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盛抬头问道。
“我去找无情。”陆小凤转身,接着他顿了顿,又转过身来侧头看着沈清盛说道,“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大哥是谁?”
谁知沈清盛竟学着陆小凤上回的样子神秘一笑,对他说道:“你猜。”
陆小凤瞬间哭笑不得,他只好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清盛摆手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清盛见他这回是真的要走,连忙问道:“我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今晚回来吗?”
“不回了!”陆小凤的声音渐远,“但你们还欠我两顿酒,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记得给我补上!”
沈清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小凤的身影后才转身回房。
他需要先洗个澡,再睡个觉,顺便还要给自己疗伤。
但当他一踏入房间时,他就知道自己刚刚才定好的计划又泡汤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顺顺利利地、开开心心地按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看到正坐在自己房中悠闲喝茶的陌生人,沈清盛不受控制地走了会儿神。
他走神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二是这个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同时又很亲切。
当沈清盛在光明正大走神时,那个陌生人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沈清盛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漠之中,在与整个星空对视。
“玉教主。”沈清盛很快回过神来,同时也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沈清盛想向前走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但他此刻却难得的有几分踌躇。
他认真地看着玉罗刹那张年轻、俊逸、线条柔和而秀雅温文的脸,忍不住又走了会儿神。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玉罗刹冷下脸,眼神中似携了日月星辰之力,向着沈清盛重重压下,“你知不知道,从你刚刚踏进这间房到现在,我可以杀死你几次?”
“但你不会杀我。”沈清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又慢慢、慢慢地走到玉罗刹对面坐下。
玉罗刹果然没再对他出手。
他给玉罗刹的茶杯中续满水,接着又托着腮继续凝视玉罗刹的脸。
玉罗刹任他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出声说道:“上官金虹是我杀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喝了一口茶、眨了一次眼一样平常。
“为什么?”沈清盛本不想问,但他的内心却驱使着他将这三个字问了出来。
玉罗刹不答反问道:“你来京城后可有什么收获?”
这个问题令沈清盛感到很亲切,因为在岛上的时候他师父就常常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
所以即使玉罗刹回避了他之前的疑问,他也将玉罗刹的这个问题答得很仔细:“多了一个结义大哥,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朋友和许多杰出人物,陪伴我多年的剑断了,我的武功境界又提升了。”
收获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总归是好的居多。
见沈清盛眼中似流露出丝丝满足感来,玉罗刹忽然话锋一转道:“将我上回送给你的玉牌拿出来。”
沈清盛虽然不解,但几乎玉罗刹话音刚落,他就将自己怀里的玉牌掏了出来并将之轻轻放至桌面,同时还颇为认真地回了玉罗刹一句:“我拿出来了。”
他直觉玉罗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
玉罗刹却看也不看那枚玉牌,他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落在沈清盛的身上、沈清盛的眼睛里,现在甚至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戳了一下沈清盛的心,接着只听他缓缓说道:“这枚玉牌是我教传教之宝,罗刹牌。”
“教中弟子见了它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感受到沈清盛骤停的心跳,玉罗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将它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下一任教主。”
“所以现在,你就是罗刹教的新任教主。”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上官金虹,”不等沈清盛作出反应,玉罗刹就又抛出了一个他之前十分关心的问题答案。
“因为我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三次元去啦_(:з」∠)_
第63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还好自己现在是坐着的,沈清盛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第二反应是,去看玉罗刹。
玉罗刹今天穿了一件宽袖广身长袍,襟边绣有云纹,他现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一排像是在飘浮流动的金云——
挨个数数。
玉罗刹在骗他?玉罗刹没骗他?
......他一共数了三十六朵云,得出的结论是玉罗刹没骗他。
接着他又顺着玉罗刹的衣襟一路往上看到了玉罗刹的脸,那张他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十分新奇的脸。
玉罗刹怎么能长这样一张脸?
不冷也不傲,一如烟水照晴岚、清风摇玉枝,亦如云淡月破、雪霁初晴,令人只有亲近之意、想望之情。
不该是魔教教主的长相,更不该......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沈清盛冷着脸,放在桌下的右手正扣在自己左手的脉搏上,办法虽然笨拙但十分有用,他的语气正因此变得平缓而冰冷。
玉罗刹异常有耐心地回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有些胡搅蛮缠的问题:“因为我是你爹。”
但沈清盛反而觉得对方在胡搅蛮缠,为了能令玉罗刹正经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只好换另一种问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玉罗刹亦冷下脸来:“我像是会同你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沈清盛下意识地点头:“像。”
其实他在想的是,玉罗刹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他更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盛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
不能对玉罗刹说自己心里早已信了七八分,也不能说玉罗刹长得很出人意料,沈清盛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挽救的办法,那就是暂时转移一下话题:“我不想当教主。”
玉罗刹直盯着沈清盛看了好一会儿,沈清盛尚且还能保持镇定地同他对视。但当玉罗刹将面前空了一小半的茶杯往前一推,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时,玉罗刹忽然出手,在无任何防备之下,他的右手脉门瞬间被玉罗刹捏在两指指间。
只是很快玉罗刹便撤回了手,他的脸上寒意全消,眼中更是闪过一缕笑意,接着只听他道:“你想不想灭‘六分半堂’?”
这没什么不好答的,沈清盛果断地点头道:“想。”
“那好,我问你,雷损座下弟子号称七万,你打算怎么灭?”
“我已经和大哥商量好了......”
玉罗刹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想灭‘六分半堂’是你的事,和苏梦枕有什么干系?这回你又想为他人做嫁衣?”
“还是说你已经加入了‘金风细雨楼’?”
