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斥候刚刚传信预警,也有可能……”负责探查的辟邪已然遇难……
他们行至半途,就见天鹿城乾坤阵枢上有金光一闪而逝,随即,环绕天鹿的海中,有巨石从海中破水而出,伴随着隆隆轰鸣,稳当地悬于王城四周。古老的巨石上隐隐有金色纹路流转,映照出上古文字。
“归藏……”北洛无声叹息,这是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切实看见昔日姬轩辕的阵法运转。
“什么?”玄戈听弟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偏头问。
“无事,一时感慨而已。”年轻的王辟邪摇了摇头,专心赶路。
沧海桑田,四千年过去了,昔日故人都已不在,反倒是阵法这种有形之物,因为腐朽得慢些,还能继续见证下去。
行至乾坤阵枢前的平台,辟邪王已经站在了那里,手持王剑“天鹿”,他的妻子同样身着戎装,手持长枪,立于王的身侧。周围有十几名面目冷肃的年长男女,正听从辟邪王的调度指令。
“守备队一至四,整队待命,一同随吾前去光明野。”
“守备五队,镇守巽风台外传送阵。”
“守备六队,由暄池长老带领,镇守古厝回廊外出入口。”
“庆长老、延长老,带领其余队伍随时准备支援。”
“流长老,请与医师队伍坐镇后方守在传送阵前,随时准备救治伤员。”
“花长老,接收由光明野来天鹿城寻求庇护妖族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
辟邪王分派完任务之后,看了眼站在旁侧的双子,闭了闭眼,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战场无情,这次魔氵朝中极可能有一只始祖魔存在,这让他如何放心派将将成年的儿子们同往?
但是,在这样危急关头,若留存私心,无法为王者,无法面对子民。更何况,作为王辟邪,他...可以接受自己孩子战死沙场。
“玄戈...北洛,你们跟随吾去往光明野……”辟邪王沉声说,他手握王剑看似坚若磐石,可那一瞬自己内心的动摇,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唯能有他自己知道。
“王上?!”长老会齐惊,大敌当前,他们本不该有任何违背王令的想法,但是,将两名殿下同时带去光明野,若是有什么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王上,北洛殿下尚未完成猎仪,并未成年,还望王上三思。”暄池长老当即上前一步,行礼劝诫道。
维持辟邪王族的存续是他们长老会的职责所在,实在不行,保留其一也是好的。
“……”玄戈瞳孔一缩,手紧握成拳,他或许平时十分嫌弃长老会的顽固不化,但此时此刻,心中未尝不希望父亲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谨遵王命。”北洛却在这时候上前一步行礼。“能以王族身份上战场,是我的荣幸。”
他说完,抬头,看向他的父亲。
与上一世那位相比,这位无疑是为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也庇护、包容着他。父亲的苦心他懂,但魔侵当前,每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话说太多,反而是浪费时间。
“可。”辟邪王嘴唇动了动,松开天鹿王剑,化作原身,一只巨大的辟邪踏着金色火焰,向着天空发出隆隆轰鸣般的声音,“随吾出征。”
光明野,取“开辟光明”之意,昔日辟邪一族在此开辟疆土,布设阵法,累岁积攒下,使得这片原本的荒芜之地逐渐被改造成了水土丰茂,阳光明媚的沃土。
同时,亦是数千年来无数魔族陨落的战场。
光明野的海崖上空,巨大的却邪之门伫立其上。天鹿城与光明野本无连通之处,但借由大门为媒介,使其成为了进入天鹿城的唯一入口,也是沾满这无数魔族鲜血与怨愤的大门。
数千年来,魔族对辟邪的侵占从无一刻停止,然而,即便是最为惨烈的战争,依旧没有魔族,能够彻底占领天鹿城。
踏入光明野,北洛深吸口气。昔时阳光明媚的原野此刻天色骤变,却邪之门周围尚且有光笼罩,但更远处,比黑色更为深邃的阴霾正在不断向着却邪之门处涌来。
很熟悉的味道,是魔。
血脉当中噬杀暴虐的那一部分在跃跃欲试,属于缙云的那部分战意也开始蔓延燃烧。
想要迫不及待地面对魔物,将剑锋刺入对方体内,听着骨骼断裂的声音,以及血液迸溅在脸上……
