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听见胭脂两字,墨麒和段誉就极为敏感地将视线投了过去,却没瞧见人,只瞧见一个大门紧闭的屋子。
婢女唯唯诺诺地告了罪:“不会了,不会了。”
大丫鬟又不轻不重地责骂了几句,而后就揭过这事了,对婢女道:“这补身子的药煎完,你就给几位女主子端过去。这冬天天寒地冷的,几位女主子身体比不得男人,可不能受了寒。现在白府上下就指着她们能撑起来,可不能让她们倒下了呀!”
这话说完,屋子里就没有声音了。
管家提醒停住脚步的二人:“二位?”
“哦,走神了。”段誉笑眯眯地说了句,跟着管家出了门。
…………
从白府,回参合庄,又要走那条已经快趟熟悉了的街道。
街道上全是摆摊的商人,更多的还是游逛的客人们。往前走了一段路,二人听见一阵喧哗。
“什么什么?什么热闹?”段誉一听见声音,脚就止不住地一路带歪,直冲着喧闹的地方去。
被人山人海地围住的,是沈氏胭脂铺。疯狂往里挤的人,有男有女,多是小厮、婢女打扮,显然是为自己的主子家来买胭脂的。
先前那位招待过宫九的副掌柜站在店里喊:“不许挤,不许挤!挤坏了,百倍偿还!”
“沈掌柜生前调配的最后三匣胭脂雪,世间仅存!诸位,报价吧?”
人群立即大喊起来。
“纹银一万两!”
“二万两!”
“十万两!”
“黄金万两!”
段誉咂嘴:“乖乖,现在一盒胭脂也能卖这么贵。”
他捣捣墨麒,满脸促狭地调侃:“道长,需知这胭脂之所以名贵,并非是它用料上好,而是因为做他的人已经去世,世间再难有人能重现此胭脂之美。”
“世间最后三匣啊。道长,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不如买回去,送给太平王世子?”
墨麒:“……”
他不得不提醒:“九公子是男子。不需要胭脂。”
段誉恨铁不成钢:“唉,我刚刚话是白说了是吧?重要的不是这是什么,重要的是,这是‘世间绝无仅有、只剩三匣’这几个字,你懂吗?”
墨麒蹙起眉头:“三匣?”
那不是还有很多吗?
就以宫九那个姓格,有一个人拥有和他一样的东西怕是就已经很不满意了,三匣?他当场就能把胭脂给扔地上你信不信?
·
·
墨麒与段誉回到参合庄时,已是晌午过后。
阿碧帮他们把重热了的饭菜端上了桌,就打着哈欠和慕容傅一块回房休息了。
叶孤城、西门吹雪,还在地牢里当着守卫,莫知府也还没从地牢里出来,看来是没能从苏大老爷身上撬出点什么信息。
墨麒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屋子。
宫九还没回来?
段誉饿的狠了,吃菜吃的飞起,筷子都快被他当做指头使出六脉神剑来。
一餐肚饱,二人看看空荡荡的大厅,决定各回房前去休息一阵,待人齐后再汇总信息。
墨麒并不像段誉那般吃的很撑,只吃了七分饱,在参合庄走了一圈消食后,才趁着兴起的午困睡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拢上门后,他伸手摘下背后的拂尘,一丝不苟地捋顺了放在床案边,褪下外袍,叠好,在床边坐下,而后躺下,转过身闭眼。
门边传来细微的吱呀声。
墨麒倒数了三声。
宫九熟悉的气息拢上了他的后背。
宫九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别睡,我给你带了礼物。”
墨麒坐了起来。
他已经习惯宫九在时,睡前要被袭击一下了。
至少这次宫九没有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往他身上招呼——
墨麒刚想了一半,目光就落在了宫九递来的四个娘里娘气的红匣子上:“……”
宫九得意道:“来参合庄前,我便买了一盒。方才路过沈氏胭脂铺,听说这胭脂只剩三盒了,我一道买了下来。现在,世间仅存的四盒沈燕亲自调配、绝无仅有的胭脂雪,都在这儿了。”
墨麒嘴唇抖了一下,满肚子的话,无处可说。
宫九见他不动,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自己伸手去拆其中一匣胭脂雪外包裹的囊袋:“香味还不错,先前我也闻过的……!”
宫九看着打开了的胭脂雪,发愣,口中的话也停下了。
墨麒嗅了嗅。
宫九猛地起身,一把将他用十万两黄金换来的胭脂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眼神阴鹜:“我道何香身上的香味哪里闻过呢。”
可不就是这胭脂雪的味道吗?!
