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冤枉了一样地委屈道:“道长不觉得她的眼睛很美么?”
墨麒:“……我没仔细看她。”
当时他就顾着看辽主的神色和地上的地毯了,他们在寝宫中也没能待多长时间,光是观察这两个线索,就已经很是仓促了。
宫九十分满意:“没错,道长看我就行了。”
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厢内,而应该在车厢外赶车的花将,不由地对宫九侧目而视:……看哪?
看你现在这张能夜止儿啼的脸吗?
墨麒:“……”他决定当做没听见宫九这话,强行拉回话题,“到底为何看出那箫美人不对?”
他当时只是匆匆一眼,便因为注意到辽主的神色而移开眼神了,虽是感觉到不对,但没仔细观察哪里不对。
宫九道:“我说了,因为她的眼睛很美,太美了——美到她其他的五官都黯然失色,好像不相称了,甚至显得丑了。她一定是易过容了,而且本人定然比这个‘箫美人’还要美丽。”
墨麒本还想说话的欲望莫名地没了,不由自主地抿住唇。
宫九本就一直望着墨麒,瞧见墨麒突然露出一个不开心的表情后,嘴角顿时勾起一个笑:“但虽然她很美,我也不想看她。”
“——有太行仙尊在此,其他的凡夫俗子,又怎能比得上仙尊一根头发丝儿?”宫九探过身来,哄小孩儿一样地哄道。
墨麒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休要胡言。”
好像突然被这两人当做空气了的花将:“……”
他不由地频频将视线投向车厢的门帘,感觉钻出车厢外吹冬风这个潇洒不羁的想法,突然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宫九趁机摸了一把墨麒的手:“那你呢?又是怎么看出耶律燕就是死在辽主的寝宫里的呢?”他摸完手以后,立即一本正经地补上这个严肃的问题。
墨麒本还想斥责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我们在将针松放在地上的时候,辽主的神情突然变得很难看,而且眼睛一直盯着针松的陶盆。原本我还不理解,但仔细一看,他其实看着的并不是陶盆,而是陶盆下压着的毡毯。”
“整个寝宫的摆设和装饰,都是豪放大气的,带着契丹特有的风格。但那个毡毯,却是波斯的,看起来和寝宫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从袖中拿出一小瓶粉末:“我趁着放下针松的时候,从毡毯上撕开了一小块,在毡毯下的石砖地上刮下了一层粉末……”
那粉末分明不是白色,而是黑色。或者说,是深红色,只是因为颜色太深,所以看起来像是黑色。
花将:“……”
花将:“道长,虽然你能找到这一点很厉害,但你有没有想过,等辽主让人把针松搬开,发现毡毯上豁了个口子,下面的地也被刮了一道坑,会是什么想法?”
墨麒平静地看了花将一眼,摊开手,从指尖垂下一只挂着银丝,状似蜘蛛,却比蜘蛛多上一对锋锐如针的口器的虫子:“无妨,这蜘蛛已经将毡毯补上,除非哪一天辽主想要翻开毡毯,重温旧事,否则不会发现地上被划过。”
花将:“……”
花将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道长……你还会养蛊啊。”
墨麒皱眉:“蛊?这不是虫?不是蜘蛛?”
花将呵呵笑道:“您在哪儿见过会自己缝针的蜘蛛,麻烦给我也找一只。”
墨麒比花将还要心神不定,喃喃:“可我分明是在《虫书》上看到的,这虫子的名字分明也是蜘蛛?而且平素就是结网吃蚊虫……”
花将抽了抽嘴角:“您看的怕不是《蛊书》吧,还有,这虫……”花将顿了一下,发觉自己也被墨麒绕进去了,“这蛊虫确实平时就和蜘蛛一样好食蚊虫的,而且长得和蜘蛛也十分相似,故而名为蜘蛛蛊。”
墨麒眼神落到自己指尖开始磨牙的蜘蛛蛊身上,陷入了沉默:“……”
“……”宫九想起了先前在妙音城时,墨麒曾说自己只知解蛊,不知炼蛊、用蛊,对蛊书只是略同一二的话,再看墨麒此时一脸乍逢打击的模样,酝酿了一会,并没能酝酿出什么安慰的话,只酝酿出了一股对墨麒非人哉的浓浓酸意,一掌拍在墨麒肩头,“差不多点,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墨麒抖了抖嘴唇,再次喃喃着想要澄清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这是蛊。”
花将……花将已经气得钻出车厢吹冬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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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将泛的酸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回到七皇子府的时候,已经有一队的士兵正围在府门口了。
领头的人大家都很熟悉,正是先前析津府的那个府人。
府人绷着脸,眼神复杂地望着这群宋人:“……诸位。”
宫九和墨麒早已在马车上去了易容,此时已恢复了原貌:“怎么,”他照着以往的惯例想了一下,觉得说不准又是墨麒的“克将军”命格在暗地里发挥着作用,“你从析津城远道而来,难道析津那边又死人了?”
