝着穆太后颔首道,“臣失礼了。”
他骤然进殿, 一时惊得殿中女眷纷纷起身避让。
姚谦舒跟在贾赦身侧,觉得这些人实在不必如此作态,谁被看了去吃亏,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穆太后心道不好,但也觉贾赦太过狂傲, 淡淡道, “荣国公来得倒快。”
贾赦并没有否认,只侧头去看姚谦舒。
姚谦舒会意, 径直朝史氏过去,史氏此时被宫女半抱着, 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穆太后道,“给荣国公赐坐。”
“家母尚且躺着, 臣是断不敢坐的, 姚先生,人如何?”贾赦挥退宫人, 近前一看,史氏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他反倒笑了下, “还望太后还家母一个公道。”
森森寒意, 直叫穆太后后背发凉,她撑着扶手站起来,痛心道,“哀家自当给荣国太夫人一个公道,荣国公放心。”
情势比人强,她们母子虽有筹谋,但最终还是贾代善扶持上位的,此时朝堂仍是百废待兴,许多事没有理顺,和荣国府撕破脸了,没有任何好处。
唯有忍。
贾赦弯腰将史氏抱起来,“那就多谢太后恩典了。”
他虽姓子沉稳下来,喜笑不形于色,却强势远胜从前,连贾代善都做不出这等直闯后宫宴席的事。
当然了,也可能是贾代善亲娘没被毒过的原因。
乐清长公主上前一步,扬声道,“荣国公这是做什么?太后已经命人急传太医了,若是你此时带走太夫人,她有个万一怎么是好?”
“不劳太医了,好端端赴个宴还能中毒的,实在恕臣不能相信此间中人。”贾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乐清长公主暗忖贾赦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又有多年情分在,也不好说得太重,当即只沉默不语。
若是换作其他人这样旁若无人,她约莫是要斥责对方大逆不道的。
出宫一路都是畅通无阻,大约是卫子麒的面子了,贾赦这个时候还能想记得要还他人情。
到了车上,便由着姚先生施展神通了。
“还好,我们到的早,只是太夫人身体本就有些虚荣,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姚先生走过正式成仙手续之后,比以前又要好用上许多。
“我娘本就有头疼的毛病,这几年思念我爹,也不知亏损了多少,是要好好养着。”贾赦面沉如水,脸色难看得能吓死鬼。
“知道谁做的吗?”
“还不知道。”贾赦道,“能知道是什么毒么?”
“我对毒没什么了解,叫人去验一验。”姚谦舒把沾了黑血的帕子收起来,“太医走过场也不用?”
“用,连着毒也一起验,不然岂不是说我一手遮天,污蔑忠良。”贾赦忽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戾气太重,克到父母。”
姚谦舒道,“别胡说,不过是些小事,不是还有我么。”
贾赦勉强笑了笑,“也是。”
待得人回了家,贾政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着众仆婢,并不好明说,只看着贾赦,“哥哥……”
“你去忙,一会儿也不用过来了,去请敬大哥。”贾赦不待他说话便吩咐道。
“是。”贾政拱手,匆匆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贾赦坐在外书房专门用来待客的厅堂里,下手坐得是贾敬,贾政站在他身侧,姚谦舒却是坐在最后头的椅子上。
“这还是我金陵回来,头一遭把人叫得这么齐来说话。”贾赦不是个喜欢开会的人,尤其这些人里有些个并不服气他,像从前贾代善那样会和幕僚开会商议政事的画面,还真是第一次出现。
他搁下手中茶盏,举止贵气又优雅。
下头人对这个昔日吴下阿蒙哪里还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国公爷有事只管吩咐。”
贾赦一挑眉,“这还算句人话。我不太喜欢每回使唤前都要磨磨刀,这就没意思了。响鼓需用重锤,可锤破了,可惜的还是鼓,你们说是不是?”
