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
离开衙门时,刚好遇到安九,?他上前抱了个拳道:“许久不见,大官人身子可好些了?”
我道:“好多了,承蒙安九兄弟还惦记着。”
他陪着我往门外走,闲扯道:“大官人还不知道吧?腊八时我们一起上山去拜的那个妖僧在邻县教抓了。”
我道:“他敛财敛得那般厉害,怎会不被抓?”
安九道:“那妖僧被抓可不是因为敛财,而是因为范了别的事儿,呵,硬是在咱们县里横行了这么久,咱们太爷却没管过他……”
身后传来一声干咳?:“大官人的马车离得太远,可教人过来接你一下?”
回头一看,正是温良玉,安九说人家老爹坏话刚好叫人听到,吓得赶快抱了抱拳,一溜烟地走了。
我替安九解释:“安九兄弟这话可没有责怪咱家太爷办事不利的意思,他是想跟我说那个妖僧的手段太高明,我与他家的女人都教骗去了不少钱财。”
温良玉笑道:“我自然知道安九是在说什么,只是不想让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情落到你的耳朵里去。那日在你府上,郎中可说过了,大官人需是得清心静养。”
我便呵笑了:“二公子言重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合该日日静养着?不瞒您说,此时出了这个衙门,便是想要找个地方喝花酒去。”
温良玉皱眉看我:“大官人可是在说笑?您这身子骨,还当真能喝花酒?”
我拿手指点着他笑道:“二公子这是在骂我,我这身子骨现在混是连口花酒都喝不得了?”
温良玉笑着摆手:“在下失言,哥哥恕罪,不知道哥哥要去何处玩乐?带着我可好?”
我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温良玉赶快上前扶住我:“哥哥小心。”
我将手从他怀里抽出来,摇头道:“肯定是带不成的,那种地方我要带着二公子去一回,太爷回来能打断我这两条老腿。”
温良玉“扑”的一声笑出声来:“即是如此,那哥哥自己去玩吧。”
我看着他温润的眉眼,也自微微一笑,上车坐稳,将车帘放下。
这天晚上,又依旧约了以往结义的那些兄弟们一起来吃酒,当初与西门庆共同结义的共有九个人,号称清河县十大混蛋。
如今已经死了三个,我还是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众人围坐一团,大发感慨,说起武二又咒天骂地地吵了一阵,说他自己兄嫂不良,他还差点害我性命,当真是个莽夫二货!
又再劝我,此人虽则不良,却也已被远远发配至孟州了,往后我便彻底避开了这个瘟神,大难已过,过后只落得厚福。
我听他们胡扯了几句,便又随口问起了那个妖僧的事情。
这事儿闹得不算小,在座众人竟都不知道,独是那个最爱打听闲事的孙寡嘴清楚,直把脑袋伸得比个王八都长,声情并茂地一通八卦。
说那个所谓的高僧原本就是京城大相国寺里一个烧火僧,因范了事教方仗给逐了。
未想,他竟将眉毛头发一并剃了,做了一套假的文牒,又粘上假胡子假眉毛冒充寺里得道的高僧四处开坛设讲,专骗那些思春的女子们给他捐钱,硬是骗出人命来了。
我道:“他不就是图着几个钱吗?因何还要害命。”
孙寡嘴道:“他也是无意间害的。四处设讲说什么十世姻缘今世定。
原想是骗着这些女人们捐钱,未想这套说辞教个痴妇人给听了,那妇人爱幕上了一位有家世的男子,妄想与他成十世夫妻。
便将他约到野外,一杯毒酒二人一起服了,搂抱着惨死当场,家人找去时,发现那女子写的遗书,上述是得了这个高僧的点化。
这个僧人方才事发,前阵子刚被判了斩立决。”
我便摇头笑了:“今日来与你聊上一阵,心下畅快不少,回去就得把这故事讲给我家娘子们听,免得往后再有这事儿,她们又伸着脖子瞎捐钱。”
说笑了一阵,回得家来。
洗漱毕了,便在书房里端坐着饮茶,不一会儿就见陈掌柜来了。
我问他:“昨日教你办的去孟州的路条可办来了?”
