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社,昨天的风波还未过去,别说是学生,新晋同事看我眼神都不很对,短时间内想要和睦相处不是简单的事。下午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不被邀请的话我只能无所事事在校园里打转,还不如跟他一起去园艺社。
园艺社的苗圃共有两个,一是才看过的大棚,啊,不知道尸臭味散完没有,还有就是教学楼后圈地的苗圃。
井伏与社团成员很熟悉,三言两语过后,对方就去取他需要的花卉,他捧了满怀,分出五支后把剩下的一股脑扔进织田作怀里:“我只想要五支,他们给的太多了。”
织田作不知该如何拒绝,他考虑片刻,又捞了三支花塞进井伏手攥着的花束里说:“再拿几支,别浪费了,给我太多我也用不完。”
井伏盯着花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卡萨布兰卡的花语十分巧妙,五支代表死亡,八支代表爱,好吧,他不是迷信的人,不应该被花语左右,看了看,还是抱着它们走了,无所事事的织田作看他的背影,竟觉得分外满足。
[因下午没事做,我决定在苗圃里杀死时间,情况跟社员说明了,对方欣然同意,说我只要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呆多久他都不反对,于是我帮忙搬凳子施肥,卡萨布兰卡始终放在长椅上。]
”您好,请问有人吗?”甜甜的嗓音钻入织田作的耳蜗里,他看门外站着一名很可爱的女生,不用说,这张脸他认识,是叫高原吧,和津岛一个班,社员出来迎接,织田作竖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是高原普丽想采集一些玫瑰花的花瓣回去,她想要在烘培课上烤蜂蜜玫瑰蛋糕。
织田作想:[为什么来的不是家政课的老师,而是学生?尤其今天很晚了,只有社团在活动,家政课是很久以后的事。]
[像是找借口专门来看我们做什么一样。]
想着想着,我还是挑了三支花来送给她,就当是未来老师对同学的赠礼好了。
“谢、谢谢。”高原普丽吃了一惊,对织田作大幅度鞠躬道谢,她显然跟织田是一类人,不研究神神叨叨的花语,更加不会观测星像,以至于井伏知道的花语,她不知道,才免除了争端。”
三朵卡萨布兰卡,象征易变的心。
高原走了一会儿后,我接着帮社员整理,因多出了成年男性劳动力,今天工作比往常要结束得早很多,而我也在三言两语中跟园艺社的成员混熟了,以后就算还不受人待见,我也有了可以去的地方,这样想想,心情都变得愉快了。
直到——
我正准备离开时,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了尖叫声,还有“怎么回事”“”先救人“之类的话,因为担心,我折返回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一看,发现是昨天才见面的小石被埋在苗圃的坑里,只有头冒出来。
那张脸是在让人难忘,明明是闭着眼睛不会做出表情的、石膏式的脸,却带着诡异的悲悯,像是爱着每个人的圣母玛利亚。织田作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他看孩子们围着尸体一通乱转,转手问人要了副橡胶手套。
”没救了。“在测试呼吸后,他对家属们说。
园艺社的其他人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诡的死亡,他们放声尖叫,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而织田作,他的手指骨着橡胶手套一路向下,抚摸小石的尸体,希望能够找到点儿什么。
他只摸到了坚硬的骨骼与断口。
小石陷在泥土里的身躯,是座空荡荡的骷髅架子。
这个发现,让他皱起眉头。
“先把人挖出来。”
“叫救护车,救护车!”
“没用,人一定死透了,要叫把警察也叫过来。”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他们各个化身名侦探,寻找小石的死因,这群人的心理素质很高,调节能力更强,在知道不可能救出同学后,他们竟然薄凉地晚起推理游戏,试图找到谋杀小石的真凶。
是的,他们确定同学死于一场惨无人道的谋杀。
“肯定是跟小石有仇的人。”
“小石,那不是昨天?”
“东海、那个混蛋有嫌疑,有很大嫌疑!”
“等等,真要说的话,昨天的第一受害者是……”
[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团团围住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说里的幻想杀人狂一样。]
第157章
[差不多了。]
[快结束了。]
就算是织田作,也为近日生活的跌宕程度而惊讶,时隔一日,他坐在校长办公室内,桌对面审问的人却换了。
飞鸟警探面容严肃,询问他昨日的行程。
“晚上八点从办公室回到寝室,随后一直没有出门。”
“有证人吗?”
