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气,初崂誓不迁。我辈得仙命,东渡见真颜。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莫忘始时训,方得万世延。
“什么意思?”宫九点了点坤离、龙眼那两句,“我不会这些东西。”
准确来说,他懒得学。
他挨句理解了一下:“‘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华宫三千万,雪浮长白间。’这几句意思是海市蜃楼化作迷眼的雾障,但一切想要追寻还需从源头看起。华丽的宫殿多的数不清,白雪在长白山间覆盖。”
墨麒接着道:“天可汗是唐时蛮夷之族对太宗皇帝的尊称,所以这一段后面几句的意思是谨遵太宗皇帝之令,这宝藏必藏在四方山峰之最高处?四方?”
“不能吧?没听过哪个人藏宝藏,会把宝藏分成四处藏的。”宫九纳闷,他推了推墨麒,“下一句。”
“唐之盛世,子嗣将会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即便是天上的黄龙也会护卫天子。”墨麒摩挲了一下玉帘二字,“这玉帘,指的应是天子所戴的旒冕前的垂旒。‘宝藏遗后世,现于危难间。’,宝藏留给后世子孙,如有危难便会现身。”
“那后面的呢?”宫九皱着眉头,“‘由来木生久,天姥以赐遗。祖龙御六气,初崂誓不迁。’又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的玄乎其神的,连天姥祖龙都出来了。
墨麒道:“山海经中曾说,有一座山,叫做玉山。在玉山上生着不死树,住着不死国的人,那不死树食之可长生,不死国的人就是靠这不死树获得永生的。而守着不死树的这位神灵,名为西王母。”
“这‘由来木生久,天姥以赐遗。’的意思,应该是说西王母将不死树的一部分赐给了唐皇。这应当暗示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就是喂给重伤者吃的那种药丸。”
“至于后面这一句……华雪池中有一则祖训,说的就是‘初崂誓不迁。’意思是说,进了华雪池,这就是我们的山,就是我们的家,只要一天不能夺回皇位,那即便天崩地裂,也绝能不迁徙。”
宫九面色古怪:“为什么决不能迁徙?”
墨麒摇头:“不知道,这是祖训。”他又接着往下顺,“后面这说的应该就是徐福的故事了,东渡、仙命,说的应该就是长生不老药,和先前那具中说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在讲活死人肉白骨的。”
宫九愣了一下:“……那药就叫活死人肉白骨?”
这么直白?
墨麒又茫然了,抬头看向宫九:“……哪里不对吗?”
宫九对上墨麒迷茫的眼神,顿时想起墨麒的大黑、雀翎,突然理解了这个直白的药名。
敢情这种在取名上的不拿手,也是能从祖辈遗传下来的啊!
宫九在在心中暗自发笑了一会,糊弄还在疑惑的墨麒道:“没什么问题,你继续。”
墨麒这才坑回头去,继续看拂尘上的诗:“后面这几句,应当说的就是唐皇宝藏藏在何处了。‘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难道是让我们去找昆仑山的龙穴?”
宫九脸一皱:“怎么藏个宝还要搞什么龙穴,这又不是墓葬地。”
墨麒将诗句反反复复读了几遍,仍是不得他解,站起身道:“我去给陆小——”
宫九一把拉住了墨麒:“别告诉其他人。”
墨麒皱起眉头:“为何?集思广益,才是解此谜题的最佳方法。”
宫九瞪着墨麒:“唐皇宝藏,是你能拿出来交易给赵祯,减轻身上罪责的最佳筹码。你就这么把它拿出来?你不想保住自己的命了?别忘了你刚刚是怎么承诺我的!就算是不说你的命,那些华雪池里,你想救的族人的命呢?光是劝降,万一赵祯不接受呢?别忘了,叶孤城此时虽然是被特赦了,可当初也是实打实的死过一次的!若是他没死,你觉得叶孤城当真能被赦免?”
