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败挥挥手,让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酒楼小厮给他们搬来了两个板凳。
白小花深感不安,于是又开始折腾着想要泡茶,被东方不败眼含深意地一手摁下:“我们都还不想死。”
毫无用途的白小花,于是鹌鹑一样缩手缩脚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唐怀天再次以一种狐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白小花后,转身对墨麒道:“远道的任务,遇到了这种意外,按理来说一定是下这单的委托人隐瞒了信息。其实,在我们来到江山醉,与众位碰头之前,早已到了巴山。”
“我们按照那个委托人的信息去找了他,却发现那个地址是错的,那个屋子早已人去楼空,据说那屋主人已经死了不少年头了。也就是说,那个下单的委托人,定有问题。”
唐怀天皱着眉头:“先前下单的时候,那个委托人的说辞是无头镖师掠走了自己的亲人,他的亲人自上巴山山道后,足有半月未归,毫无音讯,定然是被那个无头镖师杀死了。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在巴山山道过路的无辜人,都被那个无头镖师掠走了,再无人见过他们。故而,他想要雇我们唐门的人杀了那个无头镖师,好报仇雪恨。”
宫九眯起眼睛:“我记得,唐门有一条规矩,非作女干犯科者不杀。你们收到了这个单子,难道就没有人来核实一下,这情况属不属实?倘若是假的,岂不是枉杀了好人?”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唐怀天面色慎重地道:“而恰巧的是,当时来查这个委托真实与否的,就是那个后来到巴山来访友,而后失踪的元字子弟。”
“我们按照委托人的线索去查时,不仅那房子是个无人空屋,就连‘李义’这个人,都没有在巴山存在过。这个地址,这个‘李义’,分明就是幕后之人伪造出来的骗局。”
“这幕后的人藏得很深,也很狡猾,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就连委托人的身份、故事,都很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的。甚至很有可能,就连这个委托人,都也只是他的一个棋子。李义的这条线索一断,我们就暂时没能再摸到幕后之人的马脚了。”
唐门的弟子各个都坐的很端正,像是一个又一个没有气息的冰冷金属人偶,铁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诡谲的光。
“所以,你们是不是认为,那位元字弟子,是因调查‘李义’而死的?”墨麒问。
唐怀天点头道:“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是因为无头镖师死的。那个无头镖师并不会武功,元和师弟不会死在不会武功的人手里。他的机关术和毒术在唐门里也是排的上号的,除非是遇上当真打不过的敌人,否则是不会轻易着了道的。”
“我觉得,元和师弟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段突然告假访友,还偏偏来的是巴山,应该是元和师弟后来发现了不对,又不确认自己的怀疑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才决定先来巴山查探,再行汇报。没想到他却在此途中出了意外,与唐门断了联系,所以不知这个委托有异的堡主才将这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任务,交给了远道。”
宫九眯了眯眼睛,凉凉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倘若被派来此地的人不是唐远道,恐怕唐怀侠还不会这么关心这个任务,那被派来做这个任务的那名弟子,恐怕就也要步上唐元和的后尘,直到他死后,你们才能察觉到问题。”
唐怀天顿了一下,倒是没对宫九的风凉话说什么。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直沉默着的阿飞摸了摸怀中熊猫的脑袋,心情有些沉郁。
他原本在辽宋边境将墨麒、宫九拦下之时,心里想的还只是解决鬼荆无命,再超度李寻欢的。结果没想到路越往下走,就越不受控,等意识过来时,自己竟是又陷入了一场新的阴谋。
而在这场阴谋之中,阿飞甚至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方势力卷入其中。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心中不断地冒出来:李寻欢在哪?荆无命现在又在何处?为何影子人出现在巴山山道?影子人究竟有何目的?无头镖师是谁?他的行为背后又有什么阴谋?那个李义究竟是谁?他是谁派来的?他想要杀死无头镖师,为什么?他背后的人,究竟意欲如何?
被他抱在怀里的熊猫崽,爪爪捧着自己脑壳晃了晃。刚刚吃的有点多,它脑壳子都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不过现在它还没回到自己的两脚兽身边,再困也不能睡。
熊猫崽伸出爪在阿飞怀里慢吞吞掏了一阵,摸出一个果子来,一屁股坐回阿飞腿上,开始嗑起果子来,咔嚓咔嚓,无忧无虑,只等睡觉。
七个唐门弟子齐齐一个猛转头,一张张铁面具朝向了阿飞。
阿飞:“……!”