有点可惜,此时的佩剑不是太岁。他拔剑在手,听着出自天鹿城工匠之手的剑在“嗡嗡”低鸣。
不过没关系,不是太岁,他也可以让剑饱食魔族鲜血,成为下一把太岁。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上,天理的声音传来:“冷静,克制,不要让本能的战意冲昏你的头脑,玄戈,记得看顾你弟弟。”她说完,没有停顿地向前走去。
“!”杀意骤然消散了大半,北洛一惊,握剑的手再度紧了紧。
辟邪的本能还是影响到了他。
只是没有时间去想着抑制了,浓稠似黑夜的雾气越来越重,天空中,有无数似流星的圆球向着却邪之门的方向坠下,“啪!”地落地,化作低等魔物。
进攻终于开始。
魔族当中的等级分明,最低等的魔物是下等魔,是单纯的怨恨与浊气堆积的产物,数量极多,能力极低,却宛如荒草般杀不尽。
其上为真魔,具备微弱心智,实力也有所提升。
再之上为大魔乃至大天魔,可以人型现身,实力高绝,但依旧为怨恨积攒后的产物,另一种则是纯粹的堆积心智,窥探其他种族心灵漏洞,以情绪喜怒为食的,便是心魔,实力不强,但能力特异。
至于始祖魔,那本是上古人族。因三魂六魄被伏羲所灭杀,无法进入轮回。怨气与神血,混杂浊气,日久堆积之后诞生的魔物。
他们体型若庞然大物,不具人型,亦早已遗忘了人姓,自上古积累至今的怨恨驱使他们不断杀戮,此生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吞噬与毁灭。
北洛持剑在手,长剑利落地在周身旋转一周,剑锋所到之处,魔物纷纷作烟尘般消散,仅余少许魔核残片掉落在地。附着了辟邪之力的剑面对魔物时仿佛夺命的利器,每一式剑起,手落,便是魔物的死去。
但周围的下等魔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对于高阶魔物来说,下等魔是最好的工具,他们利用威压驱使下等魔物不断涌来,自身则藏身于迷雾之中,伺机偷袭辟邪。
但这样明显的魔气聚集体的存在对于王辟邪而言毫无秘密。
又干掉一批魔物,北洛退后两步,与他的兄长背靠背,说:“你感觉到了?”
“自然。”玄戈冷静道,“不过是藏头露尾之辈。”
“那么谁上前谁辅助?这么躲躲藏藏的可真麻烦。”北洛声音居然还带了点笑,虽然情势危机,始祖魔始终没有出面,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自然是我主攻,你辅助啊,我的弟弟。”玄戈说完,猛地一声叱吼,执剑的手突然划开空间,一跃而入。
不远处的迷雾当中传来一声嘶吼,窥探战场试图偷袭的大魔怎么都没想到那辟邪居然会直接破开空间当面给他一剑,当即痛得大声吼叫起来。
受到大魔的召唤,周围下等魔物、乃至真魔之流开始向迷雾涌来。
“真是的,尽给我找麻烦啊,哥哥。”北洛嘀咕了一句,眼睛染成金色的兽瞳,额前王印一闪,握剑的手化作妖力凝聚的巨大利爪,朝魔物群狠狠拍下。
“给我退!!!”
双子二人间的默契无需言明,一者全力进攻,另一则替他护住后背,很快,这一片的魔物就被他们清理干净,便是大魔。亦在玄戈连绵不绝的进攻下,被他生生刺碎了魔核。
然而,一切并未结束。
“停下,小心。”有个女声响起,一团黑雾在北洛边上停下,化作一紫衣女子,她手中拎着两个受伤昏迷的辟邪,漂亮而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淡淡,“有东西要过来了。”
北洛打量着女子的手——如果那能被称作手的话,雪白的肌肤上,有寸寸青黑色,仿佛鳞甲的般的存在。这说明眼前女子并非寻常,许是妖族。
“我受辟邪王恩惠,一直住在城下回廊。”女子放下手中的辟邪,淡淡解释,“确实有东西要来了。”
“我知道,多谢你出手相助。”北洛点头,虽然他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但眼下实在不是说明情况的好时机,对方既然主动现身,表达了善意,那他就该接受并且道谢。
说话间,残余的下等魔纷纷向半空黑雾处聚拢,一个接一个,在空中炸裂爆开,其后是真魔,雾刃魔……一道巨型裂缝随着魔族自爆式的堆积在黑雾处渐渐展开,突然间,一只血红色的巨大爪子破开裂缝,伴随着灭顶式的威压与极其惊人的魔气。
始祖魔终于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战斗什么的...凑合看吧,我是真的不擅长写这种大场面的东西_(:з」∠)_还是王皮鞋好,单挑就行了_(:з」∠)_
云大佬出来啦~虽然重伤未愈,但她还是在战场上负责把受伤的辟邪丢回天鹿去~
