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老脸一红。
包知府将先前在府衙中的推测和李仁说了,而后道:“这案子背后可能牵涉到大宋江山的稳定,我们想让你做一次诱饵,但你放心,既然我会说出让你做诱饵的话——”
李仁不由自主地接道:“就一定会保证下官的安全?”
包知府:“……”
包知府道:“除非凶手从我们的尸体上走过,不然就绝不会让你受伤。”
李仁感觉到了包知府话中的微妙,还有那一丝丝的心虚,好像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护得住他似的:“……”
包知府拍拍李仁的肩膀道:“死,咱们一起死,此计若不可成,整个大宋都得给我们陪葬,不亏了!如今正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之际,大宋的安稳便担负在我们的肩上,男子汉大丈夫,为国而死,亦是幸事!”
李仁:“…………”
等等,刚刚还说不会让他受伤呢,怎么现在就已经男子汉大丈夫为国而死了?!
亏了,他活到现在还没娶过媳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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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劝说后,李仁还是在包知府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宣告投降,此时已经倒回床上去,睡他的回笼觉。
李仁想得很现实,此时来他屋里的人,有金陵知府,有当今国师,有太平王世子。但凡他们谁直接下个令,他这诱饵就是不做也得做。包知府能这么劝他,不过就是给面子而已,大宋的安危在前,哪能允许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拒绝?
既然拒绝不了,那倒还不如躺着享受。好歹他还能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睡个回笼觉,那些大侠、还有国师他们,为了保护他、抓凶手,还得缩在屏风后面埋伏呢,这么一比较,李仁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满的余地了。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靠得最近,他还在回忆方才他们搜查秦淮河岸时的情形,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能够指引他们直接找到影子人落脚的地方,西门吹雪冷着脸,显然是对陆小凤的喋喋不休已然习惯。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秦淮河案背后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宋大乱。但光凭这一点,仍然没法确认此案背后的人究竟是耶律儒玉还是玉罗刹。”麟七小声地和大家头挨头地道,“不管是对于辽来说,还是对于影子人来说,大宋大乱,他们都是受益者。”
墨麒看向麟七:“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是他们联手合作?”
此话一出,不仅麟七愣住了,连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陆小凤都顿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墨麒身上。
宫九算了算时间,很务实地催促道:“快些解释,现下离三更还有些时候。”
前七起案子中,商女歌声都是在三更准时响起的。众人预估,如果今夜凶手要对李仁动手,差不离也应该是在三更前后。
墨麒大概没想到宫九能说出这么正经的催促,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宫九后才道:“当日,我和九公子去画舫上见耶律儒玉的时候,问的是‘金陵这七起案子是不是你做的’,但是耶律儒玉回我的是:‘人不是我杀死的’。”
陆小凤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确实有些奇怪。一般被人问‘是不是’这种问题的时候,人不应该本能地回答是,或者不是吗?”
“耶律儒玉的回答像是在偷换概念——人虽不是他杀死的,但这七起案子背后,却不一定没有他的插手。他没有正面回答道仙‘案子是不是你做的’这个问题。”
墨麒点头:“没错,他回答的不是‘我与此案无关’,而是‘我没有杀人’,这两种回答之间,却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含义。”
“所以,我认为,他虽然不是杀人之人,却很有可能是以内力制约死者之人。因此,耶律儒玉在面对我的问题的时候,才答的是‘人不是我杀的’。”
宫九皱起眉头:“为什么用内力制约死者的人你确认是耶律儒玉,而不是玉罗刹?”
墨麒看向西门吹雪,斟酌地道:“不知在市集,追寻玉教主留下的记号时,西门庄主、陆大侠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记号都非常之浅?”
