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
西门吹雪不能相信:“不可能。”
叶孤城也好,柳无眉也好,其他所有的影子人也好,他们被影子人下药,是在他们重伤,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下药的。可是玉罗刹他并没有重伤——这世上有几个能让玉罗刹重伤到失去意识、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也太过可怕了!
可墨麒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像是已经觉得陆小凤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陆小凤抱歉地看向西门吹雪,本想要伸手拍拍西门吹雪的肩膀表示安慰,但手抬到一半便放下了,因为西门吹雪并不是需要安慰的人:“除了这种可能,你还能想到其他的可能,可以解释这满大街四处乱指的记号吗?”
西门吹雪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想不出。
原本他来金陵,想的是玉罗刹一定是想装死逼他接手罗刹教,可是线索查到现在,他已经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玉罗刹是想逼他接手罗刹教,何必留下这么多的记号?有记号,就意味着玉罗刹还活着,玉罗刹还活着,就意味着西门吹雪不可能接手罗刹教。
可让他接受陆小凤的那个推测,西门吹雪又确实很难。身为玉罗刹的孩子,三不五时就要被骚扰的西门吹雪比谁都清楚玉罗刹的强大。即便给西门吹雪十剑的机会,他都没有把握能够赢过玉罗刹。
而这样的人,陆小凤说他会落进影子人的手里,被重伤,被下药,被控制了神智?
西门吹雪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的心情开始像陆小凤一样凝重起来。
倘若这一切是真的,那在影子人的药物控制下的玉罗刹,内力还要再翻倍,就算是西门吹雪,心中也开始没有了着落。
陆小凤叹息了一声,道:“若是你也说不出其他的可能,那便先按我的推测来寻玉教主。若是寻不到,咱们再想其他。”
“这记号看似没有指出什么目标,但其实已经提供了三个重要的线索。第一,这记号只在秦淮河到这市集之间。所以,玉教主活动范围,或者说影子人的藏身之处,也定在这二者之间。第二,玉教主能够在这市集之中留下这么多印记,说明控制他的影子人,并没有限制他的活动。第三,大部分的印记都是留在市集之中的,如果控制他的影子人藏身市集,那定然会发现这些记号,不会让这些记号留下。”
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低沉的声音:“影子人的藏身范围在市集和秦淮河之间,但又不可能藏身市集,那就是说……影子人就藏在秦淮河附近了?”
麟七在众人身边的屋子屋顶上蹲着,弹出一个脑袋来看着下面的人。
陆小凤:“……嗬!”
他惊得倒抽一口气。
墨麒原本也想提醒陆小凤的,不过陆小凤说得正顺,墨麒又怕打断了他会干扰陆小凤的思绪,所以一直没来得及提醒陆小凤,麟七的到来。
麟七蹲在屋顶上,没有翻身下来,认真地瞅着屋檐下的几个人:“你们不觉得你们这么做,已经偏离了办案的程序了么?”他发觉自己说得不大到位,于是斟酌了一下,重新道,“那些死者为什么被挑中?为什么被弃尸秦淮?为什么要有商女歌声?为什么杀死他们的时候,凶手一方面要用内力制住他们的行动,一方面又不用内力去使用凶器?为什么有的死者被鞭尸,有的死者被死后尸体还被焚烧?”
“这些问题你们都没有解开,可是你们现在就要去抓‘凶手’了。且不论能不能抓到玉教主,就单说你们抓住了,你们就能确定凶手就是玉教主吗?”
麟七顿了顿,又道:“如果包知府在办案的时候,还没把案情解构清楚,也没有找到什么证据,放着一团乱麻的案情不管,就已经一门心思地按照自己过往的办案经验开始抓凶手了——你们觉得,这可行吗?”
“万一凶手不是耶律儒玉,也不是玉教主,而是另有其人呢?诸位也办过不少影子人的案子了,很多时候,那些凶案不都是影子人借他人之手做的吗?”
“我不是办案的好手,但至少还知道,办案子不是像你们现在这么办的。你们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也办过那么多的奇案了,怎么现在却不会办案了呢?”