坐在最右首的是一名女弟子:“远道的熊猫啷个在你这?”
阿飞:“……”
他默默抱紧了怀里的毛团子。
然而唐门无情的冷面杀手仍然伸出了她的摧花毒手,残酷地将毛团子从他怀里揪了出来,然后送进了书房,回来以后才对阿飞道:“不回远道身边,阿飞困不着觉。”
阿飞:“……”
阿飞怀里一阵萧瑟的凉凉,痛失熊猫后,觉得自己今晚可能真的会睡不着觉了。
“那个李义,会不会和荆无命有关系?或许这整个事情,都是影子人弄出来的?”东方不败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提了个想法。
唐怀义看向东方不败:“为何这么说?”
东方不败叹息了一声:“本座只是不想再多浪费自己的力气。最好那个李义和影子人就是一伙的,如果不是……我可没有闲心管你们的闲事。”他站起身,没什么兴致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对着波光粼粼的寒池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神色,顺眼瞄了一眼已经折叠起来,靠放在一边的艳色屏风,没太在意。
“墨道仙好雅兴。”他随口说了句评价,就准备带着白小花离开了。
白小花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个正准备敲门的白衣暗卫。
白小花和暗卫对视了一会,才反应慢半拍的惊吓地叫了一声:“啊!!”
东方不败侧过脸来看着受惊的白小花,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小花把暗卫让了进来,眼巴巴看着暗卫一路走到宫九面前。
暗卫单膝跪下,恭声禀报道:“主子,蜀州知府说,他并未受到县令给他上报的文书。”
“没有?”墨麒拧起了眉头,“但老县令说他上报过了。”
“那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阿飞的眉峰也跟着皱了起来。
“也有可能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偷偷扣下来了呢?”宫九轻轻敲了敲茶案道。
暗卫低声道:“属下查过,那封文书确实存在过,老县令与府衙内师爷一同写的,而且也有信使传信,一路跑了几个驿站,都有记录。那文书是到了蜀州知府那儿才消失的。”
唐怀天挑眉道:“那就是蜀州知府,或者是知府衙里的人有问题了。”
东方不败突然笑了一下,看向宫九。
宫九面无表情:“能在知府衙动手脚,无论动手脚的是小厮还是知府本人,幕后之人都一定有很大的权力,也很有手段,才能安插的了眼线,如此精准又及时地截住这些对他们不利的消息。”
这至少预兆了两件事。
第一,破案以后,大宋可能又要少至少一名高官贵族了。
第二,破案的过程,肯定会特别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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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醉真不愧是真金白银筑起来的酒楼,众人碰头交流完了情报后,各自回去歇息,没有谁是没睡好的——或许除了东方不败。
因为他的管事白小花在给他守夜的第一个时辰,就不知怎么的,把他的床弄塌了。东方不败就和白小花心平气和地绣了一个晚上的花,第二天早上,白小花被他打发去取早食的时候,东方不败才悠悠然请掌柜又新开了间房,自个儿去补眠了。
唐怀天得亏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肯定又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东方不败在江湖上那些可止儿夜啼的传闻。
白小花心情很好地翘着嘴角,哼着曲儿走到伙房时,讶异地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在做一件绝不应该做的事。
太平王世子,无名岛九公子,正跟着厨娘,一步一步地做着排骨莲藕汤。
对于宫九来说,这可是一雪前耻的大事,一步也错不得。他几乎拿出了面对小老头时百分百的专注,此事势必成功,决不允许失败。
白小花的哼哼声戛然而止,嘴角的笑也僵了一下,开始思考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摔得真的有点狠了,不然面前出现的这个画面,除了是幻觉以外,很难解释。
厨娘看着宫九将最后一勺汤盛进碗里,才松了口气,用围裙擦了擦紧张地一直在出汗的手。
白小花上前一步,保持微笑道:“九公子,您这是……”
突然想喝汤了?
不对啊,想喝汤直接让厨娘做就是了,为何要自己亲自动手?从未听过九公子有这样的癖好?
