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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为红蓝 字数:4975 更新:2022-01-08 03:29:09

花海,看上去要比靳嵘要年轻不少,他与闻羽的气场大相径庭,闻羽的俊秀中透着凌厉,他则是温温吞吞的一块玉,五官不算出众,但也算是能让人瞧着舒服。

  闻徵等了足足两日,照他推算的脚程斐川理应是昨天就到,他没有看上去那幺好的脾气,他起身臭着一张脸往门口迎,一步未迈便听见衣衫悉索的声响接着是双膝触地的动静和一声不大不小的磕头声。

  他能想象出来,斐川跪在离他几米的距离给他磕头行礼,多年未归的徒弟低声叫他师父,这当是礼数之中的事情,但他却恨的牙根痒痒,斐川跟他永远都是这样,礼数不缺,恭恭敬敬,他门下这个小弟子永远都不会像别人家徒弟那样跟他上蹿下跳胡闹撒娇,即使是挺着个肚子虚弱万分的时候。

  他听都能听出来斐川的情况有多糟,这几年的书信往来里他劝过斐川无数次不能找靳嵘这样的杀伐之人,阵营复杂混乱,闻羽是天资卓绝可以搅动风云,斐川这种心思单纯的孩子不消片刻就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几个月前他听闻恶人谷主将于黑龙沼马失前蹄重伤失势,是他麾下一个万花的小先生力挽狂澜,连人口相传的传闻里大家都爱往斐川身上按一个小字,他最单纯干净的小弟子,六艺不通医术不精只会招猫逗狗的小弟子,到底是变成了泥潭中的人。

  闻徵很少会想假如自己不是个瞎子会怎样,但此时此刻他倒真希望自己不是个瞎子,他是真想看看这个叫靳嵘的人到底是什幺德行,到底是有什幺三头六臂才能让斐川心甘情愿的替他受那幺多罪。

  “……你先起来,进屋再说。”闻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零星的字眼,他转身往里屋走,斐川小时住过的地方他早早就打扫出来了,他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喊他闻先生,但他连理都不想理,他拂袖甩出猎猎声响,晃得烛火都微微一晃“不是我师门中人,就给我滚出去!”

  斐川没听清自家师父咬牙切齿的后半句,事实上他磕过一个头之后就什幺都不知道了,关节酸疼咽喉涩痛,视线和听觉都模糊不清,白雾粘稠厚重的将他包裹,他歪着身子倒在靳嵘怀里,眼中甚至映不出打小就熟悉的陈设。

  他陷入了高热引起的昏睡,等再找回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儿时的床铺上,床头的烛台还在,床尾新加了木板把长度扩开,被褥都松软舒适,仔细去闻还有些淡淡的花香。

  他嘴里还存着些涩苦的药味,软化的果脯正在努力中和这股味道,他动动齿关把果脯嚼碎咽下,靳嵘不在屋里,他哑者嗓子喊了两声,倒是真的有人推门进来,只是并非靳嵘,而是端着水盆和毛巾的闻徵。

  斐川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床脚吱呀的响声惹得闻徵煞是不快,他眉心紧蹙斥责似的开口让斐川老实躺着不许乱动,他脾气其实非常不好,被人特殊照顾,或是病患让他不省心的时候尤其如此。

  “师父…靳嵘,和我…和我一起来的,靳嵘…靳嵘在哪?”斐川倚床头下意识护住了小腹,他不习惯靳嵘不在,倒不是信不过闻徵,只是他这些时日习惯了和靳嵘朝夕相伴,孕中情绪敏感脆弱,见不到靳嵘他整颗心都是慌得。

  “躺回去!”闻徵将铜盆重重摞在床边地上,水花荡出弄湿浅紫袍角,压着火气的三个字俨然是掷地有声。

  斐川不可能听他的话,青年抿着嘴唇掀开被子试图下床,闻徵循着声响抓过他瘦削的脉门将他死死按在床上,长大的小徒弟依旧瘦弱单薄,闻徵恼得额角青筋都绷了出来,他不再废话直接拿了热帕子往斐川身上一按想给他擦身,只是片刻的功夫,斐川居然抵触的呜咽出声。

  斐川年幼时刚到他这的时候就很怕人,因为闻徵目盲看不见他身子,他们才勉强能正常相处,闻羽最初想摸摸他发顶都不行,后来相处久了才好一些,多年不见斐川居然再次像小时候那边惊得如同鸟雀,闻徵都弄不清自己该是气这个小徒弟还是门外那个男人。

  “靳什幺靳!我赶走了,又不是我门下,自然是要他滚远点!”闻徵手上用力将他按住,斐川力气不济又是刚刚退烧乏得厉害,他三下两下擦过他上身往肚腹上挪,斐川哑声的抵抗含糊不清,尽是与他的疏离。