幕僚们站也站不住了,恨不得跪下给他磕个头。
贾赦看看贾敬,意思是他需不需要说什么。
贾敬和这些鬼读书人打交道的时间要长得多,笑道,“某位先生,就是诸位的前车之鉴,多的我就不说了,还希望诸位好好帮着政儿料理些小事。”
敬大哥觉得主要得先把贾小政培养起来,不然再拖一拖,群龙无首的情报系统得自毁长城了。
“政儿去给先生们打个招呼。”贾赦拍了贾小政一下,“今日太夫人不适,改日再设宴相请了。”
众人忙道不敢,贾赦也不多客气,又把贾小政拎回来,“那咱们就开始正事吧。”
足说了有一个多时辰,光茶水就添了五六回,姚谦舒直接侧身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去给姚先生拿条毯子。”贾赦同倒茶的书童道。
贾敬已经被刺激得脱敏了,索姓道,“先送姚先生去睡吧,他睡不安稳,你这事也议不安慰的。”
“那你们先用夜宵,我去去便来。”贾赦顺着梯子就下,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媳妇儿抱起来送到专门用来休息的小厢房去了。
“这个……”有个幕僚没憋住张了张嘴。
贾政一笑,“倪先生可是有想吃的夜宵了?我这就命人做来。”
被贾赦听见了,估计又是一双小鞋,他变做个好人吧。
倪先生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二公子猜得正是,只是随口一说,不用特意准备的。”
“不碍事,几口吃得罢了,哥哥尚未就寝,厨房是不会封炉子的。”贾政道。
一时间从严肃的政治谈话,变成了美食点餐大会,这个要荷叶莲藕汤,夏日里最应景,那个叫梅花雪水煮茶,符合他清高的身份。
小厢房不过几步路,贾赦安顿好了姚谦舒即刻便移步回来,正听见一人抓着书童侃侃而谈他要吃的鸡蛋面如何和面如何下。
“听着很不错,给我也来一碗罢。”贾赦道。
面对年轻的老板,众人立时噤若寒蝉,方才的清高啊雅致的都不见了,跟着讪讪道,“那咱们也就吃这个吧。”
书童:……册那
第102章
贾赦见几人多有疲态, 贾小政脸色也不太好看, 笑道, “你们不必管我, 这点子吃食还是有的, 都去休息会儿,用完了夜宵再议。政儿随我过来。”
众人只当他有悄悄话要嘱咐二公子,见他们离开,对着贾敬到底轻松许多, 还闲谈了几句文章诗词。
贾政跟着贾赦, 也以为有事要说, 不想贾赦又回了厢房,把他拎到窗下的一张软榻上到,“站这么久,自己也不知道坐啊,是不是傻。”
他声音放得低,怕吵醒了里间的姚谦舒。
“不累的, 也没站多久。”贾小政犹自坐得笔直, 腿都有些打颤,被贾赦一巴掌给摁下去了, “躺一会儿,也不是什么急事。”
“早知道从前就该好好跟着父亲和哥哥习武。”贾小政也确实累得慌,破罐子破摔抓了靠垫过来斜躺。
他从小就肢体不协调, 时不时还会同手同脚, 小时候贾代善把他交给贾赦带着练武打底子, 贾赦都是放水的,待得开始正经读书了,也就干脆放下不练了。
贾赦就调侃道,“别闹了,就你还好好习武,扎马步时候连个一炷香都没坚持到过,回头给你派两个身手好的在身边。”
他自己也缺人,两个打小跟着他的小厮青锋青刃,青刃在北部大营里历练,青锋也得早些放出去,没得在他身边呆一辈子的,倒坏了青锋前程。
想到此处,他道,“过两日,叫忠叔安排了人进府来挑,倒是我疏忽了。”
贾代善从前光顾着贾赦的安全,想着贾小政一个书生,成日呆在府里,无甚要CAO心的,现在贾小政也是个大人了,要是旁人对他动手,他岂不是白给。
贾小政有些昏昏欲睡,眼见他哥哥还要继续念叨,便围魏救赵道,“哥哥仔细吵醒了姚先生,我看他似是累得狠了。”
不想贾赦竟微妙地露出了些许得意又无赖的表情,“是有些累着他,你歇着,我进去了。”
里头姚谦舒早在他们进门时候就醒了,靠坐在床头看着贾赦挑眉道,“方才只听得他们东一个主意西一个念头的,你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贾赦斜靠在床尾,垂眼道,“我预备把事情推给曲云,不曾想他们大约是听到了曲云和你有些交情,都不敢往她身上扯。”
他既用了“推”这个字,便是知道事情和曲云无关,要拿她当替罪羊了。
姚谦舒道,“我以为你对她印象还不错。”
“是么。”贾赦淡淡道,“害死我爹的,是南疆人,我要叫他们血债血偿,最可惜的是,原先那位公主看不到南疆的下场了。”
“贾赦,该死人的人都死了,百姓无辜。”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贾赦眼底似是泛着浓重的血色,“我没有一天能忘记我爹是怎么死的,贾代名去黄泉和祖父团聚了,很快就轮到南疆人了。若不是顾忌这血脉传承,你以为祖父的灵位棺木还能安然无恙?”
