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侧头,季林正递过来一张餐巾纸,声音很低“钦景先生”
他是想说什么的,但终究没有说出来,从始至终,他只是唤了钦景一声,而后便紧抿起嘴,眼眶微红。
钦景眨了眨眼,这才觉得脸上冰凉一片,他接过季林递来的餐巾纸,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蓦然发觉纸巾湿透了。
他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泪
钦景不知道。
围在病床边的医生护士们默然地退了出去,把最后的时间交给钦景他们都知道,在钦言住院的那天起,就有一个人任劳任怨地为了医药费而四处奔波,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季林和钦景,还有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钦言,如果不是心电图上那一道笔直的水平线,任谁也不会想到床上的青年已经与他们 yin 阳两隔了。
第一声哽咽是季林忍不住发出的。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来安钦景,可一张嘴,就突兀地哽咽住了。如果说钦景心甘情愿地为了钦言四处赚取医药费,那么季林就是在钦言人生最后时光中陪伴他最久的人。
而此刻,他不在了。
季林死死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什么声音,可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然后他风度尽失地跑出了病房,临关门前,钦景听到一道清晰的哭声。
也仅仅是听到了。
钦景 o 索着握住钦言冰凉的手,眼神呆滞地看着他。此时此刻,钦景说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脑海里的东西翻绞着,时而一片混乱,时而空白无边,更多的是钦言还活着的时候恨恨说出的那句你不是我哥哥。
钦景有些恍惚,在记忆的画面中,他依稀记得钦言小时候的可爱模样,那时他会搂着自己的脖子甜甜叫哥哥,会给自己要小糖人吃,会拉着自己去游乐场,坐好多次过山车,再买根。
可现在,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到钦景猛然一个激灵从记忆中惊醒,这才听见整个病房里都是低低的哭声,他茫然地 o 了 o 脸,指尖是晶莹的液体。
是自己的哭声。
钦景又想起来那个梦那个被西斯窥见了一角的梦。
被男人们暴打的钦言,和被男人们轻薄的他。
钦景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他趴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的。
季林背靠着病房门,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可眼泪还是十分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可在这种氛围里,没有几个人不为之动容,更何况现在去走黄泉路的是他尽心尽力照顾了许久的钦言。
眼前一暗,有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季林慌乱地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背对狄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狄诺先生。”
狄诺今天穿了身黑衣,不说话时往那一站,真有几分肃穆。
他轻轻掰过季林的肩头,问“人没了”
季林死死咬着牙,低下头去不让狄诺看见自己狼狈的面容“是”
“节哀。”狄诺简单拍了拍他的肩,就要推门进去,结果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又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了钦景的哭声。
或许是身份使然,狄诺见惯了哭花的脸,也听遍了无数的哭声,可这么痛苦的哭声他还是第一次听。
痛苦的,像是随之而去也不足以抵消那种巨大的悲伤。
狄诺莫名地停了手,转过身来看着季林,头一次露出了正儿八经的表情,对季林敞开怀抱,认真问道“需要安吗”
不待季林回答,他已经将人一把搂住,死活不撒手。
季林那一通悲伤被狄诺这么一搅,忽而觉得心头的压抑消失了些许,几番挣扎无果后,他低声说“请您放开我。”
“抱会。”狄诺正儿八经地耍流氓,“我也想哭。”
季林犹豫了一下,没再说出什么,而是静静靠在狄诺怀里,恍惚间,他觉得眼眶又湿了。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钦景的后颈。
钦景眼神呆滞地转过头去,就看见狄诺站在自己身后,一双蓝色眸子熠熠生辉,眼中含着一点惋惜“脸都哭花了。”
“”钦景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才发觉声带紧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去吧,我来试试。”狄诺拍了拍他,“先说好,成功与否,都看天意。”
钦景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缓缓挪开身子,垂着头慢吞吞朝外面走去。关门前,他那略微清醒了一些的神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让一只恶魔来帮自己吗
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带上了门,背靠在门上长久地呼出一口气,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
冰凉的水珠让钦景被冻了一个激灵,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年前,他带着钦言来到边城治病,在医院里,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跟他打了个照面,笑眯眯地询问钦景愿不愿意为他工作,报酬绝对可观。
为了丰厚的报酬,在看了合同之后,钦景把自己交到了这个男人手里,做了整整两年的男偶,且凭借一副皮囊混得风生水起,做到了头牌的位置。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钦景丢弃了许多东西,他开始习惯在男人或女人那里撒娇卖乖,他开始任由客户随便占便宜,只要过后能拿到一点小费。
他甚至为了昧下金钱跟店长对着干。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钦言筹集到足够的医药费。
如果说钦言是他的累赘,那么现在,累赘没有了,以后也绝不会再有了。
他轻轻掩住半边脸,用一只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冰冷的弧度。
钦景从不怀疑恶魔的强大而独特的能力,如果钦言真的死而复生,他绝不会再让钦言跟在自己身边如果季林能够带他走,去过常人的生活,他愿意继续为钦言付生活费。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多到他甚至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这让他私下里烦躁不安。或许,是时候重新振作起来了。
钦景漠然地看着镜子里那一黑一红的双眼,轻声说“你说的没错,该做出改变了。”
然后,他慢慢勾起一边的嘴角,在悲伤的影子中,隐约能看到一丝嗜血的快感。
他喜欢从前的自己,不脆弱、不谄媚、不为了任何东西而妥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洗手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钦景转过头去,蓦地愣住了。
西斯像个偷吃糖被发现的宝宝一样局促地顿了顿,故作镇静地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钦景轻轻叹了口气,“你跟踪我。”
西斯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看着钦景,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是替人来带话的。”
钦景微微疑惑。
西斯刚开口,突然觉得面前的钦景似乎有了些变化,可他一时说不出钦景到底哪里变了。
“西斯先生。”
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