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紧,偏头到姜喻身边耳语,“你想过去吗?”
姜喻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地点了点头,“总得见面的,去吧。”
傅未艾了然。
傅家庄园很大,其中花园是君晴最满意的地方,照料起来也格外用心,不仅请了专业园丁负责,还在花园留下了三处休息的场所。
他们沿着侧门走出去,是条一米宽的石子路,道路两旁还有各种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
带着姜喻朝花园走,傅未艾故意放慢了脚步,问道:“你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姜喻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她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可是谁都没有告诉我,一直到小学一年级我都以为夏玲是我的生母。”
姜喻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家里没有任何关于我母亲的事物,唯一一张照片还是我从姜勤朋友那里求来的。”
那甚至都很难用来当做纪念,因为照片的主角是那位朋友和姜勤两人,他母亲只是恰好在照片的角落里入了镜而已。
傅未艾静静地听着姜喻把自己最不想记起的那部分记忆摊开在他面前。
不知道是谁先驻足,他们停留在石子路上,一个低声倾诉,一个安静聆听。
如果说傅未艾是温室里吃糖果长大的小少爷,那姜喻就是经历风吹雨打成长起来的小树苗。
现在的姜勤已经成为了他人眼里的成功人士,事业有成家庭圆满,可谁又知道二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住在老旧胡同里落魄男人。
酗酒、出轨、甚至还家暴。
大概是因为姜喻的存在一直提醒着他出轨的事实。
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愧疚,时间长了,愧疚连带着他内心对亡妻仅存的那一点思念全部消失了个彻底,化为一次又一次的家庭暴力。
后来姜昕出生,姜勤和夏玲有了爱情的结晶,他彻底沦为照顾弟弟的免费保姆,夏玲也再也不愿意伪装成一个温柔的母亲,言语暗示变本加厉成为明晃晃的讨厌和针对。
姜昕小时候调皮,一旦犯了什么错,夏玲便不问缘由的直接将矛头指向姜喻,姜勤忙于事业,更没有那个耐心听姜喻解释,听了夏玲的抱怨便开始“教育”姜喻。
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姜昕十分的黏他这个哥哥了。
“我高中毕业填了A大中文系的志愿,夏女士说他和我爸已经对我履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不愿意替我出学费,幸好明月帮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姜喻似是陷入了一段很长的回忆,淡淡地笑了笑,“大学四年我就回了家两次,大一大二的时候申请假期留宿,白天打工晚上码字,后来在晋江的收入已经足够日常用度了,我就辞了兼职专心写作,再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傅未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毕业以后你就搬了出去,直到夏女士主动联系到你,要求你跟我结婚。”
姜喻勾起嘴角,“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讲的故事感到意外,毕竟夏女士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在外人眼里永远是贤妻良母的形象。”
“哦。”傅未艾敷衍地应了一声,“她是什么形象关我屁事。”
“……”姜喻睁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惊讶,“少爷,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句脏话?”
傅未艾:“……”
姜喻凑近了一点,追问:“真的,我绝对听见了。”
“……”
“认识三个月第一次听你说脏话。”
“……”傅未艾瞪向姜喻:“闭嘴。”
姜喻歪着头看他,“你刚刚绝对说了脏话。”
傅少爷恼羞成怒,手上一使劲,直接把姜喻推到了身后的一棵树下,手一抬,完美壁咚。
姜喻:“……”
傅未艾保持镇定,冷冷道:“把你刚才听到的全都忘掉。”
姜喻背靠着树干,委屈兮兮地往后缩了一下,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本来就是。”
傅少爷维持着壁咚的姿势,俯身凑近,继续威胁:“信不信我——”
姜喻打断他,偏不信邪,吐了吐舌头,故作幼稚的口气,“你怎样?咬我呀。”
“……”
傅未艾没说话,几秒种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他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姜喻的嘴唇上。
姜喻瞬间石化。
傅未艾心满意足地松开禁锢,双手环臂,挑眉道:“咬了。”
姜喻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吐出一点舌尖舔了舔被咬疼的嘴唇,又觉得在傅未艾看见的情况下做这个动作有点微妙,便改成了用手触碰,真真切切的疼感提醒着他,傅未艾刚刚真的咬了他一口。
还是咬在嘴唇上的那种。
“……”姜喻还是不大相信,犹豫地收回手,悻悻抬眼看向傅未艾,小声质问:“……你是属狗的吗?”