第59章 胭脂骨案07
沈氏胭脂铺被查封了, 宫九亲自看着查的。
副掌柜根本不知为何胭脂铺会突遭此难,被捕快从屋里扭送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冷煞着脸的宫九,还跟看到了救星似的面上一喜,更加使劲地挣扎起来, 边挣扎边喊:“公子!公子, 帮我一帮啊!”
副掌柜不喊倒好。一喊, 宫九一直压在心头的怒火便噌得又蹿高了几尺。
女干商恶贾,何其可恶!
宫九点足飞身而起, 空中一旋, 甩袖给了副掌柜一耳刮子。广袖兜头罩脸, 带着内劲将副掌柜整个脑袋扇了个结结实实。转的衣摆在空中凌厉地带出飒飒风声,行动间如凭空绽出一朵寒气逼人的雪白昙花。
宫九重新在墨麒身边落足时, 副掌柜已经被这一袖扇晕过去了。
宫九对着墨麒怒道:“便是他将这胭脂卖给我的!”
真是好生可恶, 平白毁掉了他精心准备的一场惊喜!
捕快们面面相觑,只得抬起被太平王世子打晕的副掌柜,跟在宫九和墨麒身后,将人送进了参合庄。
…………
副掌柜被抬进地牢的时候,苏大老爷正要死不活地扒在湿漉漉的地上,有气无力地对着莫知府的厉声审问一句一句回着“不知”, “真不知”, “我怎么可能知道!”。
看见副掌柜时, 苏大老爷吓了一大跳, 从地上坐了起来:“怎、怎么连他也死了?”
墨麒:“他没死, 只是……晕过去了。”
被九公子一袖子扇晕过去了。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见人既已回来,便离开了地牢。他们守着苏大老爷一夜未睡,西门吹雪倒还好,叶孤城本就是昏迷方醒之人,这一夜熬下来精神不可避免地差了很多,必须要回去好好休息。
临走前,西门吹雪认真对墨麒道:“见慕容,喊我。”
若是你到时候还下不了手,我可出手代劳。
同为闷葫芦,墨麒读懂了西门吹雪眼神之意,心中一暖:“多谢庄主。”
段誉懵逼地站在一边,根本不晓得墨麒这是在谢什么。
捕快们手脚利索地越过人群,将副掌柜放到地牢的地上。墨麒半俯下身去,点醒了昏迷的副掌柜。
副掌柜幽幽醒转,迷迷糊糊间先是觉得脸上生疼,而后觉得背后硌得慌,不像是在自己家床上。他在地上迷瞪了会,猛地从地上惊坐而起:“这是何处?!”
副掌柜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群,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都呆在一个牢房里,参合庄的地牢都显得挤了。
押送副掌柜来的捕快低声将“胭脂雪有毒,而且就是胭脂骨之毒”的事情告知了莫知府。莫知府挥手让他们退下,而后转回头,对着副掌柜怒目而视,很是顺手地狠狠一拍雕金墨玉砚:“竟敢在卖与百姓的胭脂中掺毒,你们好大的胆子!”
副掌柜虽是个精明人,但他精明也只在做生意上,人还是本分的,不然沈燕也不会放心点他做二把手。长了这么大,他什么事都没犯过,这还是头一遭被知府大人审问,顿时吓得不行。
副掌柜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什么毒……什么毒?!怎么可能有毒!”
莫知府将副掌柜下午时,才统统卖给了宫九的那几匣胭脂雪,扔到了他面前:“还敢抵赖!这毒已有医师验过,正是令你家掌柜、苏大夫人还有白大老爷一命呜呼的胭脂骨之毒!”
副掌柜吓得魂魄都要出窍了,只觉莫知府的话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听不懂了:“怎……怎么可能呢?”
莫知府眯起眼睛:“你不知情?”
副掌柜倍感冤枉,惶恐地连声大喊:“不知!不知!我不知啊!我若是知道了,我定然不会在沈氏继续干下去,而且肯定会报官的呀!”
他一时惊慌失措,竟连尊卑之礼也忘了,连说了几声“我”。
段誉跟莫知府似的抬手,摸摸自个儿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你的意思是,这毒就只有你家掌柜知道,连你这个沈氏胭脂铺二掌柜都不知情?”
掌柜猛地点头又摇头,因为用力过度,连束的好好的发髻都散乱了些:“不知,我不知啊!”
墨麒沉默片刻:“你可知,沈燕是如何做这胭脂的?”