西门吹雪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
陆小凤愣了一下,而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个问题……确实是很浅。只是当时我和西门一门心思只想着找到玉教主,所以忽略了这个问题。”
墨麒道:“那些印记浅得就像是没有内力的人刻下的,而且还划了很多道,像是因为脱力,画不深印记,所以才又多重复划几道。”
宫九愣神,随着墨麒的话回忆先前看到的墙角上的印刻,还真是这样。
他不由地看向一脸认真的墨麒,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觉得墨麒侃侃而谈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俊,怎么看怎么叫人……嗯,想起他床头的那些小罐子。
宫九想着想着,干脆挪了挪身子,直接正对着墨麒,正大光明、津津有味地盯着墨麒看。
墨麒没注意到宫九眼里有“戏”的目光,他看向西门吹雪,将自己的推测继续说完:“我认为,玉教主确实可能被影子人制住了,但他的内力却并没有翻倍,而是没了。”
西门吹雪静静地和墨麒对视了一会,开口道:“影子人的药,不是能让人内力倍增么?何时有过消除内力之效。”
陆小凤沉吟:“会不会是玉教主知道自己被影子人抓住之后会喂什么药,知道可能会被人CAO纵,成为打击我们的最强有力的‘刀刃’,所以才在影子人下手之前,自己废了自己的武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毕竟对于影子人来说,有内力的玉教主比没有内力的玉教主要好……呃,有用的多。”
西门吹雪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玉罗刹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么狼狈的境地。
对于玉罗刹的实力和心计,西门吹雪有着绝对的信任。
陆小凤不得不委婉地提醒西门吹雪:“可是西门啊,你看玉教主留下的记号,明摆着是已经没有内力,而且失去自我意识了。咱们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眉头紧拧:“我不相信他会自废内力。”
玉罗刹和自废武功这两个词放在一块,不止荒唐,而且刺耳。
陆小凤叹气道:“我也不敢相信。那或许,这也是玉教主的计划之一?”
西门吹雪脸色僵了僵。
拿自己的死讯做诱饵这种事情,玉罗刹干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单说玉罗刹自废内力,西门吹雪是绝不可能相信的,但陆小凤说这可能是玉罗刹的计划之一,西门吹雪就开始有点动摇了。
……这听起来倒真的像是玉罗刹会干出的事情了。
“那商女歌声又是怎么一回事?”麟七问道。
墨麒道:“辽影虽是合作,但二者毕竟各自为营,非是完全齐力同心。耶律儒玉与玉教主同行,玉教主又失了内力,那在玉教主背后控制他的影子人,便被断了直接让玉教主动手的念头,只能假他人之手。”
包知府凑到麟七耳边,给有些懵的麟七解释:“国师的意思是,影子人控制着玉教主,再让玉教主借刀杀人。”
“就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的,黄雀就是控制玉教主的那个影子人,螳螂就是玉教主,本来黄雀直接控制着螳螂杀人就行了,结果螳螂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失去捕食的双臂了,所以这条链就不得不再多一个蝉出来。”
“黄雀控制着螳螂,螳螂控制着蝉,蝉再去杀死那些死者。”
麟七的脸扭曲了一下:“怎么这么麻烦,那个黄雀脑子有病吗?自己直接出手不就行了。”
陆小凤倒是给出了个解释:“可能那个黄雀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凌驾在螳螂之上的,那些能被蝉杀死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直接出手……”
墨麒沉默着拧起了眉头。
宫九一直盯着墨麒看,自然看到了墨麒拧起的眉头,有些疑惑,不过看墨麒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也没开口问墨麒在想什么。
陆小凤给麟七推测完黄雀的心理,才捣了捣墨麒:“道仙,你继续说。”
墨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嗯……”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到了哪里,然后接着道,“辽影虽都是想杀这些人,但目的各不相同,手段自然也不一样。玉教主利用蝉的举动,让耶律儒玉看不过去,所以才用商女歌声来警示凶手的身份——那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秦淮河上的一个商女。”
众人看向墨麒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愕。
墨麒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的话有些贬低玉教主的意思,忙补充道:“但玉教主之举乃是受控于人,是控制玉教主的影子人令他这么做的。耶律儒玉是看不惯影子人的做法。”
宫九没忍住,有些酸又有点怒地道:“原来耶律儒玉在你心里印象这么好,是会为商女打抱不平的好心人?”