府人的脸崩得更紧了:“是,尸体还是被扔在桑干河,这一次,两具尸体都在河里。”
宫九不在意死了几个,在意的是死的是谁:“都是何人?”
府人:“是……箫小将军和箫国师。”
宫九:“……”
他的眼神不由地转到了沉默的墨麒的脸上,露出惊叹之色。
厉害啊!在辽国多呆了一天,又克死了一个将军不算,还克死了一个国师!
啧,那个国师肯定是因为不配与墨麒这位正统国师相提并论,才被克死的。
第77章 无脸人案07
原本还在七皇子府内吃着午食的众人也纷纷出来了, 陆小凤出来的时候还端着一碗滚烫、但喷香的五香馄饨,是他自己个儿去伙房里,缠着厨娘在他的指点下给他做出来的,虽然面皮厚了点, 可用的都是上好的细面, 吃起来哪怕是浸了汤的皮,都无比鲜美。
陆小凤眼睛看着的是府人, 和府人身后盖着白布的尸体, 嘴上却在呼呼地吹着热气, 等不及了直接一口包一个馄饨, 烫的嘶嘶直吸冷气。
府人看陆小凤居然能对着箫国师和箫小将军的尸体吃东西,气得脸都青了, 可是现下就连七皇子最得力的手下花将都抱着臂,站在一边, 他只能将气忍下:“箫国师和箫小将军的尸体已经给诸位送来了,还有先前你们要的死者画像,也尽数在此。”他身后走出一个士兵, 手中拿着一大摞子画纸, “在下职责已尽,这便告辞。”
府人说罢,将该行的礼节行了, 就果断转身, 带着士兵们离开了。生怕自己再多看几眼陆小凤吃馄饨的样子, 就会克制不住脾气, 一巴掌糊上去把馄饨汤泼在陆小凤脸上。
对着箫国师和箫小将军的尸体吃东西,还嘶嘶作响,这般不庄重,不是不敬,不是挑衅是什么!可恶的宋人!
花将对着府人的背影嗤笑了一声:“还真当他们手心里捧着的人,我们宋人就得也捧着?这箫国师从前战时,为了炫耀威严,将宋人的孩子活祭做圣婴汤,逼迫宋人女子做人乳肉菜,早就该死了。没死的千疮百孔,尸首分离,已经算是他大幸,还指望我们多尊敬他?”
花将满脸都写着: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那这箫小将军呢?”楚留香问。
花将:“他?打马章台,酒林肉池,纨绔子弟而已。他袭承将军之位时,辽宋已经没有什么战役了,所以他还没机会对宋人做什么。不过辽国人他却是戕害了不少,多是为了夺财,亦或是夺美色的。”
花将无所谓地坦然道:“其实七皇子给我的名单上,早有这两人的名字了。只是要杀的人太多,一下儿还没轮到他们。没想到影子人倒是先我一步下手了,也算是省了我来回奔波的麻烦。”
花将刚开始被耶律儒玉半是威胁地带到辽国来的时候,还是很不情愿替他做事的。除了那些当真在战场上曾戕害过宋人的辽将,其他的人他一个也不愿杀。他是觉得,自己要是替辽人杀了这些蛀虫,三五年过去,那辽国岂不是就干干净净、焕然一新了?那他这岂不是在帮辽人对付自己宋人么?
直到他在辽国的时间慢慢长了,接触的普通辽民多了,他才转变了这个观点。他第一次对未戕害过宋人的辽官出手,是因为那辽官为了一己私利,想要霸占花将最喜欢去的那家酒楼,而设计诬陷酒楼的主人,要迫害得酒楼主人家破人亡。
再然后,有一个辽人小将醉酒后,想要拽着清白世家的辽女当街不轨。
再然后……
花将发觉辽人和宋人其实也差不多,也有坏有好,至少他愿意为这一部分好的、无辜的辽人百姓,为他们做一点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对着耶律儒玉给他的名单动起手了。耶律儒玉很懂得尺寸,这些名单给的也不一定净是高官显赫,也有的只是一些小吏小将,但无一例外都是曾戕害过宋人,或者是鱼肉过百姓的可恶之徒。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不分脚下所踏的土地究竟是辽土还是宋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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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将这百张画像,按照先时尸体的不同死状,分成了三沓。
楚留香来回看了看,剔除只有属于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主的那两张孤零零的画像,剩下的画像分别就很明显了。
陆小凤惊讶:“还当真是看脸来分的?”