掌柜的表情更加丧气了:“我——我不知啊……这胭脂如此珍贵,又绝世仅有,掌柜怎么可能告诉我这胭脂怎么做?”
他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么不知来不知去的,说不准会被怀疑不配合,哆哆嗦嗦地绞尽脑汁想了一阵后,极为颓丧地道:“我、我真不知道我家掌柜是怎么做这胭脂雪的……每个月的月初,他都会离开姑苏一阵,把铺子里的事务都交给我处理。说是要去汲取什么‘天地之灵气’才能配出这胭脂。”
“我倒是觉得他就是想趁机去游山玩水去……我都看见好几次他跑船坞去租船了。”
掌柜的萎靡不振地耷拉下脑袋:“我……我就知道这些了……但,但我真的不知道这胭脂里会有毒,知府你信我啊!”
…………
众人从地牢里出来,返回议事厅时,慕容傅已经在议事厅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等了好一会了。一看见墨麒等人回来了,忙快步迎上来:“如何?”
段誉指指墨麒:“先让道长说说胭脂雪的事情罢。”
众人在厅中各自坐下。
墨麒:“我验了毒,胭脂雪虽分量不多,但其中所掺胭脂骨若能一次提取出来,效用极为强劲,远足以杀死一个人。”
宫九不由地奇怪道:“既是如此,为何姑苏却从未有过哪位女子用这胭脂雪中毒而死的消息?”
段誉家里的妹子最多,也最是了解女人,笑道:“世子有所不知,女儿家的红妆匣里,可会只有一盒胭脂。”
慕容傅连连点头,深有感触:“阿碧少说也有十几来块胭脂。这些胭脂的量也都挺大的,我看怕是用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完。”
莫知府怪道:“十几来块?这么多胭脂,是有几张脸要抹?”
慕容傅立即为自己的娘子争辩道:“可每块胭脂的颜色皆是不同,质地亦是大为不同,有的稀薄清透,有的浓郁上色,自然是不一样的。”
段誉哂笑了一下,对莫知府道:“女儿家的事,咱们不用理解,心里知道就行了。知府家娘子说不准也有这么多胭脂呢?你不知?”
莫知府耿直道:“不都是红扑扑的一片,有什么不同?”
段誉:“……”
像莫知府这般的,居然也能有娘子。可他这样贴心的人儿,却孤孤单单到现在,天理何在!
墨麒不得不再次出声,将走偏的话题重拉回来,“胭脂骨之毒若剧量使用,便如水银之毒一般见血封喉。但若是微量使用,开始时只会令人肤色雪白,脸颊红润,即便不抹口脂也会唇如丹寇,舌如艳莲。”
“短时间内,胭脂骨确实会令人气色得极为美好,但这毕竟是毒,不是药。该有的害处在渗进肌肤之时,便已在身体里种下祸根了。尤其是女子,能够买得起胭脂骨的富家女子,日夜在闺房中娇生惯养,身子禁不起什么差池,这毒能令她们绝经不孕,气血两亏,若是怀着孕的女子用这胭脂,还会导致……”
墨麒的眼神突然一散,扭头望向参合庄东边,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是白府的位置。
段誉:“会导致什么?道长,你想起什么了?”
墨麒眼神一沉,垂眸望向段誉:“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在离开白府前听到的那段对话。”
段誉想了想:“你是说,抹胭脂、煎药的那段?”
墨麒沉声道:“大户人家,规矩众多。便是管教再宽松,仆女也不至在掌家人刚走的这几日孝期还想着抹胭脂。”
宫九心念一动,接道:“除非,这胭脂实在是太贵重、太令她心喜了,以至于她甚至等不及这头七,立即就想抹上用。”
墨麒向着宫九赞同地点头,又道:“而且,陛下可还记得,那位大丫鬟说,要给几位女主人送保养身体的药?”
段誉道:“记得,难道这药也有问题?”
墨麒没有回答,而是问段誉道:“先前见白大夫人时,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么?”
段誉迷茫:“哪里……”他一惊,“啊!她未施粉黛,却肤白唇红,颊生红霞,这是中胭脂雪之毒的征兆!”
墨麒:“没错。”他顿了顿,又道,“当时我端看她面色,细闻她声音,又闻见那煎熬的姚伟,还不敢完全确定,现下将这几件事串联起来,我便能确定了。”
“白大夫人在近半个月内,滑过胎。”
“那仆女手上的胭脂,应该便是白大夫人发觉有异后扔掉的胭脂雪。给众位夫人都煎补贴身体的药,也只是为白大夫人滑胎调养打的掩护。”
段誉听着听着,突然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