“没有,我们是单独一人一间房。”织田作说,“监控可以证明我没有出来。”
过道上有监控,从房内出来的人,全部都被摄像头记录下来。
“好了。”飞鸟警探的眉头还是紧锁,“你可以先出去了。”
织田作依旧没走,他和飞鸟有几面之缘,两毫不相干人的生活交接点自然是津岛修治,他询问说:“刚才的对话是例行公事吗?”
飞鸟说:“你是第一发现人之一,当然要对你进行常规问询,此外,我们也得重视校园内的留言,从动机角度对嫌疑犯人进行排查。”
“动机?”
对熟人,飞鸟也宽厚了不少:“有学生称,你与一名同学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他说,“那名学生你也认识,姓东海。”
“我不那么认为。”织田作说,“我的问题可以先放下不谈,你知道我同意接受一切调查,东海的话却不是那样的人,我必须告诉你飞鸟先生,这所学校里存在极端校园暴力行为,而东海是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受害者。”
“那他就有更加充分的杀人动机了。”飞鸟冷冷说。
[从这角度,飞鸟警探说得很对,但就个人了解来看,我却不这么想。]织田作想,[我的判断方式是不科学的、形而上的,理由的话当然不可能跟津岛一样,推理出犯罪过程与嫌疑人,只是回忆过去,在杀手生涯中也确实看过不少因仇恨而拾起刀枪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混沌的,而东海,他的性格是很阴沉没错,眼神却很清澈。]
“坦白来说,”织田作讲,“东海应该不是凶手。”
“具体是不是,我们要需要进行后续调查。”飞鸟伸出手,指向大门,“请你先出去吧。”
……
“辛苦你了。”一出校长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了津岛,他可能在这等一会儿了,手上拿着白毛巾与巧克力,他像是在老派温泉旅馆打工的少年一样,几乎是殷切地递上毛巾,脸上带着不知该如何叙述的有些虚假的笑容。
“你生气了吗?”织田作不由问道。
“哎?”津岛修治 说,“并没有,正相反,我是在愉快,新的尸体暴露出来了,犯罪者究竟是谁,我心里也有数,只不过直到现在都没想通,协助者到底是谁。”
[话是这么说,但你的表情跟平常完全不同。]
织田作问:“你说犯罪者,已经知道了吗?”
“啊,是的。”津岛修治说,“因为我已经看过死亡现场了嘛。”
“总之。”津岛说,“织田作的话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像个老妈子一样做生活老师的工作,力所能及地帮助受到欺负的学生,其他什么并不用担心,飞鸟他不是个聪明人,但也没有愚蠢到哪里去,总归不会做出因没有找到凶手而栽赃无辜人的蠢事,她的计划要落空了。”
[她?]
津岛修治冷笑一声,怒火烧上眉梢,他可能忘记了跟织田作说的“不生气”的假话:“算了,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太聪明的犯人,如果不是一直有人帮她遮掩的话,恐怕一开始就会引起恐慌吧。”
“津岛。”织田作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他毫不犹豫地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做的吗?”