陈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办来了,我今日就是特地来给大官人送这路条的。”
他将路条交到我手里,又道,“大官人真要到孟州去?那一带并不出药,咱们在那里也没得生意,如今开春,柜上各位事务正忙,您这一走,我怕会没有主心骨啊。”
我将路条放在袖子里道:“陈掌柜的经验比我足得多,生意上的事你只管大胆作主就好,我信得过你。
明日若是有人到柜上问起我,你就交待伙计们说我去沧州找柴进柴大官人顽耍了,莫说我一人到了孟州去。”
陈掌柜勉强点了点头,告辞去了。
送走了陈掌柜,我又将玉楼和娇儿分别唤来,将帐务仔细核了一遍,嘱她们月底盘点和寻常送货时都该注意点什么。
两个女人都谨记了,我又对瓶儿道:“你的任务是将孩子照顾好,另外将家里的闲事也给料理齐,我这一走,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玉楼与娇儿各自分管一处,她们也忙得很,家里的一切,得多劳你看顾着些。”
瓶儿道:“大官人放心吧,我们几个姐妹心在一处,劲儿自然就往一处使,您只管放心忙您的去,我们断然不会教府上有一丝差池。”
我挨个把她们在怀里抱了抱,将个包袱背在肩上,骑上快马,趁着夜色往城外跑去。
一夜未停,天将亮时已经离清河县城四十里开外。
在树林子里一家店铺门前停下,上前敲了几下门,里面出来一个壮硕的妇人。
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的袄裙,外头扎了条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围裙,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眼,粗声问道:“你干啥?”
我道:“我是行脚路过的商人,想寻个饭食,给银钱的。“
那妇人搓了搓脖子里的灰条,不耐烦地说了声:“别的饭食没有,仅有素面。”
开门做生意却有说话这么横的?心下虽然有些古怪,无奈肚子里实在是太饿了,便道:“素面也成,快做快上。”
她冲着后堂喊了一句:“当家人,来客了,出来劈柴生火。”
转眼一个跛着腿的汉子走了出来,生得与那妇人一般黑壮,踮着一只脚在房门前头吭吭吭地劈着柴,却总是时不时的回头瞥上我几眼。
我耐着性子安心坐着,过了好一会儿,那妇人出来了,将碗面条往我桌子上一摔:“十五文。”
面汤子直溅在我胸前的衣服上,我拿起帕子展了几下,掏出十五文钱放在桌子上。
那妇人一收,自去堂后坐着抠耳朵去了。
我将筷子拿起来将面碗搅了几下,又搅了几下,终是没往嘴里送。
取了桌子上的水壶倒出半碗水去洗筷子,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我说:“温良玉,你出来吧,咱们哥俩聊聊。”
无人应声。
我又道:“良玉啊,你行走江湖许久,几时见过拿着蒙汉药当胡椒粉一样撒在面条表面的?又几时见过往清水里下蒙汉药下得跟一碗混汤似的?这二人若真是江湖上开黑店的,依着这般手段能活到现在吗?”
又过了一会儿,这才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那抹黑色的身影慢吞吞地坐到我对面来,带着几分丧气地道:“哥哥,你到底是看出古怪来了?”
我笑了笑:“良玉,怎么还躲了这么一会儿?难不成真在心下合计着是否将我杀了卖肉?”
温良玉皱着眉头看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与我一同回清河。哥哥真拿我当那不讲道理的江湖人了?”
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良玉你现在难道不是在以江湖人的装束打扮自己?”
温良玉忽然间丧气,握拳道:“那人真就那么好吗?哥哥被他害成这样,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还是要去孟州找他?”
第70章 武松是直是弯?
看着他年轻的侧脸,忽地有些不忍,?小声道:“良玉,?你何苦如此啊?”
他抬眼看着我,?眼圈陡然一红:“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又是何苦如此?那人待你多差,?我都全数看在眼里了,?可是你呢?几时也没有生过他的气,?就连他这一回差点挥刀杀了你,你也可以原谅?哥哥,你这又是为何啊?”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温良玉的声音一哽:“可我对你的好,你又几时看在眼里过?
为你那句历经沧海莫忘初心,?我弃了身边荣华,?自去江湖游历,无论行走多难,?皆不肯低头。
只望将来读取功名,一鸣惊人,?好让你多看我一眼。
今年秋闱我考中头甲,消息传来,却未得你半分消息,?你只教柜上封了些银子给我爹,算作贺礼罢了,多余的问侯与书信竟然全都没有。
我写信给父亲问他,父亲却告诉我说,你与那个武二一起出门行商去了。呵,?你与他一同行商?他那种人能帮得上你什么?”