少的那一摞,皆是被影子人抛入水中的尸体,多的那一摞,则是堆放在岸上的尸体。被扔进水里的死者原貌明显清俊好看些,至于被像垃圾一样抛放在岸上的死者,面容就比较普通了。
花满楼也看不见画像,只能疑惑地听陆小凤和他小声解释。
姬冰雁盯着画像看了一会:“难道,这些被扔进水中的尸体,都是因为长得好看,生前被影子人觊觎美色,所以才被脱了衣服,故而衣衫上没有裂口?”
墨麒:“……”
陆小凤摸摸下巴:“有可能啊。”他把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的画像摊开,“这两位也是被除了衣物后杀死的,两人皆是样貌端正俊美……”
风流之名满辽都的玉射郡王就不用说了,就连辅国大将军都因为保养的很好,而半点不显苍老。尤其是他那种不威自怒、严肃庄正的模样,更为他增添了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满打满算,他也不过是四十岁出头而已,又没到古稀。
花将不由地扭头看了眼箫国师和箫小将军的尸体:“可箫国师与箫小将军的样貌也皆为上乘,至少比那些抛之水中的士兵们要更俊些,为何他们两却没有被人除去衣物,而是直接被杀死的呢?”
楚留香闻言,不由地放下手中的画像,走到了箫国师和箫小将军的尸体前。
箫国师是被人一枪穿胸,直破心脏而死。衣衫上的缺口与他胸前的枪伤完全一致,确实是衣衫完整的时候被人杀死的。
与箫国师胸前那一记干脆利落的枪伤不同,箫小将军身上却布满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刀伤,以至于他身上的衣衫都已被割得破破烂烂,染着已经干涸的血,乌黑乌黑的,极为狼狈。
“奇怪,这刀伤……真的是影子人下的手吗?”楚留香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箫小将军胸前的刀伤。
墨麒将尸体的衣襟解开:“伤口不深,未透胸膛,用刀之人没有内力。……这一刀的位置也不对,一下也难以毙命,死前还需痛苦些时候,方能断气。”
宫九环臂抱胸站得远远的睨过来,免得自己的珍珠雪裘染上什么气味或是脏污:“他手指怎么是黑的?”
墨麒闻言,看向箫小将军垂放在身边的双手,果真十指指尖皆深紫:“中毒?”
花满楼惑然不解:“为何箫小将军的尸体这般奇怪?看着倒像是被暗算中毒后——”
他正说着话,冰窖的大门就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众人一惊,猛地转身做出防备的姿态,就看到大步跨入冰窖内——几乎快要跑起来的耶律儒玉。
耶律儒玉的脸色铁青,看到花将后怒声问道:“我放在库房里的红玛瑙金珠呢!?”
花将心里咯噔了一下:“啊?”
耶律儒玉提高了声音,怒色令他眉心的红痣更加鲜艳,像是凝了血似的:“红玛瑙金珠!”
花将看这耶律儒玉因为盛怒而战栗的双手,几乎是立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这红玛瑙金珠居然不是普通的藏品,而是对耶律儒玉来说非常重要的宝物。
墨麒看耶律儒玉的眼中已经开始凝起杀意,抢上前一步:“今日我去辽主宫中探查耶律燕的死因,借用了七皇子的红玛瑙金珠……这红玛瑙金珠是您的旧物吗?”
墨麒心中已经开始自责起来,倘若那红玛瑙金珠当真是耶律儒玉重要之人留给他的遗物,那他岂不是做了一件很伤害耶律儒玉的坏事?
耶律儒玉的脸颊抽动了几下,看得出正忍耐着极大地愤怒:“那是我走遍整个辽国……亲自一颗一颗搜寻来的红玛瑙……自己磨成的金珠……全部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本想把它送给……”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你们,你们居然把它送给了宫里那个老畜生!?”
花将僵硬在原地。
他……他当真不知道这红玛瑙金珠居然是这般来的。
耶律儒玉浑身的戾气和杀意充斥了整个冰窖,刺骨的冰寒与森冷的杀气,令所有人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墨麒心中自责不已,合手作揖道:“是我的过错,那红玛瑙金珠是送给了宫里的一个回鹘妃子……七皇子若是想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