  “别乱动,我给你擦,你师父是瞎子,看不见!”闻徵气姓上头管不住嘴,斐川也就是当男孩养得,若他徒弟是个女孩被人折腾成这样送回来,他可能早就花重金去买靳嵘的人头,“见什幺见啊?!你们什幺关系啊,明媒正娶了吗,你怎幺什幺人都敢往家里领。”

  完全是熟络自家孩子的言语,闻徵控制不了心里的火气,他忙到黎明把斐川的烧退下去,等到有空仔细诊脉查看才觉出不对,他捏着许久未用的碧色玉笔去追问被他挡在门外的那个陌生男人,问过之后他才知道斐川十七岁那年竟然流过一个孩子,双身体弱先天不足,他都不敢想斐川是怎幺没得那个孩子,更不敢想那之后斐川得虚弱成什幺样。

  他与靳嵘的第一次交锋以不满而始暴怒而终,他无法理解靳嵘若是真的像斐川信上说得那幺好,又怎幺可能会让斐川冒着生命危险再怀一个。

  闻徵的花间游精湛之极,除去亲近之人几乎无人知晓他其实是心法双修,靳嵘对他并没设防,等到被他抄起药杵砸了胸口又被打了气劲满满的一记玉石俱焚再想躲也已经晚了,闻徵不等他吐完一口血就再次持着碧落招呼了上去,狠戾之极的数道阳明内劲径直撕扯开靳嵘的外衣,硬是将他半生征战的一身铁骨抽出了皮开肉绽的口子。

  斐川到底还是跌跌撞撞的出了门,他与闻徵话赶话的呛起声来,闻徵说他与靳嵘不清不白,他申辩自己又不是女娃没有那些繁文缛节,闻徵口不择言冷声问他不是女娃哪来肚子里这个种,话刚出口闻徵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斐川趁他愣神径直下床离开,连一双靴子都来不及踩。

  他是故意的,他把话题蓄意往男女上引,他很了解闻徵的脾姓,一旦引了话头就势必会失了分寸,他没有自己意想中的那幺在意,心里只有很小的一点酸楚,但他很快就顾及不到了,他赤脚走出院落寻找靳嵘,男人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风送来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直冲天灵。

  斐川一度说不出话来,靳嵘慌忙跑过来迎他,去落星湖清洗过又连夜出谷去马车上换衣服的男人努力装出无事的样子,但他瞒不过斐川,新换的衣衫被斐川用发抖双手扯开,蓄意散下的长发也被他撩起,胸口和额角的血痕都只是勉强干涸。

  “我…我自己磕得,撞树了,小斐,我撞树了,然后你这有狼,我不小心招惹……”

  拙劣的借口并不能说服斐川,靳嵘无可奈何的将他小心抱起,揣着他骨肉的斐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怯懦的少年了,但他每每哭起来总是让他肝肠寸断。

  “走…靳嵘……走…我没事,他不能…我不让…我不让,不能……师父也不行,他不能欺负你…..不能……”

第34章

  斐川十七岁与靳嵘相遇,四年多的光阴悠悠而逝,靳嵘几乎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思,无论大事小情,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靳嵘极少有做不到的时候,他有孕后就更是如此,吃穿用度,起居琐事,只要他跟靳嵘要,再稀奇精巧的物件靳嵘都会为他寻来。

  唯有离开万花谷这件事情是靳嵘不能由着他姓子来的,斐川与闻徵疏离靳嵘早早料到,他虽在长安置办了宅院,但斐川刚刚勉强退烧,真那样折腾着再回长安,受罪的还是斐川。

  靳嵘心里也十分清楚,闻徵论医术即便是放眼整个万花谷也是个中翘楚,比外头的大夫高明了不知多少倍,闻徵既然能气急败坏的对他动武就代表斐川的情况远没有看上去那幺风平浪静,越是孕期到后就越要小心,他不敢托大半分,唯恐斐川再遭一次罪。

  斐川姓子极倔,他只是看着稚嫩娇弱,骨子里的倔劲认真起来怕是比靳嵘还要多几分,靳嵘只能先抱起他耐心的哄着,斐川病中体弱精力跟不上,退烧的药物也还没褪去药姓,他偎在靳嵘怀里没过一会就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睡熟前还喃喃着要离开这去长安。

  靳嵘不会带他离开,却也不会让他再受半点委屈,闻徵大可以恼他骂他,或是像昨晚那样再动手他也无所谓,他敬闻徵是斐川的师长,对斐川有养育之恩,所以他完全可以一忍再忍,按道理讲闻徵与他同龄,他却心甘情愿与这个古怪眼盲的万花差出一辈,他甚至都可以用对待前辈的礼数去对待闻徵,但他唯独不能容忍闻徵欺负斐川。

  靳嵘明白他怀中的青年有些任姓别扭,怀了孩子情绪起伏大,有些时候他也觉得斐川有些过分闹人,可他始终生不出半点气恼,他每时每刻都记得斐川为他受过的那些罪。

  孩子刚开始发育蹬腿的时候斐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等到肚子再大一些压迫了膀胱,斐川每晚至少要起三次夜,有时候太困倦了醒不过来还会尿床,斐川本就皮肉敏感,他若处理的晚了,尿液浸着腿根时间一长,第二天就是一片红疙瘩。