宫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句句都意味沉重,砸在墨麒心上,把他又砸得坐回了床边。
宫九道:“我们两个再研究研究,还有很长的时间呢。想要攻打华雪池,要集结足够要求的江湖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咱们少说还有三五天,左右也不过就是‘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这四句,先前那么多案子咱们都破过了,区区四句诗,能解不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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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解不出。
闭门解诗的第三天过去,两个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终于撑不住了。
宫九认为,直接去昆仑找龙穴就得了,墨麒却说,昆仑不一定就是昆仑,就像四方不一定是四方。而且“坤离两中虚”究竟指向的是什么,墨麒也没有想明白。
从字面上来开,它说的是坤卦和离卦的第二、五爻都是阴爻,也就是一条间断的虚线,但墨麒又说卦象还有变卦之说,不是说坤卦和离卦就一定“两中虚”了,这一定还有其他的含义。
墨麒放下手中的笔,疲倦地道:“我去洗把脸。”
用冷水过过,说不定思绪就能清醒一点。
宫九也跟着起身,无精打采地黏在墨麒身后:“光洗脸不行,三天没洗澡了,再捂就臭了。得洗全了。”
“嗯,洗全……”墨麒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顿,“全?”
宫九差点撞墨麒后背上:“怎么?”
墨麒突然返回桌边,对着诗词重读了一遍。
宫九疑惑地道:“你发现什么了?”
墨麒没有回答,念念有词了好一会,突然眼中一喜:“我知道宝藏在何处了!”
宫九猛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什么?在哪?”
墨麒举起誊抄在纸上的诗词道:“我们是被那四句迷障住了!那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其实这谜简单的很,而且诗里前后都提醒我们了!”
墨麒指着诗头和诗尾道:“其实开头这句‘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说的意思,就是提醒我们,后面那四句不过是海市蜃楼,障眼之法,想要寻得真相,还得从诗的开头来看。”他又指向末尾,“你看,末尾‘莫忘始时训’也是叮嘱我们说一定要看开头的诗,才能找到能救命、延续唐朝的宝藏!”
宫九疑惑道:“开头的诗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虚话,要么咏景,要么赞美盛唐,有什么机密……”他看着墨麒将纸折了起来,“……!”
墨麒抄诗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小篆在拂尘上的布局写,而是一个短句一次转行。前几句短句,除掉开头的提醒,就组成了八个字,两个短句。
“华雪尽处,唐黄宝现。”宫九挨个念了一遍,眼睛亮了起来,“那黄就是取的‘皇’的谐音!都是那四句诗实在太扎眼了,我们光顾着解卦,觉得唐皇宝藏定然藏得很深、很难解,所以偏偏就没有立即想到这最简单的规律!”
墨麒眸中略带惊喜:“华雪池终年白雪,冰雪厚处雪层之下仍有寒冰,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人想着把雪弄开,把冰敲开,去挖地下的冻土里有没有宝贝。”
兜兜转转半天,华雪池的山人居然一直都在骑着驴找驴!
宫九一拍墨麒的肩膀:“而且你们那个什么祖训,也有解释了!宝贝就在你们脚下,当然不能随便迁徙了。难怪唐皇会把落脚地定在华雪池!”
宝藏,终于找到了!
…………
夜色重新攀上金陵夜空的时候,墨麒披着黑氅走到窗边,向窗外低低吹了一声哨子。雀翎扑棱着翅膀落进他手心,墨麒系上一封信,低声道:“去找冰……”他顿了一下,“姬冰雁。”
他已经不是能随意称呼别人的人了,已经有家室了!墨麒甜津津地揉了一下雀翎的脑袋,简直恨不得把这甜津津的蜜糖也塞雀翎吃一口才好。
雀翎飞快地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夜色中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
墨麒脸上的淡淡笑意褪去了。
他回头望向还在熟睡的宫九,抿抿唇,无声无息地掠出窗户。
熟悉的夜枭声,熟悉的奇石阵,熟悉的人。
江湖百晓生站在巨石边,看着墨麒,面色复杂。
墨麒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江湖百晓生道:“你知道,我从你出山之时,就把你放到神兵榜第二的目的是什么。”
墨麒没有答话。
江湖百晓生也没有听墨麒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道:“从你小的时候,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大宋最大的隐患。”
“没有哪个孩子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修习伏天心魔引,还能压得住自己的心魔。”
“你当真以为你的母亲也是从五岁就开始练的么?不,是从十六岁。她被赵恒骗了,怀着你回到华雪池的时候才练的。一开始,她只是抱着想和心魔同归于尽的想法练的,后来,她为了你支撑了下来,一直练到了你出生,练到了神功大成。”
墨麒神色动了动。
江湖百晓生意味不明地看了墨麒一眼,看对方还是像个石头似的没有反应,顿时不满地道:“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她是从十六岁才开始练伏天心魔引的,也就是说,她也只比你多了四年的功力而已。而你的天赋,是可以从五岁就能练就伏天心魔引的,从天资上就远远超过了她,你与她一战,并非没有胜算!”
