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调养一下。吴景兰就带了原竞去看了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开了一大堆中药回来。
所以原竞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那时候原炀和彭放也才是上高中的年纪,看着小孩每天眼睛通红跟个兔子似的灌下那么多药,都开始替小孩难受。原炀跟他妈说,这么下去非得喝傻了不可,身子弱就多锻炼啊,这样才有好处。原立江难得赞同一回大儿子的话,就叫了原炀爷爷的勤务兵秦责带着原竞练练拳脚。
就这样,在内力外力的综合作用下,原竞总算摆脱了“一不小心就会生个病”的状态,只要自己注意些,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原炀那“喝傻了”的吐槽没有应验,原竞从小智力就超出了同龄人,早慧迹象十分明显。三年级的时候,原竞跑回家说功课太简单。原立江说,那好,要不去上四年级。结果原竞说,干脆就五年级吧。原立江十分惊讶,惊讶又惊喜。
这件事情在原炀彭放他们的圈子里传了很久,一帮损友们就特别喜欢拿这件事儿来揶揄不爱学习的原炀。原炀倒是不甚在意,他本来就不喜欢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是原家家大业大,总归是要有人继承的,原竞学习好,正好可以继承公司,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原竞九岁的时候,原炀被原立江扔去了部队。大哥刚走的那段日子里,原竞总是能看到吴景兰偷偷在卧室里抹眼泪。他想说既然这么舍不得大哥,为什么还要把大哥送走。原立江有时候看到他,会情不自禁地来一句:“你哥哥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原竞对这句话一直抱有怀疑,听话,不听话,又能说明什么?在他心里,他的大哥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聪明、勇敢、讲义气、独立,他觉得“听话”跟这些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不过原立江和吴景兰显然不这么认为。
7.
原竞记事不是很早,他最早的记忆开始于五岁去幼儿园的某一天。
十六岁的彭放在大院门口等着原炀,那时候原炀也只有十四岁,但是身高已经和彭放不相上下。而自己坐在开着暖气的轿车里,透过车窗看着两个哥哥闹成一团。
然后他喊司机“停下”,从车上跳了下来。
车外只有零下几度,原竞开口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原炀一听就要把他往车里抱。他开始挣扎:“我要跟大哥一起走!”
“走什么走,这么冷你又要发烧了。”原炀不同意。
原竞死死扒住车门,跟瓷一样的小脸憋得通红。
彭放赶紧过去:“你别这么暴力,再伤着小竞。”
“没那么娇贵,他又不是小樱。”原炀说着又要把原竞往车里塞。
原竞拼死反抗,于是眼角飙出几点液体。
“哎哎哎,你看把他难受的。”彭放把原竞从原炀手里捞回来。
原竞终于脚着地。
司机从车上下来,为难道:“大少爷,这......”
原竞立刻钻进彭放怀里。
彭放:“......”
原炀:“......”
彭放:“要不我和原炀送小竞去幼儿园吧。......行吗小竞?”
原竞眨巴了下小鹿似的眼睛,半天张开嘴。
“阿嚏——!”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炀笑地蹲在地上。
彭放被原竞的鼻涕口水喷了一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他妈......”
原炀还是笑:“让你欠,哈哈哈哈哈。”
2x23年,京城国际机场。
“原竞同学,原竞同学——原!竞!”
原竞突然感到呼吸一窒,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盛奈看着那张有本事让无数少女半夜从床上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的帅脸,努力稳住情绪:“原竞同学,到京城了,请问您在梦里跟您的二哥私会还满意吗?”
原竞:“......”
原竞不紧不慢地收起座椅,白色的衬衣袖子放下包住修长的小臂,接过空姐递过来的外套时浅笑着道了声“谢”,成功惹的空姐一阵脸红。
盛奈带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露出一双大眼睛无奈地看着原竞,这个人好像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到底多有魅力。
原竞从盛奈手里接过行李。盛奈拉了拉口罩:“以后再在我面前喊二哥,我绝对把你的样子拍下来发给彭放。”
原竞在盛奈身后下飞机,淡淡道:“你开心就好。”
盛奈一点也不介意,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或者我跟四年前一样,再去见他一面,骂他一顿,这次我泼水绝对泼热的。”
原竞在寻找VIP通道:“你粉丝也不少了,注意影响。”
盛奈不甚在意:“我武装到牙齿。”
“你行李箱是哪个?”原竞打断。
“粉色的那个。”
“Hello Kitty?”
