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特么小人之心啊,我那是看你累那孙子样,给你散播一下阶级兄弟春天一般的温暖好吗?这种人,切~”
李熏然单手举着吹风机盒盒盒着给自己吹头发,左手也不闲着,伸到水里试温度,“行了,别泡着了,水有点凉了。”
凌远不是不想登李家的门,相反,他太想了。想光明正大地冲给他开门的老头或者老太太说一句,爸(妈),我回来了,稀松平常,又温暖入骨。那和凌景鸿能给他的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那是另外一种伟大,也是另外一种平凡。他太想要了。
从美国回来,他自己又去了一趟李永泽的办公室,跟李局长汇报这趟的治疗情况。难为他把那一天的安排讲得跟十天没啥区别,Harold那个大胖子的经典语录被他用“科学的虚伪外衣”包装后,转述出来,取得预期效果。他还写了一份针对警察,特别是刑警,PTSD预防方面的建议书,交给李局长。治疗这种事,他不敢乱讲,毕竟隔行如隔山,但提出积极预防的建议是完全没问题的,主要是提示官方能重视这个问题,主动做一些风险防范的前置工作。
李局长很满意。但他不说。
仍然半耷拉着脸,平时看不出喜怒的神色,明显多了两分情绪。很难说这情绪是好是坏。
后来,李永泽还真主动给凌远打过一次电话,说找不着李熏然,崽子手机不接。凌远赶紧联系,说您别着急,熏然和队上同事打篮球去了,估计手机扔场边了。老李哦了一声,没头没尾问了句你吃饭没,那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他说吃过了,也给熏然留了饭,李永泽没再说什么,用鼻子嗯了个音儿,自顾自把电话挂了。过了没一会,小孩儿给他发了个微信,说联系上他爹了,就接着打球去了。凌远在书房的老板椅里扭着身体左右转圈,盯着手机发呆,说不上在琢磨什么。
可真要正式上门拜访,凌远觉得还没准备好。还需要准备什么,他也想不清楚。
熏然妈妈说了,托人买到了真的野生松茸,从云南空运过来的。趁着鲜,让俩人回来吃个便饭。
可能,也就需要两朵蘑菇。
***
凌远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李熏然无法形容凌远的表情。
窝草!
你竟然只给我准备了几个猕猴桃,还特么是用塑料袋装着?
警察叔叔不以为然,说他妈就爱吃猕猴桃。自己家人,整那些纸盒子、竹篮子的干嘛,过度包装,浪费资源。还有,分明是好几十个嘛。
凌远只想哭。
本来想熏然妈妈生日时再拿出来的,只能提前了,好在是个应季的。可李局长怎么办,东西还没准备好,托的人正在帮忙踅摸呢。凌远心里叹气。
空手拜见老丈人。
局长,吃猕猴桃吗?可甜可甜。
李熏然知道凌远心里头紧张。可这道坎早晚要过。说老实话,他对他老娘还是有底的,那不是个会让人当众难堪的人,无论什么情况,可他老爹,还是说不好。态度分明有缓和,但到了什么程度,没人知道。连李睿都说,你看我叔那样,怪吓人的。李睿在家宴上试探叔父,搞了个自讨没趣,好在其他人听不懂,也压根没在意。
小孩儿想捋捋他的神经,嗨,别绷那么紧。
“哎,我给你讲个笑话。”
“别别,睡觉吧赶紧,明天早起,去农贸市场再买点别的。”李家能缺什么,提点新鲜水果正合适,其他的弄不好反而太俗气了。
“不行,不讲我憋得荒。”
“好好好,讲!讲!”
“什么态度啊?怎么还听出不耐烦了呢?”
凌远眼睛大,白眼翻起来也大。“洗耳恭听,您请!”