墨麒皱起眉头:“这不是印象好坏的问题,你还记得在辽国时,耶律儒玉救下的那个乐女吗?还有同样也是被他救下的花将?就连耶律儒玉给花将的那份格杀名单上的人,也都是些欺凌弱者、鱼肉百姓之徒。”
“我觉得七皇子是有自己的善恶观的,只是他的善恶观、还有他应对善恶的处理办法过于极端偏激。就像他救下了因被欺辱而姓情大变、出手复仇诛杀恶人的花将……”
“他或许称不上一个好人,但至少根据乐女一事也能确定,他并不喜欢欺辱女子之人。所以,对于影子人利用孤苦无依的商女之举,耶律儒玉或许因为合作之故不能阻止,但出点小绊子,却是有可能的。”
宫九更酸了,他怀疑自己在墨麒心里的印象,都不一定能有耶律儒玉的好。
然而墨麒已经扭回头去,继续说案子了:“先前那五起案子,我们大多没能在场,对案情的了解也只是通过审问证人。但最近的那两个被烧死在船上的死者,不是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犯吗?”
陆小凤迟疑地道:“你是说,梨花姑娘?”
墨麒颔首道:“没错。”
“那七个死者,为何尸体悉数漂于秦淮河上,为何凶手的行凶地点皆在秦淮河?因为凶手本就是秦淮河上的商女,她没法随意离开秦淮河。”
“为何最后一起案子,凶手烧死那两人时要用延时的机关,要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因为她需要制造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不在场证明。最后那起案子之后,所有人都肯定梨花在爆.炸的时候,被凶手放到小码头上去了,这是很多人都能见证的事实。”
墨麒越说越顺:“鞭痕、火烧船舶,第一个死者身上的挣扎留下的伤痕,第二个死者致命伤的犹豫痕迹……这些疑点,全部都能迎刃而解了。”
墨麒捋了一下顺序,将整个案情从头还原过来。
“第一个死者,是梨花的恩客,或许是因为强迫梨花引起了梨花的反抗,匆忙之下,梨花随手拿过桌边用来削水果的刀,杀死了他。”
“而极为凑巧的是,这个恩客恰恰就是玉罗刹本该杀死的第一个目标,却未料被梨花提前动手杀死了。”
“于是,梨花进入了玉罗刹——或者说,是控制玉罗刹的影子人的眼中。影子人于是决定,做螳螂身后的黄雀,让梨花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蝉,来做自己的刀刃。”
“于是,第二个死者的死,就是耶律儒玉压制死者,玉罗刹威胁梨花,梨花不得已在迟疑间做下的了。也是因此,第二个死者胸口的致命伤有犹豫的停顿痕迹。”
“再往后,便是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那个受了鞭痕的死者。和第一个死者一样,我认为他应当也是想要伤害梨花,所以梨花才在他被制住之后,疯狂地鞭打他,用以发泄心中身不由己的恐惧,和对这些毫不尊重她的恶人的痛恨。”
“至于最后这第六、第七个死者,我已经在开头就已经解释过了,他们的尸体被烧毁的原因是为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注意到,在火烧尸体之前,凶手曾经有十天的空白时间,没有对任何人下手——这也是我为何会产生火烧花船是凶手用心布置的一场局的原因。”
“最合理的解释,当然不会是凶手累了,或者凶手害怕了。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这十天的时间,是凶手为了想出脱罪的计划,为这火烧花船一案制造不在场证明,留出的布局时间。”
黑暗的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静。
过了一会,包知县哑然开口道:“这都是推断而已,定案还需要证据。”
墨麒望了望窗外已经静静悬挂着的下弦月:“证据,很快就会自己来了。”
皎洁的月光如水的在他深邃完美的五官流淌而过,每一寸的起伏和光影交错,都完美地像是一幅意境极佳的水墨画。墨麒的眸子里带着冷清,依靠在月下的模样,简直让在座的人都恍惚间仿佛见到了翩然下尘的月中仙人。
然后就在大家一片无声地赞叹眼神中,宫九乍一听冷然,实则有些亢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道长。”
墨麒的眸光流转了过来:“嗯?”
宫九盯着墨麒,眼角发粉:“我想亲死你。”
众人:“……”
众人:“…………”
众人:“………………!!”
西门吹雪的眼角跳了一下,陆小凤、麟七齐齐抬手捂住了眼睛。对墨麒和宫九之间旷日持久的纠缠毫不知情的包知府,则震惊地张大了嘴,瞠目结舌,显然对宫九的突然示爱一时难以消化。
方才的什么赞叹,什么仙人之相,统统被宫九这一句话给抹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