最后感谢读者“端木紫菀”,读者“狸烟”,读者“晒月亮的喵~”,灌溉的营养液,默默给大佬们献上膝盖_(:з」∠)_
☆、第十三只毛绒绒
未见始祖魔之前,北洛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战栗,不观沧海不知自己渺小,未见始祖魔,他也不会知道,在对方面前,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看……
昔日缙云曾于魔界一隅见到过始祖魔陨落后的骨骸,巨大的骸骨伫立在广袤奇诡的魔界当中。双翅振翅欲飞,状似鸟类的巨大颅骨向空中高高昂起。
但那终究是死后骸骨,所能带来的震撼与威压绝非眼前这一只所能够比拟的,北洛握着剑,只觉得自己的骨架都在颤抖。
血红色的利爪破开巨大空间缝隙,再之后是头颅,身躯,翅翼,待那长而锋利的尾巴彻底离开空间裂缝之后,始祖魔的全貌彻底映入光明野一众的眼中。
庞大到能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狮身,鹰首,宛若应龙一般的双翼,以及由森森白骨组成的尾巴,在他面前,便是变回原型的王辟邪也不过只有它体型的三分之一。
不知为何,这只始祖魔周身仿佛沐浴过鲜血,遍体皆是干涸血迹之后的黑红。
“辟邪——!!!”那只始祖魔仰天嘶吼了一声,它身边盘桓的魔物已经不多了,大部分,已经或是正在,化作黑雾,源源不断涌入其背后那道深邃可见骨的伤口当中,化作血肉,填充着它。
这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始祖魔。或许是因为伤势严重急需更多血肉来填补;也可能因为它杀红了眼,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这只始祖魔来到了光明野,目标直指辟邪一族。
“辟邪——!!!为何要挡我的路!!!”那只始祖魔再度吼啸起来,它迫切地需要穿过通途,哪怕需要踏过这座王城。
北洛握紧剑,他的手在颤抖,一半是战栗,另一半则是兴奋。王辟邪天姓当中的好战催促他立刻化作原型,用兽爪去扑撕对方的翅翼,用利齿去咬断它的喉咙。
而属于人族的那一部分则清楚地告诉他,这样的庞然大物,魔物的最高层,眼下的他还不是对手,若是不顾一切冲上去,会死。
玄戈无声来到他身边,默不做声地替北洛挡住来自始祖魔的一部分威压,因为受到刺激的缘故,他们兄弟二人的眼睛俱已化作兽瞳,额前王印昭昭。
就在始祖魔终于要向却邪之门发起冲撞之时,却邪之门上的王印,连带环绕在天鹿城、光明野四周的巨大石碑终于发挥出它们的作用,符文一闪而过,数道金色的锁链从碑中激射而出,将始祖魔禁锢于当场。
“吼!!!!”被阻碍了动作的始祖魔再度嘶吼起来,伴随着吼叫,巨大的魔兽开始奋力挣扎,而锁链同样毫不示弱,将之禁锢得越来越紧,甚至深入血肉之中。
“伏羲!!!!伏羲!!!!”这一次,始祖魔嘶吼的对象发生了转变,隆隆轰鸣之声当中仿佛饱含无穷无尽的怨恨。
无辜被神明灭杀后魂魄徘徊当地无法再入轮回的怨念与不甘,数千年后重临大地却被后世人族再度击退的怨恨,在始祖魔的嘶吼当中显露出来。
它已经活得太过长久,久到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但当金色的锁链当空而来时候,它再度想了起来,在它魂魄们曾经为人族的时候,曾经在上古时的大地上繁衍生息。他们在大旱天灾中奋力争取活下去的权利,在昔日安邑城中目睹巨大的熔炉拔地而起……
可那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结束了!
神明来到他们的城池,蚩尤死了,大地寸寸碎裂,清气化作光链,将他们的魂魄全部碾碎。曾经的城池瞬间化作焦土,无数魂魄在地上哀嚎不绝。
但他们入不了轮回。
因为伏羲的结界,他们连轮回井都入不了,只能在结界当中痛苦嘶吼,日夜不绝,直到成为魔。
恨!如何不恨!!!如何不恨!!!神明高高在上,将他们视作蝼蚁,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动辄毁人部落,降下灾劫。
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恨!!!
始祖魔近乎疯狂地挣扎,巨大的锁链在它的动作当中逐渐开始出现裂纹。
“玄戈殿下,北洛殿下。”一名辟邪破开空间来到他们面前,匆匆一礼,“王上有令,命二位殿下立刻带其余辟邪退回天鹿城,这里的战场交由王上和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