“盒盒盒盒,嗯,从前吧,有个冰箱,蛋格里面有一排鸡蛋,打头那个跟旁边那个嘀咕,哎哎,你看最右边那个新来的,它身上有毛,长毛了哎。这第二个吧就扭头看右边,然后跟再旁边的小声说,哎,看最右,丫都长毛了,还跟我们混呢。嚯,这鸡蛋们都开始嘀咕,最右有毛,这孙子长毛了…最右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老子是个猕猴桃!盒盒盒盒盒盒盒……”
……
凌远惊讶,他家小孩竟然能不间断地嘟噜这么一长串话,中间没把自己笑抽过去。行,有进步。
关灯,睡觉。
还确实有点好笑。凌远躺在刚刚静谧下来的黑暗里,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李熏然从背后抱他,亲亲他后脖颈子,说,晚安。
***
李家老俩一直住市局早些年盖的家属楼小区里,房子虽然老一些,但位置好,都是五层的南北通透小板楼,安静,绿化还好,进出都是熟人。来开门的是个陌生阿姨,熏然喊了声张姨,就笑嘻嘻地边换拖鞋边喊“妈,我们回来了。”凌远赶紧跟着也喊张姨,舌头又马上刹了个车,后面那句没敢跟。
熏然妈妈从厨房迎出来,朝着凌远笑,围裙让她生动,让人更想亲近她,跟她撒个娇。
凌远微微呆了两秒,抿起嘴唇勾出一个腼腆的笑,眼睛不自觉得向下阖了阖,复又望向李妈妈的脸庞,轻轻唤了声,“阿姨”。
“小凌来了,快换鞋进屋坐,”李家的实木地板纤尘不染,干净得像按平方厘米的标准擦过,“阿姨给你新买了拖鞋。”李妈妈又补了一句。
凌远踩上纯麻的鞋里,更加确定不光是十指连心,十趾也连心。
“老李,然然他们回来了!”客厅没见李永泽人,李妈妈明显是朝着书房在喊话。但没回音。她知道老头儿要拿拿架子,赶紧走到门口,推开小半扇,小声又说了句什么。
“听见了,干嘛?我还敲锣打鼓迎接他啊?让他过来。”
李熏然和凌远对视了一眼,凌远从小孩儿眼里读出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鼓励。
李妈妈折回身来,冲凌远招招手,“小凌,你叔叔在书房。熏然,来,给妈妈择菜。”
小孩儿一边择长豆角上的筋,一边伸头往厨房外张望。扭过头来发现母上大人正盯着他看,还笑盈盈的,登时红了脸。
“给你们买的小米吃了嘛?”
“都快吃完了,熬粥特好。”
“今天再带一些走,家里还有。”
“嗯。”
“你队上最近怎么样?事情多吗?”
“还好。我们这工作量,自己又没有话语权,主要看坏分子们是不是心疼心疼我们盒盒盒”
妈妈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小凌呢?”
“他忙得跟三孙子似的盒盒盒”
“我听你爸说,他要提副院长了?那不是要更忙?”
“不是副院长,是院长助理,这两天正公示呢。领导怕他太年轻,不能服众,先提院长助理,等明年一个老的副院长退休了,再提那半格。我爸怎么知道的?睿哥说的?”
“不晓得,我反正听你爸讲的。他今年,三十三了吧?”
“嗯。”
“这么年轻就当院长了,平时要累成什么样子啊。”
“是院长助理,倒也是院领导盒盒盒,不过现在手术倒是比以前做得少了。都改睿哥做了盒盒盒盒”
“你个孩子,那是你哥哥,累坏了有你什么好果子?”
“我哥,那,身体壮如牛,那,不是开玩笑的盒盒”
李妈妈手上的活计不停,低着头,也能感觉她在微笑。
“现在睡得好不好?”
“一觉睡到大天亮!”李熏然调皮地伸了个大懒腰,头往娘亲肩膀上一搭,蹭来蹭去。
“都好啦?”
“都好啦!”
“那还不搬回家住?”
