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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吞童子冷静地观察着晴明，第一个意识到了晴明恐怕早就有了打算，现在耐心地任由他们围着他发问, 也不过是想要安抚下他们躁动的心情。

　　会躁动也是难免的，晴明在平安京时，已经有许久未曾契约新的式神了。

　　实力强大的式神理所当然自傲地认为这是晴明已经拥有了他们，所以不需要新式神的缘故——要知道强大的妖怪之间，摩擦和暗中比较更为严重。

　　而实力不够强大的式神则是不太想让新的式神和自己争宠。

　　这些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往何处而去的妖怪们找到了栖身之所，停留下漂泊的脚步，将己身的力量献给他们唯一的主人。

　　毕竟会愿意契约下妖力低下的妖怪作为式神的阴阳师，仅有晴明一个，而且晴明还允许她们闹他、向他撒娇，这份让平安京第一的阴阳师无奈地笑着宠溺的殊荣，谁又会愿意被分走？

　　花鸟卷漂浮在空中，她抚摸了一下落在自己周身的小鸟们，声音温婉地说道：“白藏主大人说得对，但如果毕竟晴明大人现在灵力不够，而且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现在忽然契约了一位神明，实在是让妾身十分担心……”

　　玉藻前叹息了一声，雌雄莫辨的低沉声音撩过晴明的耳畔：“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就悄无声息地给庭院‘又’增添了一位式神，虽说现在作为你式神的我不好说什么，不过作为长辈的我还是得说一句。”

　　“——别总是乱发善心，把没用的、快死掉了的家伙救回来啊。”玉藻前涂上了朱脂的手指抚摸上了晴明的面颊，就如同一位痛心疾首不忍后辈进入歧路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对晴明告诫道。

　　“这世界上那么多已经消亡和正在消亡的神明以及妖怪，你一个个地救，救得回来么？就算救得回来，你现在这幅灵力不足的身体，又怎么供养他们？”

　　玉藻前轻哼了一声，话语里明显表露出了对那个不知名神明的嫌弃。

　　不过玉藻前虽然说得有些重，但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担心晴明。

　　他一方面的确是不太再愿意和别的神明或者妖怪分享晴明，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在乎晴明的身体。

　　现在的晴明可不是平安京那个不仅灵力强大，并且还有着灵脉以及高天原庇佑的第一阴阳师了。

　　更何况这个世界不明之处太多了，万一晴明契约到了奇怪的生物，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会顺着契约将晴明吞噬掉。

　　晴明的灵力被封锁一直是一根未能拔出的刺，扎在他们这些式神心上。

　　晴明千好万好，就是总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旦兴趣来了就非得插手不可。

　　玉澡前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毕竟晴明每每都能从那些事件中全身而退，还能让自身的实力变得更强。

　　但他成为晴明的式神之后，这个优点便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因为晴明往往在解决掉那些事件之后，庭院中便会添加新的式神。

　　玉藻前可以理解人类和妖怪本质上都是喜欢热闹的，就连他也喜欢看花火，将妖力分给那群呱们，让那群丑得可爱的青蛙呱聒噪的声音包围着自己。

　　但晴明任由那些毫无力量的弱小妖怪居住在自己的庭院，任由她们肆无忌惮地拽着他的袖角撒娇，玉藻前就不觉得很好了。

　　明明有他就够了。

　　“的确是救不过来。但是我想要救的，就一定要救下来。”晴明面对着玉藻前的轻声责问，则是这么冷静地回复道：“我有思考过，虽然我现在灵力被封住了大半，但是在我得到了那个灵器‘许愿町’后，灵力恢复了不少。而且‘许愿町’还能够从地脉中汲取灵力反过来供养我，灵力这方面不必担心。”

　　不等其他式神再开口，晴明竖起手指贴在唇上，示意他们先暂且听着自己说话：“而且我觉得很值得，退一步来说，丰月之神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神明，在他成为我的式神之后，我可以从他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这片土地很广阔，我不希望仅仅困囿于弹丸之地。”

　　“理由的确很充分，我能够理解。那么晴明大人，不如来说说看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一目连叹息一声，早就意识到他们这些式神对晴明契约新式神的反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摆一摆。

　　在原本的平安京，几乎有些地位和实力的妖怪都进入了晴明的庭院中，没有成为式神的妖怪也有着晴明客卿的身份，可以说晴明的式神录就是另一个平安京的百鬼万妖绘卷，只要得到了这个绘卷，便可命令平安京近乎全部的妖怪。