刚刚表演完壁咚的霸道少爷扬着狂炫酷霸拽的表情,反问他:“那你是骨头吗?”
姜喻跟他对视了数秒钟,忽然泄气,双手捂着脸,弯下腰去,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不玩了不玩了,我演不下去了,偶像剧一点都不适合我。”
傅未艾一怔,缓缓松开手,淡漠道:“那就走吧。”
说完就直接把姜喻抛在了身后。
如果此时有人出现在傅未艾面前,一定能看见他脸上失望的神色。
姜喻低头叹了口气,小跑两步,主动牵住傅未艾的手。
“谢谢。”姜喻道,他知道傅未艾刚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傅未艾被他牵住的手反握过来,没说话,却谁也没有感到不适和尴尬。
*
五月的艳阳天温度怡人,即使在室外也并不会感到太热,姜喻和傅未艾在花园中找到双方父母的时候,傅天行和姜勤正坐在树下喝茶,反倒是君晴和夏玲聊的火热,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傅未艾察觉到姜喻手心出了细细的一层汗,于是用力握紧了些,让他放松,“没事,有我在。”
“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姜喻低声道,感激地看了傅未艾一眼。
傅未艾拉着姜喻走向四位长辈,两人挨个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在君晴的身边坐下了。
君晴非常高兴,拉着姜喻的手拍了拍,“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吧?怎么也不叫醒我。”
姜喻腼腆地看向君晴,“还是您的睡眠质量比较重要。”
君晴松开手,捂着嘴笑了笑,偏头对夏玲说道:“瞧瞧你们家小喻,又温柔又贴心。”
夏玲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带着姜喻熟悉的笑容,“是呀,所以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我可是非常想念。”
姜喻回应了一个同样假惺惺的笑。
大概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明朝暗讽的目标,夏玲在交谈中话逐渐多了起来,三句话离不开姜喻,话里话外都急于表现自己伟大的母爱。
姜喻闭了闭眼,在夏玲第三次提到姜喻小时候有多不听话、她有多不容易的时候终于爆发。
“抱歉。”姜喻站起身,朝着君晴和傅天行微微欠身,“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夏玲眉头拧成川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道:“我是这么教你跟长辈们说话的吗?嗯?”
姜喻面无表情地站着,置若罔闻。
夏玲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眼看就要继续开口,傅未艾先一步站起来,打断了夏玲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他伸手把姜喻拉来自己身边,“爸妈,我有点饿了,先跟他回去吃点东西,你们慢聊。”
说完就带着姜喻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给夏玲一个眼神。
夏玲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地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干笑了一声,“抱歉了亲家母,都是我没有教育好这孩子。”
君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年轻人嘛,在咱们跟前待不下去也很正常,而且我觉得小喻的性格已经非常好了,想必一定是受到了你这位母亲的影响。”
夏玲神色一僵。
君晴的弦外之音实在是太过明显,可是现在明明应该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姜喻并非她亲生的才对。
*
姜喻其实没什么不舒服,傅未艾也不饿。
他们非常默契地沿着无人小路走到了庄园的另一边。
没有人主动松开手,所以姜喻就一直被傅未艾牵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今天这两天牵手的时间加起来,比他这辈子的都多。
傅未艾停下脚步看着他,若有所思。
姜喻察觉到傅未艾的视线,无奈道,“抱歉,影响到你了。”
傅未艾答非所问,直直地逼迫姜喻跟他对视,“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看上去非常需要有人安慰。”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高兴的时候眉目如画温和清润,难过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耷拉了下来,平添了几分忧愁和委屈,十足惹人心疼的模样。
姜喻干巴巴地反驳他:“其实也不是很需要。”
“是吗?”傅未艾上下打量他,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看起来不像,所以我决定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拥抱。”
他放开姜喻,张开双臂做出了个拥抱的姿势。
“你真是……”姜喻叹了口气,轻笑着抱了上去。
傅未艾比他高一点,两人拥抱在一起,契合的仿佛天生一对。
姜喻又感受到了昨天夜里的悸动。
他耳边是傅未艾清浅的呼吸声,嗅到的是傅未艾身上淡淡的牛奶味,两人的温度彼此融合交汇。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其实我……”姜喻张了张嘴,傅未艾感受到肩膀上的颤动,偏过头来倾听。
“我非常庆幸,跟我结婚的人是你。”
傅未艾没说话,姜喻却直觉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感受到傅未艾的拥抱收得更紧了些。
“姜喻。”
“嗯?”
