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还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茶馆小二一听,这是有故事啊!左右一看,反正也没什么客人,便仗着熟悉,贼兮兮地在黄老板旁边坐下了,凑近黄老板:“您说这话!您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黄老板便将先前黑袍道人给他家做法,他不仅把人赶出门,还一个铜板没给,谁料那黑袍道人居然真是国师的事儿跟茶馆小二说了,沮丧道:“谁能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啊!他手上还拿着一盒油辣辣的炒面呢——诶对,我那炒面你记得给我温着啊,万一国师出来了,可不能凉的给他。”
小二一脸震惊,半晌没说出话。
黄老板丧气地又灌了口茶,茶水还未吞下,一直盯着唐家市集的眼睛余光就扫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的黑袍道长的身影:“噗——”
小二被喷了一脸的茶水:“……”
黄老板忙不迭地站起身,一边紧张地手忙脚乱整理衣服,一边催促:“快……快,我的炒面!”
小二把炒面给他拿来,黄老板就抱着纹银箱子,揣着炒面,直奔唐家市集门口去了。
墨麒和宫九本还在低声讨论着唐家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行至门口,就听见远远的一个声音:“国师——国师大人——大人哪——”
黄老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被唐门弟子无情地拦住了:“国师,国师你还记得我吗?就,之前请您登府跳大神——不是,请您登府做法的那个?”
墨麒疑惑地望向面前微胖的中年男子,觉得眼熟。
黄老板忙把手里的纹银箱子放下了,把揣怀里那盒油辣辣的炒面恭敬地双手递上:“国师,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呃……特辣!特麻!我特地和炒面摊子老板说的,加了好多辣子,诶嘿嘿嘿嘿,呃,请国师享用。”
墨麒的记忆,瞬间被那碗麻到他舌头没有知觉的炒面唤醒了:“……”
宫九挑眉,看了看全是辣油的炒面盒子:“你喜欢吃辣子?喜欢麻?”
墨麒紧绷着脸,吐出了三个字:“……不喜欢。”
黄老板登时惊恐地缩回了手:“不不不不喜欢!?”他赶紧把炒面随手往旁边路过的一个叫花子手里一塞,飞快地弯腰抱起了纹银箱子,“那,这个,上次没有给您的……做法费,您看,够不够?不够再添,再添。”
宫九只觉好笑。他看了看黄老板点头哈腰,一脸惶恐,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被墨麒拉出去砍头的模样,望向墨麒调侃道:“做一次法可比你酿一坛酒要廉价多了。这么廉价的事,还是少做。”
墨麒无奈,警告地看了宫九一眼,意思让他见好就收。墨麒让一旁拦住黄老板的唐门弟子退开,和宫九走出了唐家市集,而后对黄老板道:“世间本无鬼怪之事,做法亦是无稽之谈。我只是为你家中老幼上香祈平安,不需要这些银子。”
黄老板抱着沉甸甸的纹银箱子,张着嘴,傻傻地“啊?”了一会:“那、呃,国师,你不会治我上次不敬之罪吧?”
墨麒:“……”
墨麒:“不会。”
黄老板松了口气:“嗨,那就好,吓死我了。”
墨麒心念一动:“对了,我有一事,想请问黄老板。”
黄老板心跳差点骤停:“您您您叫我黄才就行了,不不不不用叫我黄老板。您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麒看好像暂时是没法打消黄老板对他的恐惧了,只得无奈地放弃安抚他的打算,直奔主题地问道:“先前去府上时,听闻府中女眷曾说‘骨女’之事。现在你家中还会出现米缸中的米,或者水缸中的水变粉吗?”
上一次,墨麒问黄老板这个问题的时候,黄老板只当墨麒是想要来骗他钱财的大骗子,伸手就把墨麒推搡出门了,还骂了一顿。
可这次,墨麒再问这同样的问题,已经知悉了墨麒身份的黄老板,就不由地细思恐极了。
黄老板两腿直打哆嗦:“您您您问这话,是是是什么……难道这骨女不是谣言,是是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其实他们家里天天晚上都有骨女临门,拿他们的水和米做供奉,而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还每天晚上睡得呼呼的吗?!
这他妈得亏骨女拿的只是水和米,可谁也讲不定,她现在只要水和米,以后会不会也只要水和米啊!
那可是骨女,骨女!鬼啊!
要是骨女哪天心情不好了,突然想拿他们的脑浆和肠子可怎生是好?!