“……”“一定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的对吧,这也是你带我过来的原因,既然这样的话,就尽情吩咐我好了,我除了帮助你也没什么好做的,至于自保,我想学校里还不至于有能够伤到我的人,更何况我还有异能力。”他诚恳地说,“让我帮助你吧。”
津岛修治宛若泄了气的皮球,他其实不是个善于接受他人好意的家伙,小小年纪身后就藏了很多秘密,织田作尊重他,也不会去贸然探索,但有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是无法独自活下去的”。
从他们失去了相同重要之人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命运共同体。
“帮我去看看井伏吧。”最后津岛修治松口说,“那个男人,我不太清楚他,不清楚他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毫无疑问,他是个特殊的人物。”
[津岛可能更想说是危险人物吧。]
”他肯定与案件有关联,而且我猜,他对你起码没什么恶意。”
“其实。”织田作说,“他对你,应该也是没什么恶意的。”
“哈?”津岛修治睁大眼睛,在他棕色的瞳孔里,织田作可以看见自己,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神情?总之,眼睛圆溜溜的,像憨态可掬的猫咪,伸出柔软的爪垫试图捍卫自己,却忘记指甲早就剪干净了。
“就是那天啊,我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东海在小石头上泼水时,井伏站在你身后对吧。”
[织田作的声音永远那样,平静如水,湖面上不泛起丝毫涟漪,我听见他说话,仿佛变成了从树上飘零下坠的树叶,伴随带有凉意的风,翩翩起舞,笼罩在心头的焦灼都要被抚平了。]
津岛修治听他说话,思绪飘了很远很远。
“他说话时在看你,准确说是你的后脑勺。”织田作说,“比夏目老师看你的眼神还要柔和,”他以浪漫的,具有艺术色彩的话作为结尾,“如同三月的春水。”
“哦。”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可能是你看错了。”
织田作说:“我的视力还不错。”
两人跟对方谈不妥,默契地避开这话题,津岛修治转身离开,而织田作,他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决定按照修治说的,盯着井伏看。
……
[井伏,他在哪里?]
织田作顺楼梯慢慢往上走,全校戒严了,学生们被聚集在大堂中,由老师以及学生代表统一管理,警察会对一些人组织问话。
他先到一楼大礼堂,东门处守了几名警卫,织田作趁他们不注意打开门,视线逡巡一圈,井伏不在里面,于是他悄悄退出去,顺着墙偷偷溜走。
跨越操场,穿过苗圃,到达位于西侧的教学楼,教师办公室仅靠这栋教学楼,而功能社团,包括音乐社美术社在内,都分散在主教学楼内的其他楼层,他凭直接蹬蹬蹬上五楼,此时五楼没什么人,他看左右的教室,门紧闭着,灯也没有打开,向前走两步,白瓷砖地甚至传来回音,美术教室在过道的尽头,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并在顶端停下。
好消息是,门内有人。
“哎呀,织田老师。”穿小马甲的男人推开教室门说,“进来吧。”
美术教室很空旷,椅子、画板的摆列也十分自由,可能是才进行过社团活动,椅子和画架以椭圆形摆放,而圆的中心是一尊石膏像。
“他们刚才还在绘画。”井伏解释,“大部分孩子在进入社团之前都没有受到正规美术训练,需要从头开始教学。”
“那还真是辛苦。”
井伏笑笑说:“我听说织田老师目睹了凶杀案,很高兴您能保持镇定。”他说,“我这人啊,对慌乱而紧张的人群不是很感兴趣,再加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去大堂。”
说完后又找了处通风良好的地方坐下来,从包里拿书来看,织田作凑过去瞄一眼,发现是本艺术导论,是他不太了解的。
[我忽然很想问问他,对才发生的那些事有什么看法。]
“井伏老师,对小石的事情有什么看法?”织田作说,“警探告诉我,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怀疑是东海做的,我不清楚原因,说不定认为他会出于报复做些事吧,井伏老师你好像跟东海很熟悉。”
“啊,是想问我对东海君的看法吗?”井伏抬头,他的脖颈白皙而修长,就连喉结凸起的弧度都很优雅,织田作从来没见过井伏这样的人,他猜等津岛长大后,会跟井伏有点儿像。
“从我的角度来说,东海君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以至于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凶手绝对不是他。”井伏说,“他善良得有些过分,即使过去的悲惨经历将他打磨成了一个不那么开朗的人,也无法否认他天性中的善,他并不会憎恨别人,更不要说是复仇了。”他惋惜得说,“我不认为这是很好的性格,就是因为他的逆来顺受,才会变成这样。”
织田作说:“我相信你的话。”
“唉?”他问,“不提出质疑吗?”
“没有必要吧,我跟东海没有认识几天,相较之下,你对他要了解很多,井伏老师你都这么说了,他应该没问题吧。”
“你这人,难道其他人说什么都相信吗?”井伏哑然失笑。
[不,当然不是。]织田作反思,他其实是个挺有质疑精神的人,合理的事不合理的事在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不知怎么的,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可信度格外高。]织田作想,[就是想相信啊。]
“那东海有异能力吗?”织田作接着问。
“我想应该没有。”井伏说,“我认识那孩子相当一段时间,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