我眼望别处,颇是无语,只能叹气。
温良玉红着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逼问:“哥哥,你可说话啊?你不是向来最有道理的?现在你可肯告诉我说,那个武二他就比我强在哪里?
为何我不管做出什么,你都是看不见。他待你那般刻薄,你偏就那么看重他?哪怕是他要杀你,你也要去寻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话说到这里,似是不能再继续沉默了。
“良玉,你与我都清楚,彼时武二并不是想要杀我,他是想救我。
武松之所以当街杀嫂。是因为如果他不出手,我便死了,我会死于潘金莲的刀下……”
温良玉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哥哥啊哥哥,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是现在看来,你就是一个蠢材。
为了自欺其人,你就乱找借口,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潘姓妇人她有多爱你,她怎么会舍得杀你?你是在开玩笑糊弄鬼吗?”
我摇头苦笑道:“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而潘金莲用的是最极端的那一种,爱他,那便杀了他。
潘金莲受了妖僧蛊惑,为求十世姻缘,甘愿与我赴死。
武大自知身患恶疾,大限将至,最大的梦想就是看着我死,得知潘金莲有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梦想,便一口应承着要帮她实现。
那一日,武大将我诱至那所宅子里,教我与潘金莲见面,原想将我诳到屋里,趁我不备与潘金莲合力下毒将我杀了,再眼瞅着潘金莲自尽。
可他却没有想到,我当时看出情形不对,拉着潘金莲要逃走。
武大生怕我们跑了,干脆豁出去,自己将毒药吞下,当街抱着我说是我下毒害他,刚好二郎回来,这一切落入他的眼里,他当时看向我的眼神那般愤怒,也是情有可原。”
温良玉苦笑道:“呵,情有可原?直到现在,你的每句话还都向着他。”
我道:“其实,当时武二那个样子也将我给吓得不轻。与他相识非一日两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暴起杀人,手段与个屠夫一般无二。
在他看向我的时侯,眸底满是血色,实在是骇人得很,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会杀了我,当场就被吓晕了。
待我醒来,所有人都告诉说,武松想要杀我,若不是柴进赶来,他第二刀定然要结果我的性命,于是我也曾一度相信了,此时想来,倒是有些觉得对不起他。”
温良玉以看癌症晚期病人的目光看着我。
我冲着他笑了笑:“不过幸亏有你,我才没有真的相信这些话。”
温良玉将脸侧向一旁:“我又未曾说过什么。”
我道:“你刻意不让安九告诉我那个妖僧的事情,听到我说要去找兄弟们喝酒聊天又是下意识地紧张?,所以我才想到,这里面定然有古怪。
所以我暗地找到县衙里的师爷问了问,这才知道,当天潘金莲的尸身是验过的。
不但从她胃里验出了幻药,而且还从她身上搜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上面淬了剧毒,只要那个利刃切开我的皮肤,我必会当场横死。可是这些证据,都在你的授意下给抹掉了。”
温良玉顿然失色:“你竟然与那个新来师爷私下里见过面?”
我点头:“对。顺便说一声,那个师爷其实一点都不结巴,我把银票给他的时侯,他数钱数得可利索着呢。
若我猜得不错,他已向太爷递交了辞呈,借口水土不服,回绍兴老家了吧?”
温良玉嘴唇动了动,我猜他是暗地里骂了一句脏话。
“初时得知这一切是你指示的时侯,我很震惊,也很气愤。要知道,这两个细节一旦抹去,武二的犯罪性质就全然改变了,从救人变成了杀人,轻则斩监侯,重则斩立决。
良玉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念之差,差点就害死了他。当时我昏迷着自然是不会帮他,若是没有柴进帮着上下走动,二郎必死啊!”
温良玉抱着肩膀冷笑道:“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武松他是为了救你这才杀的潘氏,那他在公堂上为何不直接说出来?硬是叫判了斩间侯还不开口,这还不是傻了?”
我叹道:“依着武松的脾气,他的确不喜欢解释。”
温良玉冷笑:“呵。”
“良玉,你心思缜密,办事老道,你知道把潘金莲身上那把刀藏起来,再加上合理的引导,很轻松的就能让所有人以为当时武松真的就是想要杀我。
依着他的骄傲,也定然