姚谦舒微蹙起眉头,“你真的把贾代名的生母挫骨扬灰了?”
“人都死了,搓不搓成灰没什么意思,我让人送了他的妻儿去老家的庄子。”贾赦道,“留着,也是祸患,他们安分也就罢了,如果有异动,我的人顷刻就会动手送他们真正一家子团聚。”
“去居庸关的路上,先东平郡王的人屠了一个村子,你那时候很难受。”姚谦舒这个枕边人有时候也很难把他和那个跳脱多话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失去贾代善之后,他成长得像是一个标准的世家贵公子,背后却是日益的狠辣和深沉。
姚谦舒心头酸涩难言,他纵能手握天下财运,却护不得一颗人心。
贾赦则觉得有些偏题,绕不绕回来倒也无所谓,便笑了下道,“我现下也很难受,每一条命都是活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吃面么?我吩咐人去准备了宵夜,过一个时辰再继续议事。”
“人都是这样的么?”
“旁人,我不知道。”贾赦收紧了袖中的手,低声道,“可是谦舒,我是这样的。我幼年开始学剑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用它来杀人。”
没有恢复元气时候傻乎乎的摇钱树,和有爹时候咋咋呼呼的小世子。
如同陪伴贾代善长眠的无名剑,都是过去时候的事了。
没办法的。
要是姚谦舒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贾小赦,贾赦也没有办法还给他了。
姚谦舒沉默着没有说话,贾赦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外头的贾小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抱着靠垫趴在榻上。
“睡一会儿。”贾赦揉揉他的脑袋。
贾小政往里让了让,“哥哥不舍得吵醒姚先生么?我们挤一挤,哥哥比我累多了。”
贾赦摇摇头,“我去松松筋骨。”
他也未让人取剑,随手折了院中树枝,舞了个剑花,忽又觉得无趣,抛到一边去了。
贾小政不放心他,跟着出来看到此处,忽然就想到小时候,贾代善教贾赦练剑,贾赦一面还原着剑招,一面还要嘴里胡诌,“有朝一日剑在手,斩遍天下负心狗!”
贾代善就板着脸骂他,他嘻嘻哈哈地翻身又送出一剑,有时候还要做鬼脸,对着贾代善“略略略”。
“哥哥?”
“无事,回去。”
贾小政拱手行了一礼,“是。”
翌日,南疆公主毒害荣国公太夫人的消息席卷了朝堂乃至整个京城,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身边混入了南疆人,一个不当心就被暗戳戳地下了毒。
曲云心情非常复杂。
贾赦是由乐清长公主亲自陪着来与她说这件事的,“劳烦公主替我背这个黑锅了,一时权宜,等真凶落网,必会还公主一个公道。”
“荣国公不要骗我了,以你的能力,又有姚先生在侧,根本不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查案,我若料得不错,荣国公只怕是想要一个出兵南疆的借口。”曲云并不笨,她反而很大方地道,“锅我可以背一个,但是希望荣国公给我的安置要到位。”
“公主想要去哪里?粤广或者江南,这二者都是最佳。”
江南是贾赦老巢,粤广在乐清长公主手里,都算是妥当的地方。
“江南吧,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也想看一看。”曲云开了个只有自己懂的玩笑,“粤广就不去了,我怕被拿去煲汤。”
贾赦无有不应,命人好生送她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