宫九四平八稳地捧着手里的海碗,比执着剑还稳,看见挡事的白小花,不耐地道:“干卿何事,让开。”
白小花顺从地让开了,屁颠屁颠跟在宫九身后:“九公子你想喝汤何必自己亲手做呢?让厨娘……”
宫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送给他一个无比冰冷生硬的字:“滚。”
白小花停住了脚步,不跟了。他在后面眼珠转了一圈,又高高兴兴跑回伙房里,问厨娘:“姊姊,方才九公子为何会亲自来伙房做汤啊?”
厨娘已经是个膀肥腰圆的五十岁妇女了,听到白小花这样俊俏开朗的年轻人这般喊,顿时喜笑颜开:“唉,喊姊姊真是抬举我了……九公子说是要学了送我们老板的。”
所以厨娘在教宫九的时候,面临的双重的压力,一重是怕没教好九公子会让她人头落地,一重是她人头落地后,指不定老板也要跟着被毒得口吐白沫。好在九公子并不是那种进了伙房就爆炸的那种极端例子,规规矩矩按着她的步骤做,还是能做的不错的。
厨娘庆幸完了以后,才注意到笑容彻底僵住,并且眼神开始有点怀疑人生的白小花:“……小花,小花?咋啦?”
噫,小花傻了!
这一厢,白小花正被宫九的举动弄得满心怀疑,另一厢,宫九已经敲开了墨麒的门。
时辰还早得很,除了东方不败和白小花这样两人相对互相折磨了一夜的人,只有宫九是所有人里起得最早的。特地就是为了赶上墨麒一贯的晨起时辰。
墨麒来开门的时候,虽然眼神看着还很清醒,但身上却只穿了一件雪白垂顺的亵衣,显然内里还是迷迷糊糊没太清醒的:“……九公子?”
宫九一边把海碗塞进墨麒手里,一边坦然地往门里挤,并且一双眼睛很会抓准时机地在散开的衣襟间巡视,盯着墨麒鼓涨结实而线条完美的胸肌不放:“喝汤。”
嗨,喝排骨莲藕汤有什么好的,什么时候才能喝另外一种“汤”呢。宫九无比惋惜地盯着墨麒想。
墨麒下意识地单手拢住了自己的衣襟。
等到一碗汤下肚,墨麒才算是真正完全恢复了清醒。
他这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宫九连续第三天为他煲汤了。而且今天早上的这一碗汤,明显就是极为贴心地卡着他的晨起时间送的,其中心意,让墨麒心中鼓鼓胀胀的,又是有一种不敢承认的满足,又是有一种痛批自己应当立即让宫九及时损止的矛盾。
墨麒抿了抿唇,垂下眼,低声对宫九道:“多谢九公子,但你不必——”
宫九晓得墨麒要说什么,最懒得和墨麒说这车轱辘话,于是立即伸手,捂住了墨麒的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宫九的手掌半是威胁半是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墨麒的唇瓣。
墨麒的话瞬间就被卡回去了,一双总是严肃沉静的眸子微微睁大,白皙的耳尖也瞬间染上了一片惊人的红色。
才要被主人残忍剪断的小芽再次扬眉吐气,趁着主人丧失了察觉能力的机会,拼命往上撑了撑,煽动着主人的心脏越跳越快,一时间连成在耳膜轰鸣的急促鼓点。
墨麒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红晕顺着耳朵一路爬上脸颊。
宫九挑眉:“明天我还送。”
墨麒要说话。
宫九道:“你敢反对,我就换一个位置堵你的嘴。”
墨麒的眼睛骤然瞪大了,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后,半是惊怒半是羞恼地道:“——污言秽语!”
宫九伶牙俐齿:“怎么就污言秽语了,万一我说的是脚呢——分明是你心思不正。”
墨麒:“宫九,你——”
宫九道:“我什么?你倒是把后面的话说完。”
墨麒瞪了宫九一会,转过身去,不愿再面对这个油嘴滑舌之徒。
宫九看了墨麒红得滴血的耳尖一会,决定暂时放过墨麒:“对了,我今天在伙房遇到白小花了。”
墨麒皱起眉,迟疑地侧过半张脸:“白小花?”
宫九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依白小花昨晚的表现,东方不败早该杀他千百回了,为何东方不败不仅没杀他,反倒还将他带在身边?一个能在东方不败身边活下来的人,当真这么没用,这么笨拙?”
墨麒沉默着没说话,但脸上已露出深思的神色。
宫九又道:“而且,方才我在伙房煮完汤,白小花不仅没有避开我,还跟上来打听。他的胆子这么大,而且眼神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