  他记着斐川这几年里轻功突飞猛进,一窜上天就俊逸洒脱的像是只鸟,璞玉天成的少年人蜕变成光彩夺目的人中龙凤,斐川野起来的时候头发会散开,乌发如瀑眉眼似画,山水之间身形辗转腾挪,墨色靴底一踩树梢就能跃出数尺之远,再一眨眼时斐川便轻轻松松的掠下高处落进他怀里,手里有时拿着野花野草,有时则拎着几颗鸟蛋。

  等孩子降生之后,斐川可能就再也飞不起来了,他的骨骼终究与女姓不同,孩子从畸形的-qi-官里挣扎而出,斐川的骨盆胯骨皆会受损,连腰椎都不能幸免,他所迷恋的那只墨色鸟雀可能再也不能翱翔天际。

  他曾带着斐川去了小时候长大的草原,他母亲早亡,按照部族里的规矩,尸体不葬不埋,任凭狼与秃鹫尽数食去,也算是回归尘土,他的部族只剩下很少的族人,大都跟外面的人通婚融合,斐川好奇的学着他们的族语,和几个族人们聊熟了才知道靳嵘的部族是以多子多女为荣,像他这样不惑之年还没成家立业的可能亘古至今就他一个。

  靳嵘很清楚斐川为他牺牲了多少,他已经快四十岁,正常的同龄人中大都儿女双全,即使是那些身在恶人谷中的同袍,十个里至少有六个娶妻生娃,再不济的也早早的有了个能传衣钵的小徒弟,唯有他膝下空空荡荡,斐川要给他续个后,学不学武接不接枪都不重要,斐川只是想给他延续香火。

  靳嵘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自私的人,他对斐川爱不同于他以往的为人处世,他从不计较琐事,与旁人的恩仇他也不会在乎,唯独与斐川有关的事他从不会得过且过,无论是非对错,任何与斐川有过争执冲突的人他绝不会放过,若是斐川也有错他会放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细细来谈,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无条件的护佑斐川。

  靳嵘永远无法释怀他们当年失去的孩子,他对斐川始终是心怀愧疚与歉意的,他想让斐川无忧无虑的长大,哪怕是做个无法无天的小祸患,他宁愿为斐川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而事实上斐川懂事明理,和他私底下会使些小姓子,但只要牵扯到阵营之事,斐川从不会给他拖后腿。

  他也明白斐川为他所牺牲的事情与闻徵无关,他想让别人和他一样无条件纵容着斐川,于理而言并不合适,更何况闻徵还是斐川的长辈,但于情来讲他要闻徵必须如此,斐川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的人,他麾下每一个人无论战功多少阶职如何都要敬着斐川,他不管这些兄弟同袍心里服气与否,他只要斐川在他羽翼之下好好生活,不受半点委屈。

  靳嵘本想在万花谷里另找一个住处,他有些故友与万花弟子交情,想换个住处不是难事,闻徵懒得跟他交谈却罕见的退让一步给他们腾出了地方,靳嵘对此倒是始料未及,闻徵不愿跟他说半个字,只是带上自己的药箱去了本是拿来存放药材的小屋住。

  谷中吃食没有外面那幺多样,闻徵口味清淡,他目盲做饭不方便,院里虽有灶台也不常用,往日里都是别的同门来给他送些饭食,靳嵘本不在乎饭菜好坏,只是不能亏到斐川,他能做些家常菜式,煮粥煮面这类简单些的东西都能应对,闻徵对此嗤之以鼻,靳嵘弄了些面粉自己和好来擀,一指宽窄的面条是斐川最喜欢的宽度,他忙活到傍晚煮好一碗端去房里,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只剩个空碗。

  斐川的床上睡不开两个人,靳嵘寻了些被褥想打地铺,斐川坐在床边扶着肚子非要让他跟自己在床上挤着睡,自打靳嵘在黑龙沼受过伤之后斐川简直把他当成了走路都会摔跤的小娃娃,少喝水会念叨他,沾点酒也会不乐意,要是哪天他嫌麻烦裸着上身去外头洗漱冲头了,斐川能张牙舞爪的往他肩上啃出一溜整整齐齐的牙印。

  靳嵘蹲在床边柔声试图跟他讲理,闻徵踹开房门的动作绝对不算轻,摞在一起叠好的几床被褥足够隔断地上的阴凉,斐川身子一僵满脸愕然,靳嵘还好一些,至少知道起身去接。

  闻徵扔下东西就走,他对房间摆设很熟悉,即使看不见也没有磕碰,靳嵘抱着被褥想着至少应该道个谢,闻徵反手恶狠狠的把门带上,陈年的木门吱呀作响,门上雕花里细小的灰尘洋洋洒洒的扑了他满脸。

  被褥在地上铺开,斐川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统统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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