墨麒看向江湖百晓生,声音冷淡:“我只听到你说,她没有被心魔逼疯,是为了我。”
江湖百晓生噎住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不近人情。
但他太希望墨麒能赢了,他一点也不想让影子人胜。
江湖百晓生低声道:“当年你一踏出华雪池,我就将神兵榜的第二给了你。”
“神兵榜的第一从没有人知道,但我想,你在成为第二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墨麒的眼神闪了闪:“我知道。”
“神兵榜第一,是一把剑。”
他看向江湖百晓生,一字一顿地道:“天子之剑。”
江湖百晓生道:“所以神兵榜的第二,同样也不是江湖人,而是那个最有可能颠覆第一的人。从前,那个人是墨唐。从你出山那一刻起,那个人就是你。”
“这和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墨麒移开了视线。
江湖百晓生踌躇了一下,道:“你……这三个月以来做的事,我都看到了。我想把你从神兵榜第二换下来。”
墨麒淡漠地道:“神兵榜换不换,与我无关。”
江湖百晓生狠狠皱住了眉头,焦躁的表情慢慢在他苍老的面孔上显露出来,他站在原地生了一会闷气后,提高声音对墨麒道:“我在向你道歉。”
“我不该因为你的出身就那么怀疑你。事实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极其聪慧,又极其善良的孩子。”
“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偏见,我的一己之见,我甚至让这些偏见,左右了本该中立的神兵榜。这不是江湖百晓生该做的事,这是一个已经糊涂了的、固守己见的顽固老头才会做的事。”
墨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这才回到了江湖百晓生身上。
果然,月光下银发苍苍的老人道:“我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江湖百晓生了。但是我还不想离开这个波澜壮阔的江湖,也不想离开……从小看到大的你。”
从四岁到如今,他真的是一直看着墨麒长大的。若是他早就想将墨麒置于死地,那早在他降生的时候,就应该对墨麒下手了。
可是他下不去手,才一直叮嘱墨麒不能下山,否则就是大宋的浩劫。
——其实哪是大宋的浩劫呢?只不过是墨麒一旦下山,有对皇位有威胁之人一旦出现,他身为已经隶属帝王之手的江湖百晓生,就护不住这个消息,就得和赵祯汇报了。
可到最终,墨麒还是下山了。他只能想着办法引着墨麒和楚留香见面,待墨麒破了案子,将人丢去了府衙里,才将这件事汇报给赵祯,好引得帝王赞赏爱才的一片仁心。
但这些话,江湖百晓生——或者说白箫,是不会和墨麒说的。
白箫看着夜色中长身而立的墨麒,思及过往种种,眼中蓦然涌出了一点泪花:“我猜,你江山醉还差一个管事。”
他顿了一下,又慌忙地道:“账房也可以。”
他看墨麒还没回答,绞尽脑汁:“说书先生也不错。”
墨麒笑了一下:“江山醉,下个月就不是我的了。不过,我还缺一个先生。”
白箫纳闷:“……你现在还有什么是需要学的吗?”
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他想不出墨麒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的。更想不是有什么事情是墨麒不会,他会的。
墨麒沉吟道:“还缺一个先生教阿玖算术……”
王怜花已经快被宫九气得嘴生燎泡了。
白箫:“……”
白箫艰难地道:“你什么时候改叫世子‘阿玖’的?”
墨麒略有些讶异:“我以为你会什么都知道?”
白箫:“…………”
江湖百晓生还得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水到渠成吗?!江湖百晓生还得清楚你们什么时候互相昵称吗?!这他妈是江湖百晓生还是江湖八卦生?!
白箫狠狠喘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强行安慰自己。
冷静。
这是好事啊!
墨麒和宫九在一切,相当于唐皇血脉就此断了,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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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之日并不会因为片刻的温情推迟时间。
王怜花、东方不败、玉罗刹、楚留香、陆小凤牵头,就连久未现身于人前的沈浪、白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