陆小凤怔了一会,神情开始严肃起来:“你说的没错。影子人是影子人,凶手是凶手。玉教主还是得继续找,但这案子,咱们也得破。”
众人被麟七的这一席话,也点得从只知闷头一门心思寻找影子人的迷障中,纷纷清醒过来。
墨麒道:“是我们冒进了。”他看向西门吹雪,“那玉教主的行踪,仍然由西门庄主和路大小继续寻找。我和九公子,还有麟七还是回知府衙,和包知府一起盘问那些死者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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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等人出门的功夫,包知府已经审完了绝大部分的人了。还剩下的几个也在墨麒等人的帮助下很快结束,一旁的师爷将他记录下来的问答整理了一下,一个死者一摞,堆放在墨麒等人面前。
麟七开始叹气。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动脑子。
但此时被看破身份的他已经藏不了拙了,只能老老实实拿了几摞,开始整理其中有用的信息,悉数重新誊抄在新的宣纸上。
墨麒、宫九、包知府、麟七,一块动手,这些信息很快就按照每个死者被整理了出来。
包知府将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挨个贴在墙上,贴满了七张,然后走回书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他垂着头放松了一会,再抬起脸的时候,已经精神抖擞:“开始找吧!”
若是这些死者之间当真有联系,就一定会在这些信息里暴露出来。只是可能这联系藏得很深,需要二次、甚至三次的深思,才能挖得出来。
四个人一人一张凳子,开始对着七张大宣纸冥思苦想,看的眼花缭乱,想得头晕目眩。期间师爷进来给他们换了五次茶水,也没有人有心思去碰茶壶一下。
麟七最先崩溃:“这能有什么联系?这几个人,要么是司盐的!要么是掌驿站的!还有地负责开拓硫磺场的,这个管农桑的,还有这个,管金陵商税的。商税的这个倒还能和两个富商搭得上关系,可剩下的人呢?他们有什么关系?公务上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私下里,就连他们的朋友之间,都互相没有重叠的!”
包知府摸着下巴道:“但凶手选中了他们!倘若不是他们身上有某种联系,那就一定是他们身上有某种相同的特征,能将他们和秦淮河上的其他人区分开来!”
麟七的沉稳表象,已经在师爷第四次换茶的时候就开始分崩离析了:“那是什么特征?!”
麟七开始希望自己能够和陆小凤对换一下,他愿意和西门庄主一块去找玉罗刹干架,也不想坐在这儿想得脑壳都要破掉。
书房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正在麟七已经无精打采地认命,在椅子上瘫下来,准备继续和墙上的七张宣纸死嗑到底的时候,墨麒突然开口了。
“或许我们可以有另外一种思路。”
麟七听到墨麒的话,如同渴水遇甘霖,顿时将所有的期待都投注在墨麒身上:“什么?”
墨麒慢慢道:“影子人出手杀人,一定是有其目的的。既然我们从正面看不出来,那不如从侧面来看。”
第94章 夜半歌声案06
墨麒的话音一落, 包知府和宫九都先是凝神沉思,而后齐齐露出一个醍醐灌顶、恍然明了的神色。
三个人仿佛已经掌握了真相的笃定神情, 令麟七的表情更加木讷了。跟着他的表情一起木讷的还有他的大脑, 并且还在木讷中透出了一丝自我怀疑:“……什么意思?”
麟七扫视着身边三个人的表情, 狐疑地想: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没听懂墨道长在说什么吗?
麟七的仔细审视的目光在包知府面庞上扫过, 捕捉到了一丝丝心虚和欢喜, 像是在为他的提问而高兴, 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原来傻的不止他一个人。
墨麒对麟七道:“我们没法从这些死者身上直接看出他们的相同点或者联系, 但影子人的人杀他们一定是有意义的,那正面不行不如从侧面来看——也就是他们的死,对金陵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包知府的眼中,这个时候才露出了真正恍然大悟的表情,无比赞叹的道:“哦——”他意识到这一声好像暴露了什么,忙收了声, 整肃了表情道:“这几人的官职虽并不很大, 但其实身上担着的公务却是最为繁琐复杂的, 这突然之间缺了他们,确实平添了不少麻烦。”
他指了指墙上的宣纸:“东南商盐, 圣上想要新修的四通官路,供往西北制作寒鸟用的特等硫磺, 供往北地的粮食,金陵的商业……他们虽然互相之间没有联系, 但他们在这些工作之中都是虽然看似不起眼, 却不可缺少的重要存在。”
“‘重要’还好说, ‘不可缺少’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他们死了,难道就没有人能顶上他们的官职了吗?重换新人不就可以了?”宫九皱眉道。
包知府摇摇头道:“他们所做的工作律法、规则很多,而且大部分的经验都得和金陵还有各地、各事务的情况结合,这些经验在书籍上是学不到的,所以新人很难一下就能弥补得了他们的空缺。”
“倘若是在往常,要替换他们的位置,也需得让新人跟他们学上一年半载的,让他们带着新人慢慢学习这些规则、经验,转化为己有,并且灵活通变,才能完成交接。”
“可现在,他们死了。这部分书本上没有的经验,还有一些口耳相传的教训、暗藏的规则,就彻底断了。后面的新人再想接手他们的工作,那就得一切从头试起,慢慢试出正确的经验才行。而这,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毕竟这些工作都有自己的工期,即便是试一次就成功,那多少也得等个三五月。”
“如果说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其中一个工作上,那倒还好。可是现下五样工作一起断层……只怕要乱上一段时间。”
包知府找到了好的比喻,对宫九道:“就像是河上的桥梁被人从中抽走了奠基的砖瓦,桥塌了。而且还一下塌了五座。您想想,那能不乱吗?”