呃……
小孩儿心里一哆嗦,眼睛眨巴眨巴地,像个小耗子。
“谁要你啊,回来就给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垃圾都乱丢的。”李妈妈憋不住,到底笑出了声。李熏然哼唧一声,“妈~~”
“爸找他说什么呀?”终于绕到正点上。
“你爸一个战友,要来咱们这边看病,让小凌帮忙照看一下。”
“噢”李熏然觉得踏实了,开始顺手偷吃厨房里能下嘴的半成品。李妈妈把鲜嫩的西芹扔进油锅,回身才发现碗里的夏果少了一半。
***
菜太多了,撑得俩人直打嗝。凌远收拾餐桌和厨房,把锅碗瓢盆全刷了。熏然妈妈也不拦他,进进出出告诉他这个放哪,那个收哪,俩人聊天的内容天南海北,听得客厅里的李熏然一愣一愣的。
李永泽也吃得有些多,不得不推迟午睡的时间。
“刷完了没有?过来陪我下两盘棋。”这是冲着凌远说的。
李熏然一口凤梨没咬住,啪嗒,掉地板上,溅得一地汁水,正好被从厨房出来的凌远看个正着。唉着叹口气,又折回去拿厨用纸巾。
“他又把什么弄地上了?”李妈妈机智过人。
“菠萝。”
“我来擦,你快去陪你叔叔下棋。”
凌远低头笑笑,还是跨了两大步,走到熏然跟前,俯身把汤汤水水抹干净了。
“就着盘子吃。”
“哦”
李熏然突然发现,要学着能伸能屈的,似乎应该是他自己。
三盘棋,第一盘李局长没赢,第二盘凌远没输,第三盘李局长想和棋凌远没同意。
局长很生气,但是他不说。
***
晚饭一起打扫中午的剩菜剩饭。李家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俩人走的时候,李永泽只站在书房门口,不再往客厅多走一步。搭腔也只是个嗯。
可凌远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神,一天之内多了太多内容。李熏然一下子有些似懂非懂。
还是母亲简单。两个装得满满的手提袋,重得要命。“下周末想吃什么,提前给妈妈打电话。”像是在跟两个人说。
父亲和凌远到底聊了些什么,李熏然不想细问。佯装执着地追问几句,凌远也不好好答他。他便也嘻嘻哈哈。
其实他很快就琢磨明白了,凌远的眼神。
这个人真正开始跟他分享“父亲”这个称谓了。
夜色清朗,月亮弯弯的,像极了他爱的人此刻的嘴角。
第三十三章 番外三
题记——好工作的标准:钱多活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
(不要坑害还在上学的小旁友,没有这种工作)
医院里的领导干部应该怎么称呼,其实也没个通行标准,大多是按照行政职务来。院长一级的,都是姓氏挂“院长”前头。一把手就一个,但副手们一般也没人愣给再加个“副”字,多难听。要是本来就姓傅,那也怪不得别人。
凌远这个院长助理的头衔有点儿小尴尬,叫全称,太考验舌头,叫凌院长,貌似不大合适,叫凌助理,更不合适了。大家索姓借着他的名,来了个“简”简称,喊他“凌院”。既表明了人家的身份,那是院领导级别的,又区别于“院长”俩字的正式,显得这会儿是个过渡阶段。
跟着他的称谓一起定下来的,是分院的名字,市第一医院杏林分院。凌远喜欢这个名字,不只因为那个典故。杏树是阳姓的树种,适应姓很强,喜光,耐旱,抗寒,抗风,寿命可达百年以上,而百木方成林,杏林,也象征着茂盛的生命力。从他纯私人的视角而言,太甜或者太酸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杏子甜中含酸,酸里泛甜,果仁又是微微的苦,味道是有层次的,像大多数人的日子。
不过他凌远的日子,在家是新疆的阿克西米西,在单位?大概是医院后门水果摊上卖的那种不知道哪个省份产的青里掺红的杏子,酸甜吗,要靠点运气。
***
杏林分院在引入社会资本上的模式是早就确定的,市里单独给批的试点,允许第一医院以划拨土地的使用权和专业的医疗管理技术及团队并辅以一定的现金资本为出资方式,与民营资本进行合资,合资期限首期定为五年。第一医院作为大股东,持有51%的股份。但分院的运营模式,并没有同时确定下来,合资双方的分歧还是有的。郁总希望第一医院的优势科室能够移植一部分到分院来,如肝胆外科、心外、脑外等,分院的设备配置会更高,外科医生在合资医院工作收入提升度会很大,医院和医生都能获益,分院的品牌可以迅速升值。而对此,第一医院的管理班子有极大的顾虑。
凌远,也不同意这个安排。
很简单,利益无法平衡。各种利益,普通患者和公立医院,A科室与B科室,甲医生跟乙医生……
凌远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捅马蜂窝,一则他有他的想法,二则,有个老头儿假装虎着脸在书房跟他说,“当领导了,做事不能太冲(四声),凡事当然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要大局为重,但也不能不为自己考虑,敬业和冒傻气还是有区别的”。他激动得差点当场喊“爸”,不过最后收住了,一脸狗腿地答,“哎,知道啦”。
他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分院建设四个中心:-sheng-殖中心、妇产中心、癌症康复中心、医疗整形中心。思路清晰,视野开阔。老郁马上就同意了。齐院长当然也不反对,这不是四个中心,要是运作得好,这就是四个耙钱的耙子啊。可凌远自己,被架在半空了,因为廖克难不同意分割现在的妇产科。
道理讲了一大本,好话说了一箩筐。得到的还是俩字,不行。
凌远的嘴里子起了个火泡,沾水都疼。关键是,影响和他家领导的日常交流。
李副队长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虽然副队长的头衔没啥多高的级别可言,况且他的履历,也是名至实归,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