沈清盛愣了愣,摇头道:“我没有。”
玉罗刹忽然冷哼一声,说道:“有也无所谓。”
“到时‘金风细雨楼’究竟是姓苏还是姓沈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爹。”沈清盛的语气颇为无奈。
屋内极静,屋檐上正滴着雨,一滴、又一滴。
玉罗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向前一步跨到沈清盛身边,正如他们初次相见时那样伸手拍在了沈清盛右肩上,但这一次带给他的感觉又是不同的,一时间倒让他想起了天泉山上的温泉,暖意正化作汩汩细流从他肩上一路淌进了他的心里。
玉罗刹在为他疗伤。
“关七入京一事我早已知晓,我没想到的是你们两个这么快就交上了手。”见沈清盛似是想同他说话,玉罗刹立即加重手上力道,“你别说话!”
沈清盛坐得很端正:“我不说话。”
玉罗刹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你记住,迄今为止你遭遇的那些都不算什么。光是不久之后的京城,它所能卷起的风雨就远比你之前见过的更大更剧烈。”
“我知道如今的你已经有了不惧任何风雨的胆气和实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一把伞。”
“一把由我亲手打造的伞。”
说到这里,玉罗刹轻轻拍了两下沈清盛的肩:“我已传令北部所有弟子,从今以后只听从你的号令行事。我教‘三十六地煞’中的‘斡旋造化’夜摩天、‘移星换斗’郁北洲如今也都在京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知道了。”沈清盛伸手将桌上那枚罗刹牌缓缓握住。玉是好玉,初入手时还有些凉意,没过一会儿它就被人掌心的温度所化,由凉入暖,握起来好像是人手掌心天然长出的肌肤一样,滑腻中又带有一股涩感。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北边新崛起的‘黑虎堂’近日为你所灭,方玉飞手下大多数势力想必都改投到了你的门下。”
“而现在,”沈清盛忽然站起,转身同玉罗刹对视,“你想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决战的契机将罗刹教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最好能一举取代‘六分半堂’在京中的地位。我说的对吗?”
玉罗刹先是错愕了一瞬,后立即抚掌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我的儿子!”
沈清盛的目光忽然飘远,接着只听他叹道:“玉天宝不也是你的儿子?”
玉罗刹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冷:“谁说他是?”
“用你的话来说,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沈清盛将右手举至胸前,罗刹牌正静静躺在他手掌心,他低下头去,一边注视着这枚玉牌一边说道,“但我不想当教主。”
说完这一遍后,他又抬头直视玉罗刹重复道:“我不想当教主。”
出乎意料地,玉罗刹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不想?”
沈清盛愣了愣,他倒没想到玉罗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当他还在认真措辞想对玉罗刹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时,玉罗刹忽然说话了:“当初你被姬摇花等人轻视、被霍休设计追杀时在想什么?”
不等沈清盛回答,他又问:“被石观音、南王等人威胁、被少林寺的和尚挑衅、被龙啸云一家人纠缠、被宫九、上官金虹等人接连冒犯时你又作何感想?”
“还有柴玉关的宝藏。如果你是罗刹教的教主,那么那些宝藏不管原先属于谁,现在就只能属于你一个人,但凡有敢惦记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之前我问你入京以来有什么收获,想听的可远不止那一些。”
玉罗刹的语气渐重:“你有没有想过,雷损敢派人将你一路从保定追杀至京城凭的是什么?”
“你想覆灭‘六分半堂’却只能借苏梦枕的力量、听苏梦枕的命令行事,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权势。”沈清盛并不笨,他很快就领会到了玉罗刹这番话的核心。
“可我......”
玉罗刹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没有权欲。”
“权欲害人,我也不希望你有。”
“正如我之前所言,我让你当教主只是想你过得更顺心、更快乐一点。”
说到这里,玉罗刹好似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冷冷说道:“你莫非以为我只是想利用你发展罗刹教在京中的势力?我何苦多此一举?!”
“爹。”
花满楼说的不错,沈清盛有时真的很调皮。
但玉罗刹只觉得可爱。
同时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耳朵边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好像被人用最柔软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又一下。又好像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层层叠叠的暖云里,就连自己的心都化作了一朵白白软软的云。
这种感觉他之前只体会过一次,那是沈清盛刚出生的时候。
“你的生辰八字是己亥、丙寅、己申、戊辰,谈先生说你这命格极好。”
“你左臂上有一枚红色心形胎记,当初我见到时一是嫌弃,二是庆幸,幸好它没长在你的脸上。”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不知有没有变红,但他此刻摸上去时有一点烫,既是因为他在想象自己脸上若是长了那样一个胎记时他该怎么办,也是因为玉罗刹在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用他觉得最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普通、平凡。
这个世上有谁会觉得玉罗刹平凡?
或许只有沈清盛。因为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玉罗刹仅有一个天底下最普通、最平凡的身份——父亲。
玉罗刹现在的确只把自己当作是沈清盛的父亲在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当年我之所以将你托付给沈浪,一是因为罗刹教初建,教内人心难辨、教外形势未明;二是因为我怕自己教不好你。”
他这一生不曾怕过天、不曾怕过地,也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唯一怕的竟是教导不好自己仅有的儿子。
玉罗刹很快转过身,只留给沈清盛一张侧脸,视线好像停留在不远处的屏风上,又好像从屏风上画着的山水一路望到了昆仑山巅,连同他的声音也带了些缥缈悠远的意味:“沈浪他们将你教得很好,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当然,只快了那么一点点。”沈清盛听出玉罗刹是在以自己为傲。
但他仍留有几分自知之明,借着玉罗刹的话锋,他也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我不想当教主是因为我不会,同时也怕麻烦。”
“吃饭会不会?”玉罗刹忽然发问。
沈清盛呆了一瞬,点头道:“我会。”
“喝水会不会?”玉罗刹又问。
沈清盛接着点头:“我会。”
玉罗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