傅未艾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要说话算话。”
*
司机觉得,自从他们因为夫人的生日回了趟老宅以后,少爷和姜少爷之间就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要说以前这两人站在一起只是般配,那现在他们共处的时候,简直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我们是一对”了。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但司机也知道他们俩并没有正式开始交往,因为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傲娇人设不崩的少爷。
这可就不太正常了。
根据司机对少爷二十年的观察判断,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处于热恋当中,那少爷应该原形毕露才对。
所以说一定是还缺了点什么。
司机想,没准儿就只是少了一个告白的契机,不论是谁先踏出这一步,只要有人开口,那这桩先婚后爱的浪漫故事就绝对能走向完美HE。
提着新鲜食材走向少爷家,司机不由得感叹。
他真是一个尽职又敬业的好司机,不仅要负责少爷的衣食起居,还要操心少爷和少夫人的浪漫爱情。
上哪儿去找到比他还能干的司机?
今天也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司机哼着小曲,用别扭的姿势按着别墅的电子锁,轻车熟路地换好鞋套,然而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地上多出了一双女士高跟鞋。
并且从款式来看,应该并不是年轻女性。
司机很快就将来客锁定在了君晴和夏玲的身上。
可夫人并不是那种会在工作日早晨八点来到儿子儿媳妇家的长辈。
所以就只能是夏玲,姜喻名义上的母亲——作为完美全能的司机,他当然已经调查清楚了自家少夫人家庭不睦的前因后果。
司机一瞬间警铃大作,在通知还在学校上课的少爷和先进去看看情况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提着食材,明目张胆地走向客厅,夏玲果然趾高气昂地坐在客厅主位,而姜少爷看上去还算淡然。
“少爷,”司机故意省略掉了分别词,恭敬地欠身,“需要我为夏夫人准备早餐吗?”
夏玲斜倪司机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司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姜喻,“少爷,少爷说最近复习课程安排的比较紧,他待在学校的时间居多,不过如果少爷你有什么事情的话,直接联系他就好。”
夏玲起初还被他少爷来少爷去的绕的头晕,等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以后立刻黑着一张脸,对着姜喻冷嘲热讽,“哟,瞧瞧瞧瞧,这是合起伙来指责我这个做母亲的会对阿喻不好了?果然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念子心切啊……”
姜喻冷眼看着她做戏,只觉得反胃,“聊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会儿?”
夏玲冷笑,拎着包站起来,拍了拍裙边,“不敢继续叨扰少爷你,我还是回去吧。”
司机不卑不亢道:“慢走。”
夏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走几步路却忽然停下,带着一脸笑容看向姜喻,“对了阿喻,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情。”
姜喻抬眼看她。
夏玲撩了撩自己的长发,惋惜道:“你刚去上大学那年咱们正好搬家,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我发现了一张旧照片,原本想留下给你做个纪念,可惜被打扫卫生的阿姨连着垃圾一起丢掉了。”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可惜呢。”夏玲说,“对不对?妈妈的好儿子。”
她越说笑容越灿烂,在察觉姜喻情绪的变动后趾高气昂地离去了。
司机把食材放进厨房,原原本本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傅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