麟七终于看出了宣纸上每一个死者背后的暗藏的隐患:“东南盐路一断,失去了报酬的百姓定然会为之大乱;四通官路是圣上特地为向西北、西南、东北、东南运送物资而筹备修缮的,没有此路,倘若边境出何战事,又得和以往一样以人换人方能撑得到物资补给跟上……”
墨麒点头道:“硫磺是制成西北庞家军红衣大炮弹药的主要材料,若是硫磺补给不上,那大炮空有架子,没有弹药,也是无用。”
包知府道:“还有北地,才因为北仲王身死而经历过一场动乱,那里又气候严寒,作物贫瘠,基本粮食供应全靠每年从内陆运输维系。这运粮线一断,北地定然也要乱。”
麟七越听越是心惊:“还有这个户部的死者——金陵是大宋大部分重要的市集交易地的聚集之所,若是交易因此案被阻,一两天倒还好……三四天,十天半个月,日子长了,这金银流通、银票交易就都得乱,到时候危及的就不只是金陵一处地方,这场风波得横扫整个大宋!”
包知府开始冒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东南乱,北地乱,西北火.药供给被断,四通官路被耽搁,大宋金银流通也被搅乱……现下时日不多,还看不出这些祸患萌芽的影响,但一旦这些萌芽长出根来,大宋定然会陷入一场空前的动乱之中,如今的安稳太平也将成为一场幻影!不行,这事实在是太大了,我得上报朝廷,把这事汇报给圣上和包丞相!”
包知府慌慌张张地跑出书房了,在原地瞪着眼,好像在想着什么的麟七才豁然抬头:“我想起来了!”
麟七道:“我记得,金陵司四方管路的官员,除了死了的这个,还有一个!”
“在哪?”墨麒眼神顿时一沉。
如果影子人的计划,当真是如他们所想的这样,那这个还活着的官员,很可能就是凶手下一个要杀死的对象。
麟七飞快蹿出屋子,将才吭哧吭哧跑了一半的包知府又提溜了过来,将另一个官员的事情同包知府说了,催促道:“查查,之前我们曾经审过他的——”
包知府赶忙扑到堆叠着一整桌宣纸的书桌前,在师爷给的笔录里迅速翻找:“找到了!李仁!”他对着师爷赶紧拿来的官员名册猛翻了几页,很快就找到了李仁家住何处,“他家就在金陵市集附近!”
于是,黄昏时分,结束了盘问和一天的工作,好不容易回到家准备抱着被子睡个懒觉的李仁,在坠入睡梦半柱香后,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了。
李仁的表情震惊又迷茫,像一只抱着胡萝卜,被人揪着耳朵从窝里□□的兔子。
把他拎起来的人上下看了看他,还松了口气:“活着的。”
李仁浑身发寒,顿时把自己的被子抱得更紧了,直到包知府从拎着他的那人身后探出头来,才放下了心头乱糟糟想着的“是不是被入室抢劫了”“劫财还是劫色”之类天马行空的想法。
墨麒从屋外走进来:“西门庄主和陆大侠也过来了。”
李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屋子里一个接一个的涌进好几个陌生的人,还各个都长得英俊轩昂,各有各的风格,也不知道想到到了啥,抱着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