　　——可想而知和晴明契约了的妖怪到底有多少了。

　　八百比丘尼甚至还笑眯眯地说过这种话：“如果想要毁灭平安京，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得到晴明大人的心，让晴明大人毁灭不就好了。”

　　虽然八百比丘尼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就像是忽然想到一样随口说出，但这其中包含的意味还是让晴明无奈一笑。

　　和金鱼姬想过的‘只要让晴明加入我的队伍，征服世界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异曲同工。

　　“我遇见了一个值得拯救的神明，看到了一场相当美丽的祭祀之舞，而我以后还想再欣赏到，如是而已。”晴明嘴角轻扬，抬眸看向一目连，认真地说道。

　　“真是十足晴明的风格啊，哈哈哈哈哈。”茨木童子朗声大笑了起来，他倒是一脸毫不在意：“不也挺好么，既然灵力的问题不需要担心，反正也没有什么影响，晴明你高兴就行。”

　　茨木童子的这番话倒是让一些式神暗暗点头。

　　他们原本大部分就是担忧晴明的身体和灵力，毕竟供养着一个新神明，这意味着晴明大人体内本就不能够动用多少的灵力又要被削减了。

　　万一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晴明大人无法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召唤出来，那才是让式神们会觉得万蚁噬心、痛苦不已。

　　主次的矛盾问题可不能够混淆掉。

　　晴明折扇轻轻抵着唇，没有接过话头。

　　在说完这句话后，茨木童子状似不经意般又追加了一句：“对了，既然如此，你新收的那个式神，准备什么时候到庭院里来？”

　　这句话一出，原本缓和了不少的气氛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晴明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认真地算了起来：“现在丰月之神和他的伙伴不月之神正在游历中，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毕竟难得放下了重任，肯定有很多话想说的吧。所以我觉得，等过一段时间再邀请他居住到庭院中好了。”

　　晴明盘算着，不忍打扰丰月之神和不月之神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也是晴明希望通过这段时间，让自家的式神们习惯准备新式神的到来。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恐怕还会继续收服自己心仪的妖怪或者神明作为式神。

　　“啊，对了，下一次圆月之夜，我准备向你们还有平安京的诸位介绍一下我新收的弟子。”在安抚好式神们后，晴明微笑着补充道。

　　“新弟子？晴明大人，您确定要在这个世界收弟子吗？如果我们找到了回去的路，这名弟子恐怕无法跟着您一起去往我们的世界吧？”大天狗微微皱眉，疑惑询问道。

　　其他的式神们也听到了，但是他们的反应反倒不如晴明有了新的式神大。

　　毕竟晴明的弟子只会是人类，而人类的寿命又短暂得很，转瞬即逝。

　　能够进入晴明庭院中的式神，哪怕种族最弱小的妖怪，在经过晴明的锻炼和教导后，也可以活上数百年。

　　“我也犹豫过这一点，但是那孩子——夏目贵志君的资质和灵力实在是太好了，我不忍心让一块美玉就此蒙尘啊。”晴明叹息了一声，折扇也开始拍打着手心起来。

　　这是他思考和情绪有波动时会做的动作，有助于晴明恢复平静。

　　“但是从这个世界的灵能者来看，别说我的衣钵了，普通的阴阳术都流失了大半，既然如此，我直接教授他反倒效率更高。”

　　晴明说道。

　　“夏目贵志君心姓坚定、品格高洁，绝不会利用我教授的阴阳术去行不义之事——等我下一次宴会带他过来，你们可以亲身见识和评判。”

　　“既然晴明大人觉得没有问题，我们没有意见。”姑获鸟和犬神对视了一眼，这么说道。

　　“只是晴明大人，泰明那孩子一直想要成为你的第一个弟子，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觉得难过和悲伤呢……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博雅大人，又或者是神乐和八百比丘尼大人，大家都觉得泰明会是晴明大人你的第一个弟子。”姑获鸟曾经悉心照顾过安倍泰明，自然也知晓这位身份特殊的晴明之子有多么崇拜敬仰他的‘父亲’。

　　如果知道有其他人抢先一步等到了他最想要的位置，泰明那孩子会不会很难过呢？

　　慈母心肠的姑获鸟忍不住多想。

第105章 转世的第十四天

　　晴明轻叹了一声，回答道：“如果那孩子真的觉得难过和悲伤的话, 我倒反而会觉得欣慰。”