“Peppa Pig。”盛奈在边上刷手机。
原竞额头冒黑线:“说人话。”
“小猪佩奇。”
原竞:“......”
盛奈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哎原竞,我有发微博澄清,说你是我高中同学。”
原竞:“嗯——”
“还是说你觉得不要澄清的好?”盛奈一个不留神,原竞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她赶紧抬脚追上。
原竞抬手拉住盛奈棒球帽的帽檐,盛奈一脸问号,原竞只是摇头:“行了奈奈,都这么久了,没人在意的。”
他也,更不会在意。
8.
盛家的司机把盛奈接走了。
原竞将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忍不住想,京城这冬天是越来越冷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在看到卡宴以后露出了笑脸。
“哥!”
原炀鸣了一下笛,而原竞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
兄弟两个拥抱了一下,原炀拍拍原竞的肩膀笑:“好像瘦了?哎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是长了,原竞已经和你差不多高了。”
原竞挠挠头,黑亮的眼睛弯起来和顾青裴握了握手:“顾总,好久不见。”
原炀瞄了顾青裴一眼,掐着原竞的后颈低声道:“不是让你叫嫂子了吗?”
“啊?”原竞无辜。
“我听到了。”顾青裴咳嗽一声。
原竞朝他哥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原炀赶紧道:“来来,快见见你大侄子。”
“......哈?”原竞这才发现被顾青裴牵着的男孩,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顾青裴,“这是,小川?”
“小川,这是小竞叔叔。”顾青裴拍了拍男孩子的头。
“小竞叔叔好。”男孩礼貌地打招呼。
原竞去美国的那年,顾承川才不到三岁,现在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了。他忍不住蹲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忽然想到什么,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原炀拉开后车门:“上车吧,外面怪冷的。”
原竞从行李里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出来,神秘兮兮地对顾承川道:“你猜小叔给你买什么礼物了?”
“猜不到。”
“真的?”
“嗯......”
“那好吧,你想要什么?”
“书?”
“哎?小川怎么知道。”
顾承川很兴奋地拆开了原竞的礼物盒,顾青裴从后视镜里看着一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笑:“还给他买什么礼物啊。”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哥不是说小川特别喜欢看书吗,我也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送什么了。”
“哈利波特?”顾承川明显很喜欢。
原竞捏了捏顾承川的鼻子:“英文原版,你可以慢慢看。”
“谢谢小叔。”
原炀看了顾青裴一眼,见顾青裴点点头,他才清了下嗓子:“那个,小竞,我们先不回家了。”
“啊?”原竞从书里抬起头,“去哪儿?”
“今晚有个聚会。”
“呃......我可以不去吗?”原竞了然。
“彭放的儿子今天百天。”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吹出热气的呼呼声。
原竞表情有短暂的空白,随后扯了个笑容:“啊,我以为是这周末啊。”
“这周末是彭放的35岁生日,他家里想和百日宴一起过,请的人多一点。但其实,今天才是他儿子的百日,所以就小规模的聚聚,请的人都是比较近的。”
原竞看向顾青裴,又看向原炀:“都请了谁?”
顾青裴叹了口气。
原炀嘴角抽了下:“呃,就是咱们两家。”
原竞看上去有些茫然,半晌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那就......去吧。”
车内再次恢复静默。几声翻书声之后,顾承川忽然道:“小叔,你把那页纸都给抓皱了。”
原竞猛地松开手,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小川。”
顾青裴忍不住开口:“小竞,你要是刚下飞机需要倒时差,可以先回去睡一下。”
“没关系顾总。”原竞摆手,后半句更像是自言自语,“早晚是要见面的。”
早晚是要习惯,他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第二章
9.