上次国师好心询问的时候,他还当国师是骗子,要骗钱!黄老板吓得满身冷汗,当场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62章 胭脂骨案10
黄老板心惊胆战地出的门, 喜颠颠地回的家。一进府门, 就被女眷们一窝蜂地围起来。
他出门前, 已经把自己有眼无珠, 将珍珠当鱼目的事情, 以一种交代后事的语气同家中的女眷们交代了。
女眷们在家等得提心吊胆,生怕家中的顶梁柱真的因为这事儿没了。这下看见黄老板囫囵个儿的回来,顿时急切地围过来, 嘘寒问暖的有,询问国师态度的有,把黄老板问的答不过来。
正叽叽喳喳的时候,又从门后走进两名俊美非凡的男子。
一个黑袍银尘, 面色淡然平静,端的是仙风道骨, 谪仙风度。另一个则穿着极为华美的雪白貂裘, 裘衣上还极尽奢华的装饰着浑圆饱满的珍珠。那毛没有一根不柔软纯白的,那珍珠没有一颗不完美无瑕的,黄家老太太见多识广, 一眼便知这件缀珠貂裘的价少说也得是万两黄金起步。
黄老板慌张地展开手臂,把呆住了的女眷们往旁边推推, 别堵在门口,让两位贵人都进不了门:“二位, 请进, 请进。”
黄家最小的女眷是黄老板的独生女儿, 年仅五岁, 因府内有“骨女”之事,怕的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现在正困得迷糊。揉着眼睛仰头一看:“——神仙呀!”
黄家小女儿噔噔噔跑过来,伸出婴儿肥还有几个小肉窝的手手就把墨麒的腿抱住了:“神仙打鬼鬼!”小女儿嘴一瘪,要哭不哭,“鬼鬼吓人,偷我家米!”
黄家娘子倒抽口气,她已经认出面前的这位黑袍道长,便是当日被黄老板有眼不识泰山,赶出黄府的国师大人了。国师身边的男子,她虽然不认识,但一看这穿着气度、样貌仪态也知,定然又是一位不能得罪的贵人。
她心头一阵猛跳,飞快冲过去把自己的女儿抱了回来,而后不断向墨麒赔罪:“小女年幼,不知礼数,冲撞了国师……”
墨麒真的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当真如此凶神恶煞了:“……无妨。”
黄老板对满脸担忧的老太太道:“国师来,是要帮咱们抓骨女的!”他转脸吩咐媳妇,“快,快给二位贵客准备好落脚的屋子,还有热茶、点心!”
黄家女眷们忙跟着黄家媳妇一块退下去,帮忙准备两位贵客落脚的地方。黄老板则带着墨麒与宫九,沿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后府的伙房走:“我家的米缸和水缸都在伙房。平时家中饭菜是两位厨娘轮流顾着,仆役还有婢女们只有在饭点的时候才会进伙房,给两个厨娘打下手,将饭菜端到我们屋里。”
宫九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黄府。也不知是不是巴蜀人家的特色,好像这里的每一座府邸里都会种上大片大片的竹子,一路走来,竹香扑鼻。宫九……
宫九想吃竹筒饭了。
他肚子咕噜一响。
墨麒不由地侧目:“饿了?”
宫九看看暗下来的天色:“现下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吗?”
黄老板眼睛一亮,忙道:“我家厨娘做饭菜的手艺不错的,二位检查完伙房,不如与我们一同用晚食?我让厨娘们多做些拿手的点心——”
宫九喃喃:“想吃竹筒饭。”
特别想吃,这竹子可真香。
宫九面上不动声色地暗暗滚动了一下喉结。
黄老板卡壳了一下:“呃,呃,竹筒饭?”
墨麒无可奈何:“黄老……黄才,家中可有香米?”
“有的,有的。小女就喜欢吃香米,我才特地又买的,就在米缸里。”黄老板点头,推开了伙房的门。里面的两位厨娘已经在忙碌地准备着饭菜了,阵阵珍馐香味令人食指大动——然而九公子郎心似铁,只想要竹筒饭。
水缸就放在伙房门口,除了这里的水缸,伙房外的井边、几位主人家的院里,都放着各自的水缸,以供取水方便。不过骨女大概是偷米的时候顺手,每每取水,都只取伙房里的水。
宫九探身往水缸里看了看:“……看着也不粉?”
黄老板道:“唉,这是每晚骨女取了水后,第二天一早,仆役们就把前夜的水倒了,洗刷了水缸,又换的新水。”
那水被骨女碰过了以后,粉了吧唧的,要是不换,谁敢喝啊?