　　晴明草草一句带过其下隐藏着的无奈和担忧。

　　安倍泰明虽然名义上是晴明的儿子, 但实际上依然如同一个人偶一般, 没有自己的情绪，不明白人类的情感。

　　在阴阳术上，安倍泰明已经将大部分阴阳师远远甩在身后了。

　　虽然安倍泰明‘出生’才一年多，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一般阴阳师学习修炼的数十年了。日后必定会崭露头角。

　　但不理解人类的感情，没有同理心, 在遇到了必定的瓶颈, 安倍泰明便会止步不前。

　　“放心吧, 泰明是我的孩子, 也是我第一个弟子, 他将会有一个师弟，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或许作为师兄, 可以对他成为一个真实有血有肉的人类有所帮助。”

　　晴明温声安抚姑获鸟道。

　　契约丰月之神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安抚好式神们后晴明便准备回房去休息了。

　　在他即将离开之前, 童男叫住了晴明, 行了一礼后道：“晴明大人，你学校的那两位人类同学今天早上前来拜访了庭院，不过晴明大人刚好出门了，我就稍稍逾矩做主招待了他们二位。”

　　顺便还软硬皆施地告诫了他们不得透露晴明大人的踪迹。

　　“你做的很好, 多谢你了，鹓鹄。”晴明点点头，“我明天会和他们联系的。”

　　“好的, 晴明大人。”童男回复道。

　　他看着晴明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拐角处，便扑扇着翅膀去准备安排明日庭院的事宜了。

　　晴明在第二天和迹部景吾以及芥川慈郎约了一面，芥川慈郎看着原本和他相差无几、但是现在却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晴明，嘴巴长成了一个圆，围着晴明转了好久。

　　迹部景吾虽然也很惊讶，不过在见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后，他倒也接受良好。

　　只不过在许愿町事件的那天晚上回去后，迹部景吾打电话问了他的祖父，在确认迹部家每年都会给几个神社捐大笔钱款后，迹部景吾想了想，也将自己的零用钱大半都打给了晴明。

　　“就算是感谢费和预支以后的保护费吧。”迹部景吾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晴明也笑了：“那这笔预支的保护费可比不上我身价的上涨程度啊。”

　　迹部景吾闻言真的拿出了手机要继续转账，被晴明哭笑不得地阻止了：“我也是开玩笑的，这么多已经够了。”

　　退学的事情晴明也和奴良陆生说了，他在看到晴明成长了不少的身高时，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晴明君，你有办法让白天的我也长高一些吗？”

　　在得知这并非二次生长，只是晴明在逐渐恢复原本的模样时，奴良陆生还好是遗憾。

　　“不过我本来也觉得你不会在学校里待太久，毕竟学校相比起你以前的经历来，的确有些过于平和的无聊了。”

　　“其实也还好，这种平和的无趣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新的体验。”晴明笑了笑，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人类模样的奴良陆生。

　　“倒是你，继承奴良组的事情还顺利吗？”

　　说到这个事，奴良陆生苦笑了一下：“虽然经历了不少事，大部分的组已经承认了我，但是还有一些组长觉得我年龄太小，无法担当重任——啊，不过现在因为我四分之三人类血脉而反对的组倒是少了不少。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鵺’，为了进行作战准备，我变强了不少。”

　　奴良陆生陷入了回忆中，似乎想起了自己和为了复活‘鵺’的强大妖怪们殊死战斗的过去至今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不甘和绝望依然残存于心底。

　　不过也正因为强大的敌人深不可测，所以奴良陆生才会走出舒适区，去远野修行，也才会遇到更多的敌人和对手，从而变得更强大。

　　奴良陆生好一会儿才记忆起来，坐在自己眼前的晴明，正是被那些敌人们期待诞生的‘鵺’。

　　奴良陆生连忙摆手道：“啊！晴明君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想向晴明解释。

　　不过晴明截下了奴良陆生欲开口的话语，颇为体贴地说道：“放心吧，陆生君，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鵺’和‘安倍晴明’是两个人，我不会在意的。”

　　说到这个，奴良陆生的表情认真起来。

　　他们的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晴明和奴良陆生坐在咖啡店的一个僻静角落，无人注意。

　　“晴明君，我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你可以如实地回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