在京城政商圈,粗略来看,家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根深叶茂的大树,一脉相承,屹立不倒,经年八风不动,优秀是习惯,杰出是传统,过人的天资再加上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让他们很容易便可以呼风唤雨。比如晏家、李家、原家、邵家......另外一种,他们虽然没有那么牢固的基业,甚至二代之后家族仍然有些稚嫩,但他们聪明、敏锐、八面玲珑,他们手握资本,也善于钻营关系,像是新兴的贵族,充满着生命力和冒险精神。
彭家显然是后者。
胜天集团是彭放的父亲创立的,取名字的时候满腔“人定胜天”的豪气。当然,最后彭先生也的确没有辜负这四个字。
彭放小时候跟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坐不住,讨厌读书,讨厌被管教,每天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彭先生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半点老子的优点都没继承”。但这句话却不完全对。彭先生是名牌大学毕业,彭放没有继承老爷子学习的天赋,却继承了另一个,说好听点叫处事圆滑懂得变通,再通俗点,彭放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与生俱来的。
在那个只有非富即贵的继承人们的圈子里,每个人都特点鲜明着,不论是好的特点还是不好的特点。可是彭放却像个有些含糊不明的存在,仿佛一个班级里不上不下的第七名到第十名间的学生,不露锋芒,不显好恶,漫不经心的外象甚至会掩盖住某些认真和原则。
有时候连原炀都好奇,彭放怎么什么人都能认识,怎么什么圈子都能插上一脚。不过也正是有了这么个发小在身边,他也并不需要费脑子去跟那些他并不怎么喜欢的人打交道。他和彭放在这点完全相反,他什么都放在脸上,而彭放,你除了觉得他没脸没皮以外,他心里想什么,和他不熟悉的人很难扒拉出来。
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被人戏称“京城交际花”的彭放彭公子挺真实的那些面。原炀知道,比如这人嘴贱到他都恨不得抽他两巴掌,比如这小子其实胆小得很,却十分的唯恐天下不乱。如果拿电影里的角色来比喻彭放,那原炀会选择特工电影,不要误会,彭放自然做不了特工,他只能做得了特工在枪林弹雨中飞檐走壁时的技术支持——永远不会置自己于险境中,也就永远不会受伤,典型的“保命型选手”。
彭放从不会让自己受伤。
原炀记得顾青裴这么评价过彭放:“从不给自己制造困境,难道不是个聪明人吗?”
当时他还挺不屑:“什么聪明人,他就是怂呗。”
顾青裴掐他耳朵,无奈又宠溺地:“就你不怂,傻小子。”
原炀喜欢顾青裴用这种语气叫他“傻小子”。他觉得每次顾青裴这么叫他,就说明他对自己不放心,也就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这样看来,曾经受过的伤似乎都不值一提。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弟弟智商虽然挺高,却比他还傻。
当年他们如何纠缠在一起的他不甚清楚,两个人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连他和顾青裴都被蒙混了过去。所以自己最终得到的,只有原竞的一句“哥,他接受不了我,他竟然都没有喜欢过我”。
他困惑过,愤怒过,也曾不知所措。他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他冲到彭放家,本想揍他一顿,可是真见了人,他却一点火都发不出来了。
顾青裴开解他,你不可能替他们做决定,也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决心,我们只能尊重。
虽然当局者迷,但有些结还是要从内部才能解得开。
副驾驶的顾青裴正在用手机回复邮件。后座的原竞正耐心地陪着顾承川读小说。
“小川,这样断句是不对的。”
顾承川不解地看着原竞。
“Things we lose have a way of coming back to us in the end, if not always in the way we expect. ”原竞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清澈却不失磁姓,干净得带着年轻人的清新和朝气。
顾承川摇头:“有点不懂。”
“大概意思就是,嗯......我们失去的东西最后都会回来,虽然可能不见得是以我们所期待的方式。”
之后的时间顾承川便开始缠着原竞读出书上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