黄老板蹲下身,指了指水缸外壁的一处花纹繁复的雕花处:“这儿,还有点粉色,估计是把老诟染了,怎么洗也洗不掉。”
墨麒顺着黄老板指点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雕花的细缝之中,看见了一点粉色的痕迹。
宫九伸手,用指腹在雕纹上摩挲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这骨女的手要是干燥的,只怕粉色也渗不进那么深。大概是取了水后,水渗进去的。”
照这么想,这位骨女,还掉色啊?
黄老板站起身,看了看米缸,为难道:“米缸里每每看见粉色的米了,厨娘也会把那些米给淘掉,现下是没有粉米的。”
墨麒走到米缸边,米缸中的米颗粒饱满,即便还没煮熟,便已有米香扑鼻。
他想:虽然现在没有粉米,等到晚上“骨女”一来,便有了。而且此番来黄府,并非是为看米,本就是为抓骨女。倒是九公子的肚子饿了,要吃竹筒饭……要是不满足他,指不定他会搅出什么乱子。
这么想着,墨麒转身对黄老板道:“观贵府院中,种着不少香竹,可能借上一根?”
宫九本还心心念念着竹筒饭的味道,墨麒这话一说,他耳朵一动,顿时看了过来:“莫不是你要做这竹筒饭?你还会做饭?”
黄老板张大了嘴,看看和油腻腻的伙房毫不相搭的墨麒:国师这……这真是有雅兴。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竹筒饭,还是想炸我家的伙房。
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却是说:“尽管取用,尽管取用。”
…………
墨麒开火,倒是没在伙房,而是随便在后院寻了处空地,砍了一根竹子,取了两节竹筒。竹筒做碗,剩下的做柴,石头搭灶。宫九开始还是当玩笑看的,见墨麒当真做的有模有样,不由地收敛了看戏的心态,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毕竟他是真想吃竹筒饭的。
上好的香糯米,配上从伙房捞来的猪瘦肉,加上适量盐巴,装进竹筒中加入才从井中取来的甘冽井水,用蕉叶将筒口封住,放在火中炭烤。
宫九喉结不由地又滚动了一下,心说:这么简单,应该不会出错。
还是可以期待的吧?
竹筒在火中烧了一会,筒壁便慢慢地焦了。墨麒将火灭了,把竹筒取出来,手指在竹筒表面轻轻一拂而过,被烧焦的竹筒外皮剥剥簌簌地掉落。他伸指又在竹筒外敲打了一阵,而后以指风划开筒节,那令人垂涎不已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糯米的芬芳,竹子的清香,还有猪肉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一粒糯米都晶莹饱满,入口更是无比鲜美,唇齿留香。
宫九接了属于他的那一段竹筒饭,吃的没工夫说话:“……”
女红也可,做饭也可,这冤大头当真没有什么不会的东西吗?
墨麒饭向来只吃七分饱,比宫九更快些吃完,起身收拾了庭院,而后才又回到宫九身边。
此时,月已上竹梢头了。
墨麒看了看月色:“按黄才所说,伙房打下手的仆役每天都要换一次水缸中的水,厨娘每天都要淘掉米缸中被染色的米,那骨女,定是每夜都必到他家来的。今晚我们便在伙房外等着,屋后有一片竹林,恰可藏身。”
宫九胡乱敷衍点头:“唔。”
有什么话,不能等我吃完饭再说?
——这个竹筒饭,是真的好吃啊。
…………
再美的女子,也有垂老的时候。再好的竹筒饭,也有吃完的时候。
宫九和墨麒在竹林间潜伏下来,两个人蹲在影影绰绰的竹林里,默默枯等着骨女的到来。
更夫的梆子敲过了三响。
竹林前突然掠过了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远远地望着虎背熊腰,瞧不真切。那人熟练地推开伙房的后门,钻了进去,透过镂空的木窗,宫九和墨麒能看到,那人正扒在水缸边,强壮的背脊高高隆起,从背影看简直如同一只猛兽。他垂下脑袋,直接就这么坑着头喝缸中的水。
“女?骨女?”宫九看着房里那个身体明显畸形的怪物,卷了卷唇。
墨麒皱了皱眉:“那是人吗?好像不太对。”
宫九急掠出身,一把打开了伙房的木门,和那个怪物照面。
月光下,那个高达两米多的怪物形容可怖,头上光秃秃,面容、身躯都扭曲膨胀,整个人就像是——
宫九悚然:“尸人!”
被惊吓而激怒的尸人张开简直足有成年壮汉手掌大的巨嘴,震耳欲聋地狂吼了一声,油黄的眼睛盯住了宫九,猛扑而来。
这玩意儿皮糙肉厚,也不怕受伤疼痛,宫九一掌下去,竟是半点没有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